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宝成家大业大，但是家里的伙食那叫一个猫厌狗嫌，可巧这两天来了一对会做各种菜的夫妻。他们背着两块铁片进的门，随手就做了一道小食叫做蛋卷，铁板一合顿时香气四溢半条街上的人都闻见了！那天好多人抓了一把蛋卷碎屑，他们这一入口就得了谈资，整天在府中唠唠叨叨，都说那碎渣吃起来都分外香甜。
“饿死了……”
王宝成家里照例不点灯，一到晚上外院家丁全是摸黑顺着墙根走，一个枯瘦的家丁走到下等房里，摸着床沿坐上了床。
“我也饿了，肚子里咕咕叫呢。”
邻床传来另一个家丁的声音，正在脱鞋上床的家丁说。
“睡吧，睡饱了就不饿了。”
“我知道有个地方能吃到东西。”
“我也知道，不就是管事那群人开的小灶嘛。上次黄七偷吃了个硬饼子，结果被打了个半死。你还是别想了，挨到明天中午就有饭吃了。”
邻床翻身看过来，说道。
“不挨打，那人还笑着给我吃蛋卷。”
“吹吧，你还吃蛋卷？不会是做梦啃手指了吧，要是有人给我蛋卷吃，我把他当神仙供起来。”
“我胆子小，我就怕那人是妖怪迷惑人，昨天我揣了蛋卷就走了，也没听那人说什么。今晚他们都去吃蛋卷了，这府里许是真的来了一个蛊惑人心的妖怪。”
邻铺这么说，那脱了鞋的家丁浑身一抖，吆喝道。
“说什么呢你！要是今晚让我睡不着，我可举拳头打你！”
拳头举起，邻铺把头缩进了被子，闷声闷气的说道。
“我没胡说，真有吃的。要不我带你去，我胆子小，我也不贪多，你进去之后藏住半根蛋卷出来给我吃，里面的东西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坐在床上的家丁只觉怪异，他拳头停下放眼一看，只见一个个铺上空荡荡，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一屋子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什么样的妖怪能把一屋子的人拉走？食物的诱惑还是挺大的，两个家丁组成一队，那胆小的沿着墙根摸索，这里远离管事和上等奴仆的厢房，故而这几片空院子几乎没有人会管。两人沿着走廊过了一道门，他们发现看门的人都不见了，门栓虚挂着一推就开。
两人已经转迷了，正在他们转圈的时候只听墙外的夹巷里有人声。于是两人就推开一个小门来到两个大院的夹巷之中，夹巷深处有一个小院，里面灯火通明。还不等两人走到院门前，一个同室同寝的家丁就在灯影下冲他们招手。
“狗大胆你来了！别像缩脚猫一样，快过来吧！”
狗大胆的胆子实在小，他挪着步子来到院门前，然后迅速一躲将带来的人顶到了前面。
“长脸也来了，正好和我一起进去。”
“黄七，你在这里干什么。”
“进去你就知道了。”
两个新来的被黄七一路带到院里，院中唯一的一间大屋门前左右各挂着两盏灯笼。王家以前兴盛过，三进院有四个，四个都有夹巷，走廊连通其中。现在人丁稀薄了，好多院落就常年空置着，就连里面老一辈的家丁也不清楚究竟有多少院子、多少房间。最多年末的时候管事们挨个院子焚香走一遍过场，城东王家里大小管事十多个人，里里外外的事情繁多，他们也顾不到府中的方方面面。
但哪怕前面的管事顾不到，这样堂而皇之的点灯，这人的胆子得有多大！万一管事的临时起了小心思，挨个院落查看半夜有没有耍钱的人，只一眼就能看到这灯火通明的地方，更不用说这里聚集的人还发出不小的声响。
“我怕！”
“怕个锤子，最多就是耍钱的地方，没见识的狗大胆！”
长脸看着这架势，倒有些兴奋了起来，府里多久没有这么热闹了，敢开这场子的人身份一定不简单。黄七向前利落的一推门，只说道。
“大人，这次来了两个和我一屋子睡觉的兄弟。”
屋子坐满了人，长脸只觉一阵热风吹面，接着就有阵阵食物的香气袭来。好多人手里抓着蛋卷，正在翠翠的吃着。屋子正中的灯笼底下的方桌上盘膝坐着一个人，他笑着对长脸和大胆招手道。
“大胆你昨天跑得真快，那一个蛋卷够吃吗？”
“神仙爷爷饶命，我名字叫大胆，实则我是小鸡的胆子。”
大胆的一句话引发一阵哄笑，长脸左右看着人群，这里不是耍钱的地方，而且穿什么衣服的人都有！有好多人像极了昨天被抓回来的壮丁，还有那些常年在外面跑腿的奴仆长脸也都认识，现在他们就坐在四周，有几个人手中还拿着喷香的猪油饼子“哼哧哼哧”的嚼着！
“既然来了，不妨坐下来。我们刚吃过一回，下一回吃的马上就送过来了。你们要吃就吃，想听就听，我们三更一到就散会。”
黄七伸手一推两人道。
“何大人让你们坐呢。”
长脸与大胆一愣，齐声问道。
“哪个何大人？”
何驰哈哈一笑，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说。
“某就是何驰，也就是你们说的何大人。”
长脸走近两步仔细看了看何驰的脸，只见他的眉头皱起，说道。
“你不是那王宝成逮回来的傻子吗？！你不是拉磨的傻子吗？”
“吼吼吼吼，傻子。你说的是这样的吗，大傻子！”
何驰故意装成傻子的样子，愣头愣脑的说着话，他卖丑引出一阵爆笑，好多人吃在嘴里的饼子都喷了出来。
“您真是何荆州？”
长脸怯生生的问着，他已然腿脚发软，而带他来的大胆已经快昏过去了，靠着门板才勉强站稳。
“是啊，如假包换。”
好多壮丁齐声回应，长脸往后一瘫坐在地上，还不等他爬起来，几双脚步声就从院子里传来。只见一个穿着精细布衣的家伙带路，几个人提着大包袱朝屋里走来。
“牛管事！”
这是联络农庄上的外勤管事牛管事，而他身后跟进来的正是那对新来的厨子夫妇和一众壮丁，他们手里的包袱一打开，立刻窜出各种香味。那掌勺娘子手中有个用布包住的瓦罐，她走到何驰面前将它递到了何驰手中。何驰稳稳接住捧在怀里用右手护着，左手揽着大家让大家快快吃饱。
“牛管事，你怎么……”
长脸想问却问不出来，这里难道真的妖怪开会，这一众人也不把王宝成放在眼里了。一屋子的人都没一个惧怕，莫非真的中了邪？！
“趁热吃吧，今天晚上吃菜饼子。”
大胆心系蛋卷，对着发菜饼子的牛管事问道。
“怎么没蛋卷了？”
何驰用左手指了指大胆说。
“你来晚了还想吃蛋卷，再说昨天你糟蹋那好吃的，一路上撒了多少出去，硬把牛管事给引来了。”
大胆挠头，往前凑了凑身体问道。
“那何大人可还能赏我一个蛋卷吃？”
“水芹姐、朱掌柜麻烦你们出去替这小子弄几根蛋卷，看把他馋的。”
那对厨子夫妇一应，两人转身便出去了，牛管事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胆的脑袋，只说他多事，然后将一块菜饼子塞进了大胆的嘴里。
“既然来都来了，就趁着做蛋卷的空隙，你们两个新来的就坐下等吧。牛管事，麻烦你把门带上！”
何驰请两人坐下，长脸拿到了饼往后挪了两步，大胆啃着菜饼子与长脸坐在一起，何驰点了点头放开声音问道。
“刚才我说到哪里了？”
角落里有一个人起哄道。
“何大人，听说你家里好多漂亮媳妇！”
“媳妇不分！是兄弟也不可以惦记我媳妇，那是某凭本事赚来的！但是女儿可以嫁，你们谁家将来有了出息的小子，都带过来让我过过眼。要是还能讨了丈母娘的欢心，咱们将来可就是儿女亲家。有贤惠的女儿也别藏着，我何驰还有儿子呢，到时候三媒六聘嫁到我家来，你就是我儿子的老丈人了！”
“那何大人有几个儿女？”
“多着呢，还能生上十个八个！将来三世同堂，怎么也要凑上一千才能圆满！”
屋内爆发出一阵哄笑，何驰也跟着傻笑起来，长脸看呆了，菜饼子嚼在嘴里都忘了咽。
“我看看这里有几个还没成家的？”
“好多没有的，何大人您能给包圆吗！”
“南阳郡有三百多个清白女子，年纪十七到二十，都是还未婚配的。正好我这一回去岭南迎亲，之后那些剩下来的红布、红绸都给你们用。我之后派人给你们一个个送来，有合用的就分着用，假如有毛还没长齐的就先存下来，将来娶老婆用得着。”
又是一阵哄笑，有人哄闹着说“可说话算话”。何驰爽快的应着，屋子里闹了好一阵，才稍稍平缓下来。何驰见场子冷了，便打趣道。
“只不过，我就担心你们之中有人喜欢寡妇，这不伤不残的寡妇可难找啊。”
“那是，寡妇会疼人！”
屋内的笑一阵接着一阵，长脸也扬起了嘴角，饼子落到喉咙里猛咳几下咳了出来。何驰等四下笑过安静下来，他才又一拍桌说道。
“好啦，我想起来了！刚才说到江陵也姓江，既然它和江夏一个姓，那这里也是我何驰的本家。你们问我江夏的人为什么不挨饿，那是因为五个字，劳者有其得。细说起来也不困难，就是你们干多少活，就有多少饭吃，一口都不会少你的。比如我何驰拉了一天磨，就吃三两粗糠，那能吃饱吗？”
“不能！”
众人应和，长脸咽下饼子，抢着说道。
“那何大人为什么不在江陵给我们饭吃？”
“问得好！那我问你，江陵的田地在谁手里？”
四周传来叹气声，何驰话语不断，继续说道。
“那王家检地都不让检，王宝成的仓库里已经堆满了粮食，甚至还分出了多少库房存放各种偷抢回来的东西。不光这样他还养着四千多条狗腿子，里外吃的是两种饭，狗腿子吃牛肉，我和你们吃粗糠。我何驰要下手去管江陵，就要先拔了这根歪脖子树，否则这棵树横在路上成了拦路虎。这路都走不通，焉能让何某施展拳脚！”
长脸举手，高声喝道。
“只要何大人做主，把那王宝成害人命的事翻出来，准保他当即死在公堂上！”
何驰冲着长脸摇了摇说。
“王家四户，现在虽然内斗只剩了三户，但是外面槃根错节势力庞大，更与南阳何家互保互助。硬去拿王宝成，纵然畅快一时，但你们有没有想过。这大树砸下来，谁先殃及？外面那么多狗腿子，处理不当他们群起抢掠往山里一躲就是匪寇。更不用说抄家起来，你们还都有奴籍在身，王宝成可以跑，大家往何处跑？一旦处置失策整个江陵就会祸乱起来，真是那样的话我这个荆州刺史也就做到头了。”
何驰长长一叹，要不是手中没有兵权，复刻豫章只在转瞬之间。不过就算没有兵权，何驰照样可以翻江倒海，看着众人垂头的时候他一拍桌说道。
“好了，不说这些丧气话。既然我来了就是想管，就差几天时间，请诸位忍耐一时，我何驰必给诸位一个交代！”
何驰看到水芹来了就想着散会，毕竟时间不早了，自己还要去另一个地方。水芹姐适时的推开门，将两根还软着的蛋卷放到了大胆手中。
“大胆记住了吃完之后，漱口、洗手再去睡觉。不然半夜做梦，小心闻着味道把你的手指啃了！”
大胆吃着蛋卷小鸡啄米式的点头，何驰捧着那瓦罐一样的东西从桌上挪下来，四周的人呼啦啦的起身，何驰出门他们的眼睛也追着出了门，长脸嚼着剩下的半张菜饼子脑中纷乱一时都没个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