“哥哥醒了?”
“嗯!”
天边雷声滚滚,东方已经微白,这半边晴、半边雨的景象着实奇异。何驰眼皮跳开从床上坐了起来,曹纤也坐起身小心挪动身子跟着何驰来到床边,正要喊唐莹进来伺候的时候,何驰却侧过身来想将曹纤一把搂入怀中。这一搂着实缓慢,因为顾忌曹纤身怀六甲何驰的动作慢了些许,曹纤身子往后一挪手肘一挡不入何驰的怀抱。
“你可悠着点吧,小林说了你昨天给赵姐姐输了好多血,她都不准我今天放你南下。”
何驰笑着收起双手,坐在床边垂头道。
“也罢,反正我昨晚也和小林香过了。”
“真是没臊!”
曹纤伸手打了一下何驰,再次挪动身体双腿落向床沿,在何驰的搀扶下她起身走到梳妆台前。何驰打开火折子点亮烛台,烛火照着铜镜反射出一片橙黄。何驰打开抽屉拿起梳子,站在在这满屋的柔光中给曹纤梳头。曹纤的手轻轻落在肚子上,她的心中正揣着心事,尽管她不想在这个时候给何驰压力,但是该问的还是要问,否则半懂不懂的惹出祸事可就糟糕了。
“我且问哥哥,这汉襄女使该怎么当。这里也没衙门,空有一身官服和一个名头,我现在大着肚子总不能就这样出去见人吧。”
何驰撩起一捧曹纤的秀发,说道。
“妹妹勿忧,你只当自己是个大驿站的驿官,今年和明年咱们国内一定有不少外宾。襄阳乃是交通枢纽,天子也是派个管事的在这里坐庄罢了,主持的就是一个外宾的迎来送往,并不是掌着实权的大官。”
“那具体怎么管?”
何驰放下一捧秀发,再拖起另一捧,一边细细梳理一边说道。
“首先需要招几个趁手的人来辅佐妹妹,那韩淑在江夏也有段时日了,昨晚听赵姐姐说这丫头学识足够为人也稳重,就别让她在江夏陪着肖凝继续野放了,发一封书信让她过江来跟在妹妹身边当一名女文书。还有知乐、唐莹和桑家姐妹,妹妹都可以试着用一用,会见外宾里外传递东西也要有个帮手。其次把常顺和许艺招来商议,定一套类似于礼部接待外宾的规制。具体规制有了,接下来就是和沈姐姐一起列个详细的预算,家中赵、巧、龚这三位也可以提供些许意见。然后将拟定的接待规制和接待预算写作上疏,让萧彻派人呈递天听。并对天子言明,为防鱼目混珠之徒来占便宜,每一批外宾都要在礼部开具文书,亦或是携带能够证明他们身份的通关文牒,这样就可以先让礼部过一遍筛子。”
曹纤在心中默记,何驰放下梳直的头发,再托起一捧继续说。
“一旦开始运营妹妹只管列出各项开支,造成账册大大方方的递给礼部,催他们拨款。”
“可行?”
“表面文章罢了,这本账册最终还是会到天子手中,天子也会依旧打白条不兑现的。只不过是让礼部官员有些压力,别让那些外宾一住就是一年半载。要是不让他们感觉到肉疼,礼部官员把外宾都丢到我们这里又吃又住,活活赖在这里了可怎么办。”
何驰梳完三捧头发将手中梳子置于曹纤头顶,开始一道一道从上往下梳理。
“至于妹妹的府邸,暂时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安排。先像公主一样在这正厅挂帐应付些许时日,常顺那边完工之后,就干脆将前院设为女使府。以后外宾先过女使府,再入园进楼见过公主。”
“可行吗?”
“现在扩出去二十亩加上大楼附近原来的占地面积,曹庄那大园林前前后后实占土地约有三十亩出头!”
何驰倒吸一口凉气,三十亩地两个足球场大小,这么大的园子修好之后别说什么逾制不逾制的问题了。仅仅是看住四角墙根的人手就要分派上百人,府中这么多人口如何妥善管理就是一门通天的学问。
“这么大的规模,别说分一块地建设女使府,哪怕在后面单起一座与主楼相连的会宾楼也不是什么难事。亦或从女使府往会宾楼单起一座区别于大园的小园,只需分出四、五亩地来已经足够常顺大展拳脚了。”
何驰说完看了一眼墙壁,隔壁那位不安分的琴扬公主正贴着墙壁偷听呢,曹家布庄的建筑都是木制,这里的隔音效果实在很不理想。
“这又要划土地出去建府,又要造楼,恐怕……”
“只能苦着妹妹再替我支撑几年,我何驰又没有世代的积累,只这么点家底一年不到就已经花的精光喽。”
何驰说着话在铜镜里向曹纤递了一个眼神,曹纤顺着何驰所指看了过去,偷偷一笑却不敢笑出来只把笑声抿在嘴巴里。
“家里就交给妹妹了。”
“哥哥就放心吧。”
琴扬在隔壁听着牙齿打颤,何驰趁机低下头在曹纤耳边问道。
“那金匠把东西送来了吗?”
曹纤点头不说话,指了指后面放衣服的橱柜,何驰拉开柜门将一个乌木盒子端了出来,烛光之中何驰握住了两把左轮枪的枪架。
这已经是小作坊工业化的极限了,无论是握持时略显笨重的手感,还是那根只有十厘米长的枪管,这些已经是何驰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最优解方案。枪管里四条浅浅的膛线,它们是何驰花费十天用那蹩脚的车床一点点拉出来的。经过金匠巧手加工,那乌黑的握把上已经点缀上了金、银两色的麻雀图案。
“麻雀枪。”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何驰替这两把左轮取麻雀为名,也正是应了这句话。
曹纤只能看到这两把枪的框架,它的核心部件全在乌林,何驰南下还要稍加打磨才能让这两把整枪正常工作,更不用说左轮枪所需的金属定装弹药,用何驰的话来说就是地狱级的产能加上地狱级的造价。
曹纤只看何驰拿住那两个铁框子上下挥动,他叹气摇头只说眼前这哥哥真是长不大的孩子。
“噔噔噔!”
有人快步上楼,那一串脚步声把一家人都惊醒了。琴扬的耳朵正贴在墙上偷听,潘安这砸地面的脚步声直接震聋了琴扬的一只耳,她气鼓鼓的走到门前用另一只耳朵听着走廊上的动静。
“何大人!汉水对岸来人,他说是朝阳县令赵骏派他来的,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来找你。”
潘安急促的说话,何驰眉头一皱,将手中两把枪架往乌木盒子中一放,披着衣服便走了出去。
“说什么事了没有?”
“没说什么事,只说他是抢着天边透白的时候抢渡过汉水来的。”
何驰与潘安两人消失在了琴扬的视野里,潘安这一闹后院里的人都醒了过来。谁也不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赵蓝若听两人的脚步急促,猜想前面发生了极要紧的事情。
何驰本以为是南阳何家反了,谁料去了前院见过那惊慌的衙役才知道,原来是中山王误打误撞去了何密府邸,现在正在朝阳立地坐庄审案子呢。这老王爷八成是被那些简陋的单管喷子引来的,这何密虽然有怀有反骨,但连续两次都因他得福,想来他还真是何驰的福星!经他这么一挡不光阻住了中山王南下的脚步,甚至有可能直接将洪兴手中的检地尺推到汉水北岸!
“原来如此!不曾想原来是中山王竟然到了朝阳县,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
“正是如此,赵县令命我过江来讨示下。这何密诬告大人之事可大可小,若是王爷不放硬要追究罪责,只恐南阳郡何氏趁机生乱,眼看秋收在即,我等实在是无法下手去处置呀!”
这可真是恶人有恶报,恶人自有恶人磨,何密那小鬼遇上了黑无常,这一次不死也要扒层皮。更不用说去博望告状的大军还没归还呢,等那几百号人齐齐聚在他家门口的时候,哪怕把南阳何家祖坟和宗祠掀了也不足矣抵偿他的罪过。
“照理说本官应该去的,可是现在王爷正在处置南阳何家,本官与他们多少有些渊源,故还是应该避嫌。他们犯了什么罪牵连到本官,我向天子奏明缘由辞官领受便是!”
“何大人……”
“休要再说!”
何驰心中都快乐开花了,这是何密给何驰送来了天大的人情。本来自己还在纠结这南阳何家应该怎么破局,眼下黑无常先亮了威风,土地一松就该何驰下手播种了。遂急忙将潘安招来,板着脸严肃的对他说。
“现在老王爷安危才是最重要的!潘安你速速去通知陈术和姜奇,先领千余骑过江接应王爷,再派人往宛城寻王匣和马町,让他们告知各县老王爷驾临,让各地官吏切勿懈怠。再去通知萧彻点兵防备南阳郡生乱,港口调集渡船随时准备北上接应,老王爷过汉水也要给我好好的接驾。要是因为他们的疏忽,老王爷有了损伤,我便拿他们问罪!”
潘安连连点头,撒开双脚奔出了门去,何驰再转向衙役说道。
“这位兄弟苦劳,先在客厅用茶稍等片刻。我即刻修书一封让你带过江去,见了老王爷你只说,何驰求他看在我庐江何氏与南阳何家同宗共祖的份上缓慢发落。若有死罪株连九族,我何驰自领死谢罪!千言万语都写在信中,何驰唯求他老人家勿动肝火伤及身体!”
“实不敢当,何大人要使唤在下只管吩咐便可。小的就在前门外等候!”
何驰一把拉住衙役,把他按在椅子上说。
“你还要往北奔波,肚子里空着可不行。就在这里坐着,我往后面吩咐仆人拿些饭来,再过江去就要误了早炊,你就在我这里吃上一饱吧。”
说完何驰利落的转身往后走,桑绮和桑丹按照吩咐端来饭食,何驰只等着那衙役吃了一饱才把信拿到客厅。衙役千恩万谢的去了,何驰则是得意的笑了,回房将那乌木盒子放好之后便一路小跑来到了后厨。
后厨里烟熏火燎,两个女子看见何驰来了见势就要躲,何驰一手拉一个将媚娘和毛衣拉了回来,冷眼一瞪说道。
“跑什么跑,要论错大家都有错。难道从今天起你们就离了这家,不再是我娘子了?”
何驰说着话把手一松,见两人不跑了便阔步走到长桌前,看着那已经磨好的几样东西,有米粉、糯米粉、还有玉米粉等等。这两个娘子从四更天开始忙碌,似乎是为了偿罪。
“唐莹。”
“来了!”
唐莹应了一声来到后厨时被门前两人挡了一道,她没有往里面硬挤而是站在门口问道。
“夫君有事吩咐?”
“昨天晚上我要的那些东西呢。”
“这天光还没大亮,打更的也才刚歇,夫君要的那些东西至少要等半个时辰才能送来。蜜饯城里就有,但是现在别人还没开市呢。”
何驰一揣双手露出微笑,对门口的三个人说。
“倒是我心急了,有劳娘子这么一大早下厨。那既然时间还早,后厨先由那些婆子看着,唐莹去后面备车,我带着你们去庄里走一趟。嘱咐家中人,东西送来了先停在后院里,等我回来再处置。”
唐莹脸上露着好奇,只对何驰问道。
“夫君不急着南下了?”
何驰只呵呵的笑不做回应,他之前赶着南下就是为了那两把麻雀枪。但是现在南阳郡风云突变,仅仅两只麻雀而已,它们与南阳郡半个郡的检地和税收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中山王闹的好啊!没有野火燎原,哪来的焦土发新芽,何驰还嫌这把火烧得不够旺呢。现在正是最佳状态,他们隔着江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个动刀子一个劝架。就这样反复淬上几遍火,哪怕南阳何家是块铁板也要折成两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