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驰呵呵一笑看着老先生清澈的眼睛,就知道这人不疯也不瞎。老先生起身先将自己额前散开的花白头发捋好,再上下打量了一遍何驰,开口问道。
“你是?”
“我是九江郡土匪,我们山大王让我来探路的。我去看了看,江夏惹不起,南阳兵太壮,襄阳有曹乡君点义勇。买卖都做不成了就往江陵去寻好货,听说江陵有一家挺肥的。”
老先生双眼一瞪,往下一瞟看到了何驰的一双黑脚,于是伸出手来抓住何驰的手臂并大声喊道。
“来人抓土匪呀!快来人抓土匪呀!”
“老先生别喊了,你刚才喊吃人都没人管,你现在喊土匪也不会有人搭理你的。”
老先生被何驰一句话气得呛了一口口水猛烈的咳嗽起来,何驰笑着替他捶背,反手将他搀起来到镇江庙的围墙边,摸着一块光滑的石头让他稳稳坐下。
“不思上进,你身强力壮的当……咳咳咳……”
“老先生,您先喘两口气吧!当土匪不好吗,土匪可是一个很有前途的职业!还有您也真是奇怪,您居然不怕我?”
“我还敢打你呢!”
老先生说着握住拳头,何驰往后退了两步躲开,远远看着生气的老先生问道。
“你敢打我?”
“我打得就是土匪!谁让你去干土匪的!你还去过江夏,还去过襄阳,有手有脚不能寻个活计!”
“老先生说风凉话,哪有给土匪干的活计。”
何驰见那老先生俯身去摸石子,又跳开了三步远。
“你给我去衙门自首,否则我用石头砸死你!”
这老先生好凶啊,刚才被举人甩飞时,何驰只当他是个老弱,却不想他还能使暗器!
“老疯子,你管的真宽!要不是我的刀子掉云梦泽里了,我一准……”
老先生飞出一颗石子又找到一颗略大些的,何驰左右挪步防着他来个突然袭击。
“老头我管的不宽,但是老头是土匪的老子!就专管你们这群不学好的!”
何驰这次没躲,他伸手接住飞来的石子,看着那老先生问道。
“你家儿子也是土匪?”
“孬娃已经不是土匪了!改了名字在何荆州手下效命!”
何驰脑子转了个弯,进一步向老先生问道。
“老先生可是礼嘉村的张村长?”
“不错!”
张老一应,立刻眉头一紧,又摸出一块巴掌大的石头举过头顶喝道。
“好你个匪娃,你踩点都踩到我们村里去了,今天我非打死你不可!”
真不愧是能管住张进的村长,好一副正派的严父模样,因为镇江庙前人多眼杂,何驰也没多做抵抗撒开腿就往竹林里面钻。张老体力不济追到竹林边就停住了,端着那石头朝竹影里面瞄着。
何驰本来还想和暴躁的张村长玩闹上一伙儿,但是竹林深处的三个方框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于是利落的转身往竹林深处一钻寻那远处的三人去了。
竹林深处的一片空地上,三个衙役四仰八叉的躺着睡觉,何驰一看他们的穿戴脑门上就窜起了怒火。何驰给这些官吏发浮薪可不是让他们来这里找地方躲懒的!他正想发作却突然转念一想,随即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蹑手蹑脚的摸着几根竹子靠近空地,看着那三人睡死的样子,他在心中拿定了一个主意。
“怎么秋天还有蚊子……咬死我了!”
何驰捏着鼻子说了一句话,像极了将醒未醒的样子,顺带拍了两下手装的在打蚊子一样。与此同时三个人都起了反应,仿佛蚊子一口咬了三个人,都开始挠起痒来。
“真不是人干的差事……”
何驰又追了一句,这一下三人起了连锁反应,眼睛都不睁各自换了一种更舒服的睡姿,半醒状态喃喃的开口说话如说梦话一般。
“这趟买卖不值啊,那王家太抠了。”
“二两银子就想买一条命,做梦去吧!”
衣着颜色较深的那位应该是领头的,听着手下抱怨他砸了一下嘴说。
“熬上几天回去就和那铁公鸡说,这趟咱们干不了。他自己的烂屁股自己擦不干净还要咱替他摆平,惹急了咱就去找何荆州……什么狗屁的王家,真以为自己是大爷了……。”
何驰往前跨了一步,高声对躺在竹影里的三人问道。
“今年三位可加了浮薪啊?”
躺在地上的三个衙役眼睛一睁,他们还没来得及认清眼前的人物,竖在一旁的棍子就到了何驰手中,竹林之中传来一声声哎呦,衙役们的惨叫只传了十步远便隐没在“莎莎”作响的竹叶间。
“大人别打了,屁股……屁股……疼死了……”
“今年我上上下下都给你们发足了浮薪!你们这趟可是来拿罪犯的?”
三个屁股朝天的衙役趴在地上脑袋直摇,何驰扛着棍子盘膝坐下,朝着那三人再问道。
“那是鲁太守派你们来出公差?”
“……”
“还是县令让你们来护路、守码头?!”
“……”
面对三人的沉默何驰怒了,将棍子往地上一戳起身喝道。
“你们刚才梦话里都说的差不多了,再不说实话,我就把你们在这里当肥料埋了!”
三个衙役慌了,他们摇手求饶。
“这位侠士饶命!你说你是何荆州,也是口说无凭呀。”
何驰十分爽快,两封官印甩在泥地上,三个衙役看了只顾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看来你们是想当肥料了!也罢,安家费我会发到你们家里,你们安心上路吧!”
“何大人息怒,我们说!”
何驰的棍头已经快落到衙役额头上,他猛的收住力道棍头带风一颤,衙役的脸上汗珠都被那股劲风吹了下来。
“说!”
“江陵王抠门,找我们把那老疯子……呸!是老村长给做了!”
“你们在这里盯梢几天了?”
“已经盯了三天,我们没想动手。”
“是钱给少了对吧。”
何驰一用力棍子戳进地面一尺深,三个衙役齐齐咽了口水,眼见瞒不住了三人也就直说道。
“大人息怒,这事太缺德,我们兄弟就是敷衍一下王抠门,不想真动手打人。”
“是啊,我们也不想作恶,大人治下安乐太平,我们何苦干这杀头的买卖。只是兄弟几个有把柄落在王抠门手里,实在脱不开身,就来这里装个样子。”
“大人明鉴,你给我们发浮薪,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有这体面的事做,我们犯不着害人性命。只是敷衍,真的只是来睡觉混些时日,之后随便寻个由头回去交差的。”
何驰手一抖将棍子从地上拔了出来,对衙役伸出手去,领头的衙役将两封印递到何驰手中。何驰接过印信冷笑一声说。
“还没交代干净吧,什么样的烂屁股要你们衙门里的人来擦?”
“乃是江陵王家城东的大爷……呸!是城东的王宝成,用计拉人回去给他白干活,不曾想上次讹了一个礼嘉村的农户,那农户被拉到江陵去白白给王家干了三个月的活。王宝成到了日子不想放他走,关他柴房饿了三天,不知道是谁开了锁放跑了他。跑回村后张村长就知道了这回事,他清楚直接去江陵和王家对簿公堂一定会被王家反诬,于是就跑到镇江庙门口来装疯卖傻。这里码头有王家的船停靠,他就指着那船说王家的船会吃人。这样一闹就闹开了,江陵城里起了好多闲言碎语,王宝成起了歹念就让我们兄弟三人来灭口。”
何驰托着腮帮细细收集着只言片语中的讯息,攒起了问题,向三名衙役问道。
“什么城东,难道还有城西的王家?”
“回何大人,江陵王家一家独大!江陵城三之有二都是王家的产业,分南北东西四大户,城外所见十之有七都是他们的田。王宝成、王宝喜、王宝贵、王宝宝就是四大户的家主,只是虽然分四户,但唯独王宝成一户独大。”
“江陵王家独大,王家又是城东一户独大?这倒有意思!”
“何大人您不知道,这王宝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家兄弟照吃不误,那歪心眼都斜到天上去了!自从您镇服南阳郡之后,王家就闭起了大门自打自杀起来,鲁太守无法下手去管,那一户里究竟死了多少人咱们也不知道。从那大门过前院要走四百步,从前院走到后院更是如迷魂阵一般。有次兄弟们带仵作进去验尸愣是转迷糊了,领路的小厮也转晕了,我们一众人愣是摸了两炷香的时间才找到死人的那处厢房。故而里面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外面根本就听不见。一家子都是乱糟糟的一群人,街上狗都嫌他们臭。有巡城的走在城墙上看见王家后院鲜花开的艳,都说那是用人血润出来的!”
光是这么听听何驰就感觉毛骨悚然,但换个角度一想何驰却在心中乐开了花,吝啬、铁公鸡、家大业大这不就在给自己存钱嘛!今年的年关可就全都指望这富家亲戚了!
“你们三个,想活想死?”
“活!”
三个衙役异口同声的回答,何驰将三根棍子逐一抛向竹林深处,然后转身回来对地上的三人说道。
“把这三身皮子脱了,只留个裤衩子,再把脸和脚给我抹黑了。就聚在这里不许走动,等那老村长来收你们。见了张村长,你们只说自己是土匪下山打劫,已经饿了三天了!他要打就任他打,他要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总之待在礼嘉村里给我吃三个月土!”
何驰说着伸出手撕了衙役背上的布片下来甩在他们面前说。
“把名字都写上,这三个月薪俸减半,那钱我会让人发到你们家里去。三月之后若是张村长满意,我就让你们回来继续当差。这三个月的浮薪我扣了,因为你们怠惰公务在这里睡大觉!还有一点,在礼嘉村里必须呆足三个月九十天,你们敢少一天,我便卸你们一根手指!我何驰说一不二,说到就能做到!”
领头的拿起布片,咬破手指写名字,另外两个衙役不识字,只让那领头的代写。等三人写完,何驰一收布片,再让三人脱了衣服在原地等待。他自己揣好布片,打包好三人的衣服退到远处静静等待,只见那张村长小心翼翼的循着竹林中的小道走了过来,他的手里还端着那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