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抓壮丁的工作十分顺利,这些壮丁仿佛主动送上门一般,不到几天就抓了上千人,四个农庄已经塞不下,各庄管事只能把多余的壮丁往王家分散在外围的零散杂田、山野孤村附近输送。
突然增加了这么多人口,只一天功夫农庄里囤积的粗糠就见底了,几个管事的汇总了意见由一个府内的管事回来禀报。
“老爷,外面的人都说这事邪门。”
王宝成面露笑意,得意洋洋的说。
“邪门?这是老爷的富贵!去了一趟镇江庙拜了一趟神仙,这是神仙是抬举,只要把老爷庇佑好了,以后自有他的供奉!世道变了,神仙也要巴结人,不然就靠那些孤零零的香火,饿不死他个老混账!”
“可是老爷,人太多了,糠都吃完了。”
王宝成脸一沉,直骂“没用的东西”,抬起一脚把那管事的踹远了才说道。
“你们是一群猪脑子!如何让那群奴才白吃我的米粮!你们不会派人去川蜀问问楚老板?前面和他做买卖的事你们都忘了不成!
“记得,记得。”
“记得你还来烦老爷我……”
王宝成刚想开口说什么,他猛的盯住了眼前拉磨的三人组,两根枯柴走了,现在与何驰搭手的新“骡子”还有很大的压榨空间。脚链上锁了也不怕他们跑掉,但是该避开的耳朵还是要避开,毕竟这种犯人口的事是妥妥的黑产,绝对不能外漏。
于是王宝成带着管事的走到院外,借着磨盘声遮掩轻声说道。
“赶紧派人去问问他那里要不要人手!告诉他老爷这里卖骡子,让他把奴籍都提前做好了,方便老爷我送人过去。
江陵的奴籍不好造,楚貂可是川蜀一霸,把人往深山老林里一拉,伐木开山可以一直用到老死。
王宝成多么机警,只听那磨盘声低了下去就立刻转回院里,定睛一看原来斗已经满了,拉磨的换了一个新斗接着。
“狗奴才不要偷懒,敢偷懒老爷我就打死你们!
“吼吼吼,奴才,奴才!”
拉磨的何驰傻笑着,王宝成不以为然,他的眼睛盯着卸下来的一斗面粉,满意的点头对管事说道。
“不错,这傻子力气够大!都说傻子喝凉水都长膘,你们晚饭给他减一两糠,省得他乱长横肉不干活。”
“吼吼吼吼吼!傻子!长膘!”
王宝成带着管事负手往前面走去,何驰脚下用力一蹬,两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嘴里喃喃的骂着楚貂,身上力气顿时又增了三分。
“何大人你慢点,没必要这么快。”
何驰身后的两人劝着,现在王家人已经稀释的差不多了,这又是玩了一招灯下黑,外面的农庄固然已经塞满了,王宝成却不知道自己家里“壮丁”和家丁的比例也来到了一比一。这些壮丁心甘情愿在府内劳作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取下王宝成的项上人头。这棋盘上就差最后三步棋,而时间也只差最后三天。
水芹端着一个药罐子从院中走过,她向何驰微微点头,计划的下一步已经开始了。府内壮丁的增加始终是个隐患,现在就怕王宝成突然清醒过来,是时候让他躺上两天,以获得更多的运作空间。
“王宝成!”
“姑奶奶别砸东西,来了,来了!”
“三天之后成亲!”
“什么!”
王宝成一进厢房,王紫嫣就抛出了重磅炸弹,任谁听到这个消息都会一哆嗦,成亲这种大事准备上十天半个月都是常态。更不用说江陵王家的婚事,好歹是一方豪族,只三天准备时间,哪里能准备的及时!
“姑奶奶,这婚事不急。”
“你不行了,当然不急。我可等不了!”
“啊!”
王宝成一愣,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这侄女怎么突然就变了一番人品!固然王宝成淫辱弟妹,但他好歹人前要张脸面,要做懊糟事也断然不可能在这种光天化日的时候。眼看着外面八个丫鬟站着,王紫嫣就说出这样的话来,属实把他难住了。
“你到底中不中用,莫非你还和那瞎子老婆同床共枕?”
“姑奶奶小声,这事晚上再说,要中用也不在这个时候。”
“瞧你那德行!”
王紫嫣媚眼一抛走进里屋,王宝成满脸堆笑的追了进来,他正要说话,水芹就端着一碗散发香气的凉茶走了进来。
“小姐,您要的珍珠末凉茶来了。”
“什么!珍珠末!”
王宝成一听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他眼睛盯着那细瓷碗里的凉茶一时间竟然挪不开了。那凉茶散出一种沁入心脾的清香,王宝成的鼻子不由自主的凑了上去,他闻了又闻却不舍得下嘴去喝。
“拿出去倒了吧,这老头子不中用,喝了也没人来疼我。”
“好吧,就依小姐!”
水芹端着凉茶就要往外走,王宝成的眼睛跟着凉茶,他一息都未犹豫撒开腿脚追了出去,连声呼着“不能倒”。双手小心又小心,将那细瓷碗稳稳接在自己手中。
“老爷你喝什么,这是给女子喝的茶水,珍珠末滋阴的。您一个大男人喝这个不合适,阴气太重小心拉肚子。”
王宝成嗅着这股甜香,张开嘴“咕咚咕咚”的喝下了肚子,等喝完之后他擦着嘴巴,将碗放到水芹手中说。
“老爷我身体结实,这凉茶奈何不了我。”
“那您就快快进去吧,别让姑娘家久等了。”
“好!”
王宝成转身理了理衣帽,色相一露喃喃的说道。
“嘴馋的小祖宗,你还不知道我玩过你老娘吧,这次让你看看我中不中用。不用等三天之后,今天我就娶了你。”
王宝成得意的迈开第一步,水芹稳稳的数着步子,只见他走到第三步的时候屁股猛的一夹,一个响亮的屁就放了出来。一碗特制的巴豆凉茶果然有效,阴寒之物凑成这浅浅的三口汤水,准保让喝下肚的人痛拉两天。王宝成还没转过身来,一股恶臭就在空气中传开。水芹咬着嘴唇忍住笑意,那王宝成抱着肚子到处找茅房,在院中几起几落后一路放着响屁走了。
“何大人,王宝成掉茅房里了!”
牛管事得了消息连忙来报,这当牛做马的日子终于结束了,何驰将肩头的驴鞍一卸,身后两个推磨的也下了磨甩了甩膀子卸下半身的力气。
“把这磨好的面拿去给水芹和老朱,明晚日落前我就回来。府中前前后后照常轮转,大家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只让王宝成再闹腾这几日,让他享最后的几天安乐。”
“是!”
何驰嘱咐完毕迈开步子便走了,他连续过了三个院径直踏入王紫嫣的院中。八个丫鬟迎着何驰跪下,何驰点了点头只说了一句“快起来吧。”,便跳过门槛进了王紫嫣的厢房。
“要你备的东西可都备好了?”
“……”
王紫嫣不言不语,略略斜过视线,何驰眉头一收左右看了看,心叹这女子真是坏事!
“罢了!求人不如求己,我去外面想办法。”
何驰说着话正要走,王紫嫣冲到门口将门一关,急促的说。
“只把城门一关那城外的人就进不来,纵使他们杀人不眨眼,还能翻城进来不成?”
何驰冷眼瞪着王紫嫣,王紫嫣躲着何驰的视线,她的胸口剧烈起伏,怯生生的继续说道。
“就算城门未及关,王家大宅这么高的墙,纵使有千把号人又能如何。”
“王小姐,你的心里总不会还想着,纵使王家大宅被攻破了,我们还能乘船顺江而下一路东去。还有乌林,还有江夏,再不济还有那扬州可以让你去躲,让你去藏!”
王紫嫣不言不语,何驰哈哈一声苦笑,指着她的鼻子说。
“你是我教过的最差的学生!你知道父母被辱,却只想着自己。你知道贴身丫鬟被掐死,却依然选择明哲保身。说那王宝成自私,你又何尝不自私,一步步退让,退到只有自己可用的时候,你就发起狠来。现在僵局只是稍稍解开,你又想着有退路可用。城外几千号凶徒,若不当即镇服,王宝成一死他们就是几千号土匪流寇!秋收时匪患四起,沿江至洞庭湖四郡之地都要遭受无妄之灾!”
“可我不是曹乡君!你走了之后府里只有我一个人,你让我主持大局。我做不到!”
何驰要不是实在找不到一个坐镇的人,他也不至于会让王紫嫣留守坐镇,这番豪赌是必须的,现在从哪里调人都已经来不及了。想了许久何驰伸出手摸了摸王紫嫣的脑袋,又捏了捏她的脸说。
“王家妹妹,就凭你在镇江庙里那股玉石俱焚的狠劲,你将来的成就不会输给我家曹妹妹。今晚让水芹姐带你去后院,有她和朱掌柜护着你绝对不会出事,你现在就是王家的话事人,你肩上更是背负着江陵百姓们未来的希望。”
何驰想了想,还是留了些余地,退了一步说。
“要是妹妹实在惧怕的紧,那就等我回来,我带你去。再退一步说府中若有变,水芹和朱掌柜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关键时候还有林夫人支持你。我只要镇服了城外的凶徒,城内就是稳赢的局面。你一定要相信我!”
王紫嫣的双眼愣愣的看着何驰,鬼使神差般的点了一下头。何驰毫不拖沓,拉开门便跳回了院子里。王紫嫣好久才回过神,她摸了摸滚烫的脸颊,身体无力的斜靠在门框上。
何驰一路穿堂过室,开了一扇侧门走出大宅,这高墙大院里面真的如迷宫一样,要不是何驰模熟了路线并做好标记一准就迷在其中。而这仅仅是王家四户中的一户,王宝宝的宅邸如今只有几个老仆看门,其内野草蹿出三尺高,人入草中都寻不到身影。
何驰直奔城外去了,不多时牛管事带着十个人跟脚出了府,四面八方全部散去,一袋袋金银砸在柜上。
酒店、客栈、布庄、车马、牙行,凡是能吹拉弹唱的都得了消息,王家娶王家要打出全城的热闹。凡是车马卖人力的都得了定钱,王家要张罗婚事立刻就要能使唤的人手。凡是官府衙门都大开方便之门,四门八街三天之内免税不收分文广纳喜气。
牛管事带着十个人在城中转了一圈,又陆陆续续预定了大小轿子三十余顶、轿夫百余名。终于来到最后一站,十一个人径直踏入了一间棺材铺中。
“掌柜的,认识咱吗?”
“这不是王家的牛管事嘛,感情您高升了。”
牛管事一甩手,将沉甸甸的钱袋子砸在柜台上,伸手往后面一指对掌柜说道。
“闲话少说,我知道你家有一副上好的蜀山铁木!三天之内打成一副百年不腐的棺材。急用!”
“急用?”
“急用,等不得。”
“可是……”
牛管事一抬手,身后的家丁又提上三吊钱,随着铜钱落地牛管事叉腰说道。
“我家老爷不差钱!”
“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小老只是听说王家有红喜事,怎么还要往我这里取棺材,之前打得一副檀木身还没……”
棺材铺老板明示加暗示,牛管事点了点头,他身后的家丁一个个身上都揣足了钱财。掏出金金银银砸在桌上当即付清了那具檀木身的尾款,棺材铺掌柜的脸都笑歪了。
王宝成素来死抠,这一副檀木身的尾款掌柜都不知要多久才能结。今天难得见这么爽快的事,难道真的是喜事临头,那铁公鸡开始脱毛了!
“点清楚了!三天之后来取棺材!”
“好嘞!牛爷留步,小老多问几句,可要预备人手抬棺。”
“要!”
“可要童男童女,纸扎牛马?”
“要!”
“纸钱、烧火、摔丧、守陵……”
“全都安排上。”
掌柜脸上笑得灿烂,但是心中打鼓,谁都知道王宝成的尿性,就怕他到时候反悔让自己血本无归。于是又转到牛管事面前,又开始明示暗示起来。
“带出来的钱用完了,稍后我派人给您送来。”
“牛爷,牛爷!还有这几位爷,不忙走。里面喝杯茶再走……”
“不了,还要回府去干活呢。”
“那请前面酒楼里喝一桌,我请诸位搓上一顿,还请大伙赏脸。”
“掌柜的就别破费了,不妨有话直说。”
棺材铺掌柜是个明事理的,做这么大生意,哪能不回敬几分,趁着大喜的热闹,高低也要上门送礼敬贺一番。更不用说王家转了性子,一准是换了做主的人,于是开口向牛掌柜问道。
“敢问老小该去谢谁,想必府中已经换了做主的人吧,这么豪气绝非宝成爷的手段呀。”
“自有两位主母做主,您就别操心了。到时候一定请你去同喜。”
“好嘞!牛爷和诸位爷请慢走,代我谢过两位主母大人!”
江陵城中已经沸腾,洛阳往南的官道上也是热闹非凡,不怪大行皇帝要抢时间。就这声势浩大的仪仗队伍走在路上,逢乡过县都要官员到场庆贺,随驾送行一来一往就要耽误不少时间。
热闹往往是最好的掩护,有人寻到了江陵城中不正常的热闹,三人腋着三把刀加上一个蒙面人,四人八手齐齐攀上了王家的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