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林大炮起运,天策传令官抵达京城,大行皇帝也从他口中获知了关于荆北的近况。陆记在南阳郡闯了大祸,蔓延大火烧灼百里,三天过后火势依旧不见丝毫减弱。
然而听到这个消息大行皇帝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毕竟已有姜奇赶去维稳,再加上南阳何家也不及少家那般武德充沛。就算把他们割疼了、逼反了,也是他们作恶多端、自作自受,顺势铲了他们也是民心所向。
大行皇帝乐得看事情发酵,真的把何家逼反了,只需兵出轩辕只三四天就能清扫掉这贴盘踞着南阳半郡之地的“狗皮膏药”。
“三天?如此说来,现在火炮已经在路上了。”
“回禀陛下,应该已经启程了!两门大炮沉重,陈校尉担心逆流而上有翻覆之险,故选择由陆路北上,到襄阳后再转大船过汉水。”
大行皇帝微微点头,按下手中的毛笔说道。
“陈术做事朕放心,你回营传信,让地营分派人手沿着官道接应。同时派出耳目时刻关注南阳何家的动向,再派人告知姜奇,轩辕关有三千精锐驻扎随时可供其调遣。”
“属下领命!”
“退下吧。”
天策传令官领命而去,大行皇帝未及提笔就听到有脚步声停在闻政殿外,李福进来禀报道。
“陛下,淮北王来了。”
“传!”
“传圣谕,淮北王入闻政殿觐见!”
淮北王陆麓踏步进了闻政殿,大行皇帝一看他灰头土脸的样子就忍不住摇了摇头。今天都已经是九月初七了,陆麓还要去岭南接亲,这是皇亲的婚嫁大事时间当然是越充裕越好,按照设想早在八月末陆麓和李铮就该还朝了。
“你媳妇呢?”
大行皇帝着急的问,陆麓却不急不缓的答。
“回禀陛下,河南遭了秋汛,梁山四县被水过了一遍……”
“朕知,朕问你的媳妇呢?!”
“许明天就回了,最迟后天就到。”
“真是胡闹!简直是胡闹!你们早就应该回来了!抢险抗洪自有齐王和当地官员在管!朕命你骑快马去把李铮接来,太后还在等着。”
“是!”
大行皇帝看着陆麓呆头呆脑的样子实在头疼,对外面喝道。
“李福!把朕的御马给淮北王,再派两名侍卫随行。”
李福应着退出殿去,大行皇帝转向陆麓说道。
“明天落日之前带着李铮去太极宫见太后,你要误了吉日就准备等上一年吧。”
“遵旨!”
陆麓脚步飞快的走了,大行皇帝心烦意乱的翻开手边奏折,看到又是一篇河南水灾的奏报顿时一股肝火冲了出来,他顺手就把那折子摔在地上。本该是丰收时节,奈何这河南、河北的奏报真是让人窝火,雨没下多少却有秋汛,黄河还没决堤几条小河却闹得泽国百里。
陆麓的婚事耽误不得,明天把李铮接到去太极宫谢恩之后,两人要赶回岭南就要花去半个月的时间。更不用说花轿还要从岭南北上一路入淮,给陆麓选定的三个入府吉日如果都撞不上的话,这场婚事就办砸了。如果是普通百姓,选个次吉的日子入府也是常态,毕竟山高路远送亲队伍总会遇上些事情。但这可是淮北王的婚嫁,用句通俗易懂的话来拆解现在的形势,就是关中王爷们可都等着看笑话呢!
门外又传来脚步声,大行皇帝敛下怒火,太监进殿禀报道。
“尤尚书求见。”
“直接让他进来!”
大行皇帝没好气的说了一句,尤素进殿先看到了摔在地上的奏折,他脑袋垂着不敢过问。
“尤素拜见万岁,不知万岁有何差遣?”
“送去岭南的东西和淮北王的仪仗都准备好了吧?”
“已经备齐待发。”
大行皇帝思虑片刻,突然松了一口气说道。
“把刘季等人安排在护卫队中,让他们随着队伍南下去吧。敖大虎和那三个传令兵有督教之功,尤卿可酌情赏赐。”
天子松了口,尤素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他也说不清楚这种感觉是遗憾还是解脱。万岁在何驰脖子上套了一根勒绳,何驰也许从未察觉到,亦或者他察觉到了也满不在乎,但是尤素可是切身参与其中。
昭国百年出了一个这样的怪才,真要死在尤素手里,谁知道他将来会背一个什么样的名声!万岁是松口了,但是那一百精兵还没有下旨解散,靴子不落地尤素心中岂能平静。
大行皇帝也是两头无着,他既怕何驰手中无权变成无牙老虎被人拿捏欺凌,又怕何驰握住权柄独霸一方。南阳郡被陆记闹成那副熊样,大行皇帝也不知道这场大火会如何收尾,把臂膀还给何驰却不给实权,也算是一种折中的方案。
陆记也是傻了眼,这南阳何家做下的恶事不是一星半点。
何驰不计较、洪兴不去查,实则就是没有大规模的杀伐之权。中山王坐庄的这几天,四县县令都来露过脸,从博望送来的卷宗还没到新野,告状的人就先把何密家前院的门槛踢破了。现在何密的家俨然成了半座军事堡垒,姜奇调集了约一千人驻守,军士们沿墙下营甚至已经拉起了篱墙。
“何家公,你让本王说你们什么好。”
陆记将厚厚的证词丢在一边,何赖强撑着坐稳身体,脸上全是苦涩。
“王爷,老夫族中家教不严,滋生了这样一群败类。”
事情已经超出了何赖的预估,各县百姓都存着秋风扫落叶的念头,誓要将何家连根拔起!事态同时也超出了陆记的控制,这一双老小是来打秋风的,压根就没想过这南阳何家竟是个烂泥潭。现在门外民意激荡,陆记寻不到抽身之法,何驰的一封信也没多少力度。
事情若在控制之下一句“饶过”就可解开,可是现在门外挤满了告状的百姓,也不见何驰赶过来灭火。陆记就算要开口轻罚,他也要寻个时机才行。
何驰的梯子已经递了,只是它现在正被陈术揣在怀中,南阳郡的大火还要顺势烧上几天。一边是五年计划,一边是泽济百里的高架水渠,不把野草烧个干净,何驰将来如何能施展手脚。
退一万步说,哪怕陆记玩脱了,何驰也是隔岸观火无需担责。陆记闯祸往河北一缩依旧是逍遥快活的王爷,在南阳郡哪怕闹出天大的祸事来对他的根基毫无影响。相比之下何驰的基本盘在荆州,南阳郡作为荆州精华所在,降服这一块要地时能不动刀子就不动刀子,这一项原则何驰已经明确贯彻在处置少家的问题上。动了刀兵想要恢复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更不用说九江郡恶匪频出,一旦被有心之人利用钻了空子就是得不偿失。除非他们非要耍凶斗狠比谁的拳头更大,那何驰自会不吝赐教,大不了就是从五年计划扩展到十年计划而已。
何驰既然能甩开陈术,甩掉萧彻派出的骑勇更是不费吹灰之力,他光脚从云梦泽里踩了出来,半个时辰前还咬着屁股的一众骑勇早已经不见了踪影。眼前这条路何驰再熟悉不过,再往前走十里地就是镇江庙,何驰铁了心要去王家打劫,现在自己的家底都被用空了,正是光着脚胆气最壮的时候。
“吃人!吃人啊!”
“老疯子,你拉我干什么!”
何驰顶着大太阳来到镇江庙门前,只见一个衣服上打满补丁的老先生拉着一个书生的衣袖,一边拉还一边说“吃人”。
“老疯子,你快撒手!”
书生恼了,自己可是正经的举人身份,眼看老疯子的手脏了自己衣袖,他恼了用力一拽将老疯子带倒在地上。
“哪里来的老疯子!真是晦气!”
举人刚要抬腿补上一脚,何驰喊了一声说。
“先生得饶人处且饶人,镇江爷看着呢。”
举人虚抬的脚停住了,只当自己倒霉摇头走向了镇江庙前的码头。何驰好久没来镇江庙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镇江庙前出现了这么一个老先生,于是便走了过去将老先生扶起来。
“要吃人了!”
“老先生,吃不了。你看他的衣服和帽子,正经的举人老爷,有功名在身上,谁敢吃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