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作者:似水非流年 更新时间:2024/4/18 0:18:15 字数:4462

何驰骑马往华织村去了,悦岚和找儿被他征辟来帮忙搬花,两个小丫头正聚在一辆没有顶盖的车上尽情嬉闹。道路两旁是麦田,风吹麦浪荡起一片金黄。远方靠水近岸处是稻田,今年雨水丰足稻株也挂起了沉重的穗子。远处山岗上是旱田,那一排排绿色长杆就是玉米的秸秆,玉米的采收工作结束之后就要开始采收秸秆了。玉米秸秆可是正经的粗饲料,野猪也算是美食家了,它们可是净挑细嫩鲜软的东西吃。铡刀都被架在了田间地头,沿着旱田的坡道依次往上,何驰一共看到了三个草料加工场。

“狗皇帝又来打秋风了!”

何驰小声骂了一句,他抬头盯着最高处的草料加工场心中愤愤不平。下面两个加工场附近聚拢着好多白色的羊儿,何驰一看就知道那是隔壁村镇的放羊娃带着羊群来草料场附近捡漏的,好多没割干净的秸秆就成了这些羊儿的口粮。最高处的草料场附近没有白色,只有一个个红点在外围立着,那铁定就是红缨枪的枪穗,也就是士兵围拢起来由官家负责采收草料的地方。乡邻的便宜好占,官家的便宜可不好占,谁会把羊往红缨枪底下赶呢。

“夏伯!”

何驰骑在马上招呼了一声正在稻田里忙碌的夏末生,夏末生看到何驰来了,便抛下手中的粪桶和扁担朝着路上快步走来。

“何大人。”

“夏伯见外了,昭仪娘娘在京城一切都好,请您老切勿挂念。”

“那就好!那就好啊!”

夏末生是个朴实人,由他带着四百户佃农守住这新开千顷田地,曹庄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真亏何驰有先见之明,提前把这垦荒款预支了出去,否则留到现在谁敢断言这笔垦荒款会不会成为园林里的一个不起眼的部件呢。

虽然这里都是垦荒开出的新田,连带着曹庄出工出力铺开的新渠,连四百户佃农移屋挪户的钱也是由曹庄出的。但是通过萧彻往户部报备之后,上面批下来的却是“租耕”!好扎眼的两字啊,简单一个“租耕”就把这千顷良田划归国有,天子的脸皮着实够厚够硬。那既然是租耕,地主来他自己的地上收点租子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那山上的人可为难过夏伯?”

“不曾为难,开耕的时候这些官爷就和萧太守来过,言明旱田抽四,水田抽三。玉米刚摘完,现在他们正在铡草料。”

旱田收四成税,水田抽三成税,说不多吧水渠、田亩都是何驰花钱派人开的,说多吧天子也是点到为止,没有五五分成已是给足了面子。吃亏就吃亏吧,日子总要过下去。

何驰别过夏末生往华织村去了,襄阳城中琴扬公主的脸色却有些难看,昨晚何驰信誓旦旦的说要做什么琼花宴,后厨更是起了个大早,早在三更天就忙活了起来。结果到了吃早饭的时候,还是和往常一样,只有糯米糕和精米熬成的蜂蜜粥。琴扬很想发脾气,但是与她一起吃早饭的是少容,未来婆婆在身边坐着她也只能克制住情绪。等两人的饭食全部上桌之后,桑绮走了进来对琴扬一礼道。

“启禀公主,何大人今早带着人出去采买鲜花,他说早饭就简单些,只等晚饭时再弄好的给您。”

琴扬耐着性子点了点头,端起米粥浅尝一口,倒不是这蜂蜜粥不好吃,只是昨天何驰说的琼花宴实在太过诱人了。今天早上有人把几盆花卉送进了后院,何驰更是亲自去采买鲜花,如此种种搔得琴扬心中痒痒的,她迫不及待的想要一窥琼花宴的庐山真面目。

粥还没喝一半,只听后面有动静,不久唐莹就回来了,也是如桑绮一样进了屋内禀报。只见她与少容和琴扬过礼之后,微垂着头说。

“夫君听说华织村中有花农种植花卉,便带着悦岚和找儿去了华织村买花。夫君让我带话回来,请公主稍安勿躁,只等准备周全晚上一定做给您品尝。”

“本宫又不急,反倒是他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跑。”

琴扬嘴硬了一句,再次端起碗品着甜甜的蜂蜜粥,少容见公主安稳了便催促唐莹赶快下去吃饭。后厨起了好大的动静,少容虽然不知道何驰究竟要干什么,但是后面闹哄哄的想来这一顿宴席必不简单,反正自家儿子的想法总是天马行空的,全部折腾完了也就一个厨房的事就干脆由他去闹吧。

说到吃饭陆记和陆锡的吃法就粗犷了一些,他们带着兵马回关中进京卸职,一路上紧赶慢赶就没吃上几顿像样的饭食。昨晚陆记也是真的困乏了,睡饱这一顿才赚了些精神回来。现在爷孙两人就坐在何密家客厅里用刀子切着出锅的猪腿肉,十分形象的诠释了什么叫做大快朵颐。

大行皇帝在上林苑里见到了从西域归还的刘季、项田和少士恩,他们比陆记晚一天回京,当大行皇帝看到三把枪械安然无恙的跟着三人回来了,他那高悬的心终于安稳着陆。

“难怪中山王那么火急火燎南下呢,原来是没从你们这里占到便宜。”

大行皇帝仔细检查了枪械和弹药,除了刘季所说用掉的十九响,剩余子弹一响不少。

陆记也是没个正形,一入关便将队伍拆分处置,作为总帅他将部队拆成四部,自己仅带着亲随回京复命。这四部由夏侯珏率中军,刘季带前军,项田领后军,少士恩押辎重。孔秀和阿图卡亚带着一众西域使者跟随夏侯珏带领的中军直抵长安,到了长安之后各军各回驻地,夏侯珏正好在长安养伤并且负责整理战报、登记各项损失情况。

真是活脱脱一个甩手掌柜的姿态,就是因为刘季、项田和少士恩这三人机警,没有让中山王寻到夺枪的机会。真是一点便宜都没捞到,若羌这一回从各方面来说都没有油水可捞,这就让老王爷心中落了好大的不痛快!这样急着回来还帅印也算是甩脸子给天子看,也算是一种撂挑子的行为吧。但凡大行皇帝愿意开库发给他两把枪械安抚一二,老王爷心中那股子火气也就淡了。

“末将等人幸不辱命。”

在三人的呼声中武备库的大门缓缓关闭,大行皇帝带着三人绕着宫墙行走,刘季、项田和少士恩都只穿着布衣,卸去甲胄的他们看上去都斯文了不少。

“回来就好,西域诸国的使者什么时候到?”

刘季追了半步,禀报道。

“夏侯将军先让孔秀安排使团等在长安,再命我等先行回京城请圣上旨意。夏侯将军说这次西域使者带着好多精壮的人马,他们都是冲着比武大会来的。故洛阳没有做足准备,就直接把那群人放进来必会生乱。”

“夏侯珏倒是考虑周全,这次死战若羌他当居首功,只可惜我军准备不足,匈奴又来横插一脚。白白折损了好多精兵……”

项田捶胸顿足,他想寻匈奴的不痛快好久了,握着拳头大声说道。

“万岁勿虑,那匈奴贼子的马匹一听到枪声就腿软,以后让我家大人多做一些,那匈奴骑兵便是不堪一击。而且那冒顿也随使团来了,这次比武大会上但凡匈奴人敢上场,我就用这双拳头把他打个半死!”

大行皇帝倒不怀疑项田的武力值,他点头笑着一转眼却又沉住了嘴角,转向那一直没开口的少士恩说。

“少卿此番可有收获。”

“启禀万岁,这骑枪当真是一把利器,但是据微臣观察熟练的弓骑手准头并不输给火枪。而且马匹初次听到枪声会惊惧,但是习惯之后马匹的反应都是大差不差,这一点是可以训练的。故我在想我们已经在若羌透了先机,以后匈奴一旦防备就很难出奇制胜了。”

“好多人说少卿拙笨只能负责押运之事,但依朕看只是才各不同罢了。”

“谢万岁夸奖。”

大行皇帝转身看着三人,问道。

“那朕问你们,你们握枪已经多久了?”

三人面面相觑之后,少士恩回道。

“算上练弩射瓦,也才不到四个月时间。”

“就算你们练了半年,但是那些骑射好手可是累年所练就的本领。更不用说弓矢弩箭十射杀其四已经算是高手,但这子弹只要出膛就能夺人性命,连皮糙肉厚的山猪也经不住两枪就倒地了。”

眼看面前三人若有所思的点头,大行皇帝招来李福,让他带着三人去兵部领赏。大行皇帝对何驰的态度实在飘忽,他的目光再次盯在了武备库的大门上,这每一杆枪都是杀人利器,何驰就没有过其他小心思吗?

刘季、项田、少士恩,连同那个还在督导天策军训练的敖大虎,这些人都可以算作何驰的嫡系。虽然有陈术这样的眼线穿插在其中,但依旧不足矣让大行皇帝安心。要说为什么,弓弩的杀伤率和火枪的杀伤率完全不在一个档次,就单论火枪的杀敌效率,何驰身边只要有数十个拥有这种火器的亲卫,那就基本可以等同于千人军阵。

天子虽然可以不放军权给何驰,但是总不能连何驰家中看家护院的家丁也管吧。士绅豪强家中都有几百号家奴,这些人随时可以为家主卖命,火枪上手简单、杀人高效,一旦何驰用它们武装家丁,那与实质获得了荆州兵权有何区别!

盔甲的摩擦声让大行皇帝回转思绪,终于有个放心的人出现了,尤素来到天子面前跪拜道。

“尤素拜见万岁!”

“尤卿平身。”

尤素奉命前来,他只见天子盯着武备库的大门发呆,并不知道天子心中此刻在想什么。

“谢万岁。”

“尤卿,之前朕让你办的事,准备的如何了?”

尤素左右张望了一下,大行皇帝递了个眼神让他直说便可。

“已经优中选优,挑出了一百人。”

“先让敖大虎、刘季、项田、少士恩在上林苑中督教,再派一名心腹带着圣旨领这一百人南下。朕再给你发一道密旨,如果何驰抗旨不遵或者故意推诿,当即杀之。”

尤素浑身一颤眼神惊愕的盯着大行皇帝,大行皇帝沉沉的呼气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微臣……”

“尤素你莫要觉得朕冷血无情,是何驰让朕信不过。此人曾经三次夺兵权用之,无信也!第一次在乌林他想夺天策金令点烽火台,被人拦下故而未遂。第二次他取庐江太守一阵牙旗,虽然情有可原,但已是死罪难赦。第三次豫章杀将夺印,那是死罪之中的死罪。如今他身为荆州刺史之所以手中无半寸兵权,那都是因为他自己作孽惹下的祸事!朕是要用他,但更要防他,马上他就是朕的亲族,那朕的亲兵自然也就是他的亲兵,做不到这一点就不要怪朕不留情面。”

尤素脑中轰鸣,这年轻人思维活跃要理解大行皇帝的话并不困难,比起敢打敢冲的张云和善于排兵布阵的姜奇,尤素此人是帝王心腹之才。大行皇帝能把这些话说给尤素听,也正是把他当心腹在用。

一百名披甲亲兵,但是是天子的亲兵。何驰身边一个巧思宁不够,一个琴扬还是不够,彩蝶、彩霞那些太后的绳子依旧难捆。再布下这一百颗钉子,天子也只能稍稍安心。此次琴扬大婚,按常理荆州刺史的全权就要落在何驰手中,但是天子不想给,这一百亲兵就是为了防止何驰拿不到实权突然反水而留的一手。姜奇、陈术加上这一百亲兵,荆州这样的阵仗压一个何驰理应绰绰有余,况且还借着督教为名支开了何驰提拔的一众嫡系。

计划如此周全,但大行皇帝总觉得还有疏忽。

“尤卿是有意见吗?”

“不敢!”

“有意见只管说出来,朕从来都是让你们各抒己见。”

“微臣只是想与其用强,不如劝导一番来得有效。”

“如何劝?”

“微臣去劝。”

大行皇帝一抬眼,看着尤素说。

“廖觉已经还朝,现在南边没人帮衬。你只一个人去劝,你有把握吗?”

“虽并无十足把握,但是请陛下三思。不劝而杀与劝之不服是有区别的。”

大行皇帝想要一咬牙应下却又开始迟疑了,他实在下不了这样的决断,于是对尤素说道。

“你先下去吧,暂时不要动了。那百人要每日操练不得怠慢,随时候旨待发。”

“是!”

一句“是”落地,两人心中仿佛都卸下了一副千钧的担子,若非必要谁也不想用这最极端的手段。大行皇帝侧身一步,再对尤素说道。

“尤卿再替朕去吏部跑一趟,让严银去闻政殿等候。再去通知柳成,让他派人传谕洪兴,让洪兴明天早朝登朝述职不得有误。”

“微臣领旨!”

看着尤素离开的背影,大行皇帝只在心中咒着何驰活该,不是非要做这么决绝,而是已经让他选过了。只要当时点头当了内官,成为天子枢密哪还有这样的担忧!外官外放久了谁能保证不生变,今年不变、明年不变但多年以后谁能打这包票,更何况那个家伙的名字叫何驰呢,他疯疯癫癫本就没有一个常理定数。

“是你活该,不要怪朕了。”

对着武备库的库门丢下这句话,天子负手而去不带半分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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