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作者:似水非流年 更新时间:2024/5/8 1:10:35 字数:4150

平豫章、死苏州,前两回的经历给逐渐让何驰认清现实,经历了这么多他终于理解天机大帝为什么搞出了天下三分的局面。思想变革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一步跨过秦制直接开启社会变革,生产力和统治成本都是绕不过去的问题。孕育乡绅豪族并让他们在河南、河北大肆发展,这就是秦制社会结构下的“改革开放”政策。

而地方豪强这个集团,现阶段他们几乎必然存在,你只能去控制它的发展,并且善加引导使其成为发展过程中的助力。如果这个地方豪绅集团对你的统治造成了阻挠,连根拔起往往不是最佳方案。毕竟要真的辩论起来,曹纤又何尝不是一方豪强。

豫章洪兴死灰复燃,扬州李家倒台之后,就有杀不绝的盐匪闹三春。

这两个是何驰留在扬州的烂摊子,何驰也已经能够理解张唯栋为什么总是朝自己甩脸子。南阳郡算是一个偏成功的案例,那么它的再次进化版就是江陵,这里是洞庭门户,农商要地,更是何驰能否站稳荆北的重中之重。何驰在这里输不起,一旦失手闹出不可收拾的后果,关中王爷们再发难的话,自己就要带着一家人滚回庐江去种地了。

比起在这里讨一个娘子回去,何驰更想把王紫嫣教成一个学生,在人手匮乏的阶段由这个学生坐镇一方推行地方性改革,而王紫嫣完全有这样的潜力。不过何驰同时也存着担心,这种内心狠辣的女子一旦掌握江陵王氏四户全权,她很可能在将来成为一个不输曹纤的超级BOSS。

若要以利益最大化去考量结果的话,那就是唯政治利益论!

何驰也算是一个有半份实权的外官了,虽然无法作为独立的棋手参与昭国政治改革,但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像一根钢钉,它们固然细小却真实的影响了昭国这个政治实体的走向。

要唯政治利益论,何驰就不应该留下江陵王氏!把他们连根拔起,接收他们的全盘遗惠,最后养出一群只忠于自己的鹰犬,要耕就耕,要战便战!

要唯政治利益论,何驰就应该更加激进!直接逼反江陵王氏和南阳何氏,弄得南疆动荡匪患四起,趁着琴扬公主还下嫁让天子下放兵权!

要唯政治利益论,何驰就应该利用现有关系在南方营造出局部动乱!什么巴人犯边,什么苗人打劫,什么武陵蛮扫荡,能给他安排的全给他安排上!一年不大不小的闹上三四回,让大行皇帝拨款、放权、给人。借着税赋和朝廷派发的军饷养上几万亲兵,成为名副其实的荆州王,然后进可待天下有变,退可保一族安宁。

这样经营之下子孙之中但凡出一个枭雄,他进一步就可以直接改朝换代。就算实力不济达不到改朝换代标准,也能期待一波黄巾起义继续扩大家族影响力,最后直接在政权中央落下永世不断地根基,绵延几十代无论是谁上位都有自己家族血统在内。

“果然做不到……”

仰天叹息一声,何驰垂头翻看着自己大腿上的道道鞭痕,自己期待的未来不是这样的岁月轮回。即便自己知道怎么做能更好的讨好天子,知道怎么做能更好的获利,他也不会去尝试。五千年的积累就出了自己这样一个怪才,不闹出点不一样的动静实在可惜了!重复前辈们的史书,这一辈子属实白活一遭!

何驰终究要留下一些特殊的印记,一路走来的不完美才是专属于自己的落款!江陵这次也不意外,何驰一定会闹出些瑕疵来,这才是自己的风格,无论事后如何论罪这都是何驰自己独有的做派!

强撑着腿上的伤痛何驰扶着院墙站了起来,咬下伤痛的他大跨步向侧门走去,牛管事已经在侧门接引,何驰领着几个家丁顶着月光径直来到了棺材铺前。他们就在棺材铺前坐定,一等就等到了天亮。

秋高气爽,喜气洋洋。王家天还没亮就开始张灯结彩,一盏盏红灯笼从前面挂到后面,好多寂静了许久的院落中也挂起红绸添上了一丝喜色。四五百人里外忙活了两个时辰,等到王宝成起床的时候,府内每一扇窗户上都贴好了喜字。

“明明只是一个王家嫁王家内婚,何必如此呀。”

“那是大家尊重老爷,都盼着您给王家落个小爷传宗接代呢。”

王宝成的贴身管事服侍着他起床,并给他抱来了新郎官的新衣。新衣、新靴、新帽,一身新的王宝成得意洋洋的走出寝室来到家中正堂,林夫人正由两个丫头服侍着端坐堂中,她也穿着一身盛装,一双发白的眼睛无神的盯着前方。

王宝成虽然尴尬,但是无奈林家也是江陵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当真翻脸了这一桩婚事就要砸在锅里。要闹也只等锅里的肉煮烂了,再伺机与林家撕破脸皮。

“夫人勿怪,只等那紫嫣生了儿子,我就把她踹了!她进门毕竟是小,断没有机会扶正的。”

管事听着老爷说这话,浑身直冒冷汗,林夫人似是心死了一般脸上不见任何表情起伏,她平静的坐着说道。

“奴家耳聋眼瞎了,只求老爷不赶我出门,便是奴家天大的造化。”

“夫人说笑了。”

“老爷快出去吧,别让紫嫣久等了。”

王宝成没迈开两步就憋不住了,他开心的大笑起来,笑声传入林夫人的耳朵,只见林夫人胸口起伏似是叹了一口气。那林夫人的眼睛虽然看不太清,但是至少还认得人物的轮廓,她转向王宝成身边的管事,管事没有跟着王宝成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等待命令。王宝成浑然不觉,他越走越快几息便走出了院子。

“关门!”

林夫人吐了一句话,管事的身体随着脑袋两下起伏,向着林夫人应道。

“谨遵夫人吩咐!”

转身回来,管事腰板一直,左右一点对家丁下令道。

“关门!快把门关上!”

王宝成一人独行,一路向前都是挂起的红灯笼、悬起的红绸子,一窗一个喜字盛满喜气。快到门口时他远远看见那两个不争气的弟弟,王宝喜和王宝贵居然还知道来贺喜,而他们两人穿的衣服却是普普通通。

“弟弟们也来了,不是哥哥说你们,这大喜的日子,哥哥我都舍得花钱,你们就穿这身应付。该不会是专程来给兄长我上颜色的吧!”

两个弟弟抖抖索索,四周都是王宝成的家丁,王宝成左右看了一圈自鸣得意起来。如今这种情况,两个弟弟就是想翻脸都没有机会。两户王家拼成一家,财力、人力、田亩整合之下,王宝成俨然成为了江陵一霸。

看着此等鲜花着锦的盛况,王宝成想着,那豫章洪兴、苏州李家也不过如此吧!哪怕就是长沙沈传文或襄阳曹纤来了,自己也能和他们掰一掰手腕!

听着敲锣打鼓的声音越来越近,王宝成突然发现还有一个主角没出现,他转身往身后去寻,花轿就在眼前紫嫣这时也该出场了。等等上了花轿在城里走一圈,过了那户的门口还要转回来正堂敬茶。想来今天这小丫头一定装扮的极为漂亮,王宝成忍不住想先挑开红盖头一睹为快。

“紫嫣呢?奴才呢?狗奴才死哪去了!”

王宝成这才发现一直跟着他的管事不在了,正在四下寻找时,突然一阵“白雪”落下,王宝成猛的转身只见街上白纸飞舞,他冷眼瞪着两个弟弟正以为是这两人给他添堵,进而要发怒的时候,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轿子来了!落……轿!”

何驰的声音落下,那口蜀山铁木打造的棺材落地发出一声闷响,它正停在王宝成府宅门前。

“你!傻子你在干什么!狗奴才想造反不成!”

王宝成盯着何驰,何驰腿上的那道道鞭痕已经泛成一大块青紫,他走在最前面抬棺。棺材一落地何驰便松了肩头的绳索,转走到王宝成面前。

“请王老爷上轿!”

“你!来人啊,把这人绑在磨上!老爷我要打死他!”

王宝成大喝着,他的声音一起鼓乐声就停了下去,四周瞬息之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王宝成的身上。道路上秋风扫过纸钱,纸钱刮地发出“梭梭”声,王宝成心中一紧,正要转身回府,突然八个丫鬟涌出门来,王紫嫣一身紫衣站到了王宝成的面前。

“紫嫣,是你干的!你个贱货,竟敢谋害……谋害叔伯!”

王宝成边说边上手想要掐人,水芹提着菜刀冲了出来,朱掌柜更是快步向前一拳将王宝成打下台阶。王宝成站立不稳一路后退,退下台阶之后踉跄了三步,后背“咚”的一声撞在了棺材上。

“啊!”

王宝成惊叫着转过身,他正要去取家丁手中的棍棒,却见那家丁拖着棍棒往后退了一步。

“王大人,请上轿吧。”

傻子的声音再次传来,王宝成咬牙切齿的回身瞪着何驰,一双手掐在他脖子上。何驰不紧不慢双手使力,将王宝成的双臂掰开往后一推,王宝成这一下坐倒在门前的台阶上,指着何驰问道。

“你不傻!你到底是谁!”

何驰一下跳上棺材顶盖,居高临下的大声说道。

“某就是何驰!王宝成、王宝喜、王宝贵,汝等皆为江陵王氏子孙,富甲一方不以德教百姓,不以恩馈国家,不以仁治家宅,不以信立身名!杀族亲、淫人妻、掳男、掠女、暴虐无度、假做卖身契犯奴牟利!害乡里,毒江陵,养贼,募凶,所行之恶罄竹难书!”

“哈哈哈哈哈!”

王宝成大笑起身,指着棺材上的何驰反喝。

“何大人,原来你还知道啊!我不怕告诉你,外面有四千我养的狗奴才!你敢杀我吗?你敢拿我怎样!我院子里还有一百条狗,只等他们杀出来就能当街取你的性命!”

何驰跳下棺材,一抬手将棺盖掀开,从棺材里提出一串草绳绑住的人头,王宝成心中一悸,眼白中满是血丝。

“不服法者,不认罪者,不愿降者,尽数在此!”

“何驰!你!”

王宝成心一跳一顿,嘴唇上已经浮起白霜,四下有脚步声传来,只见太守鲁兴文带着五十亲兵披甲执锐已经列于路旁。

“汝之死!江陵之幸也!!!汝之死!江陵之喜也!!!”

“何驰你!”

王宝成冲到何驰面前,何驰将手中那一串人头往王宝成手中一丢,王宝成被死人双目一瞪,瞬间呕出一口绿水。此人已经被吓破了胆,已然命不久矣!

“请王老爷,上轿!”

何驰抓住王宝成的衣领将他提起,连着那串人头一起按在了棺材里。

“何驰你也会不得好死的!!!”

王宝成声嘶力竭的喊着,何驰将他的脑袋按平,点头应道。

“没错,我知道。但是我做鬼也比你强!”

说罢,何驰双手举起棺盖,王宝成惊恐的呼着“救命”,但是他的声音很快就被封在了棺木之中。何驰一伸手,牛管事递上锤子和长钉,八根长钉一下下砸入棺材四角四边,王宝成的声音越来越弱。

最后一锤落下,何驰也已经力竭了。水芹和朱掌柜等一众人齐齐上手扶住,何驰靠着棺材喘了好久,才终于回转过几丝力气。

“何大人,这里交给我们吧。”

何驰推开了朱掌柜的手,摇着头一瘸一拐的走到棺材最前方,再次领头抬棺。

“我把他送到码头,之后就是你们的事了。”

何驰背起绳索,双手一抬大声向鼓乐队说。

“此人之死,喜事也!吹打起来!起轿!”

鼓乐队声起,何驰抬棺一路出城,来到码头大船已经等候多时,一口巨大的棺材稳稳落了在大船的甲板上。何驰下了船已经脱力,他就在江边坐定,水芹带着一众乡里登船顺水去了,无数小船相随,四邻八乡更是奔走相告,鼓乐队的船也渐渐远去,何驰已经力竭不想再动弹一寸。鲁兴文带着轿子来请,何驰如一滩烂泥靠着码头的旗杆一动不动。

远处船上的红框消失了,真是便宜了王宝成,他还没有品尝到最深的绝望就这样干干脆脆的死去了。

“速速回城,快去请大夫!”

鲁兴文的亲兵七手八脚的将何驰抬上了轿子,何驰只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弱,最后实在支撑不住眼睛一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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