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船入港,后方鼓乐小船散在港中曲乐不息。何驰退了一步让出空间,等船舷与那码头最高处齐肩时,船工们便抛下了缰绳。
楼船靠岸,铺了八张红板,陆麓与李铮并肩下船,何驰率襄阳官员跪迎,呼“贺喜”,回“免礼”。港口放鞭炮,许艺下船掌仪仗,彩蝶率宫女、太监共十六人护两顶大轿迎驾。
陆麓与李铮入轿,许艺带仪仗就位,前呼后拥六百多人。锣声响,码头放出十六根二踢脚,满街红纸屑喜气洋洋。何驰上马,萧彻随后,鲁九次之,精兵开路,五步一岗。侍女抛花,鼓乐复鸣,仪仗遮道,两轿方起,缓步南来,一路无阻,过城不入,顺大道直往襄园去了。
起头的一段路轿子还有些摇晃,何驰也控制住马匹不超速,这迎来送往的差事属实折磨人。在这样的正经公务之中,想谈天说地打打岔分散一下注意力都是妄想。沿街百姓都远远瞧着,自己骑的又是领头马,实在怠慢不得。
李铮不习惯坐轿子,起头的那段路觉得有些颠簸,尽管已经是八抬大轿了,但奈何曹庄的建设队伍都一心扑在了园林的建设上,襄阳城到港口的这段路还是最原始的土路。
只等一个高低之后,轿子就不再颠簸,李铮也感觉平稳了好多。她掀开轿帘向外张望,只见远处是一片片收割完毕的田地,再往上看就看到了一排红墙绿瓦,绿瓦之上生出一抹红光,正是那最惹眼的四层红楼。
又走了三四里的样子,李铮已经完全适应了,她全神贯注的盯着那座红楼,只见它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最吸引眼球的金顶红阁之下是一面桃红高墙,襄园红楼这阶梯式的布置就意味着有一侧是完全的墙面,常顺仿造了何驰的幕墙装饰,他在最外侧用水泥贴了一层桃红玉石砖。只这一面就用了河北运来的二十车桃红石料,仅凿石、砌墙的工人就雇了两百名。最后的效果呈现在眼前,就是这一面拥有独特纹理的红墙,任谁看了都会赞叹荆州“首富”一掷千金的豪气。
队伍顺路走着,红艳艳的一面高墙之后那“美人榻”就逐渐露出了正脸,一阶一阶从高到低,走在大路上正可看到大楼四层的全貌,若是走近了就会有围墙遮盖住一楼。楼上各处门窗都经过精雕细琢,楼层高阔故窗台上彩绘如屏,工匠们各展其材,虫鱼鸟兽应有尽有,花团锦簇姹紫嫣红。每层“阶梯”一侧都被常顺改造成了景观大阳台,隔扇门一开便可坐在室内展望美景。
连同陆麓与李铮在内,好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座红楼的全貌,当仪仗队伍走上通往襄园正门的大道时,几乎每一个人都会忍不住抬头去看那方金顶。随着队伍由远及近,观感也在随之变化,远眺时怪,稍远时奇,半途时叹其奢,再近看时此楼正坐于两层花台子上,云遮雾绕之中不似凡间之物!
何驰骑马带头,当他率先踏上可以由八匹马儿并驾齐驱的襄庄大道,远处的红楼正展露出绝美的姿态!一条道路如天阶玉带,道路一侧人工开凿的小湖如玉带之上的金线让它更加熠熠生辉。马蹄踏在玉带上,距离正门千步远时溪水潺潺、波光映路,再进五百步道路两侧就有苍松迎客。
庄门前更是不单调,常顺在南方河道旁掘出一方湖,并在湖心立亭,湖边游廊环抱、绿柳相衬。虽已入秋,然大可放开去想象,等到开春之时布满新绿,这方小湖必是个怯意的去处。
何驰看着游廊感觉上面少了些什么,他这才反应过来,襄园之中主体建筑虽然完工,但是好多地方都没有题字挂匾额。琴扬公主不好这口,何驰又没心思去舞文弄墨,家中娘子多半不想赶这趟热闹,陆麓和李铮就更没这雅兴了。姑且只能往后面耽搁,以后放儿子、女儿进来,干脆来个童言无忌,让他们给这园子里里外外题名。
“太奢侈了!”
何驰终于还是忍不住吐槽,这楼修的太华丽了,给人的感觉就是难以靠近。新曹庄的发展断然不能停,以后干脆把女使府挪到新曹庄附近,这里的贵气实在不染尘俗!自己可不能脱离基本盘,这座红楼与他八字不合!
外面一个大园,里面包一个小园,为了达到里外两层花阶的效果,常顺和许艺为了这几天的热闹,四下采买了好多花卉,这又不知道撒出去多少钱财!但是有一说一,常顺真不愧是营造视觉盛宴的奇才,想来啄春园中“回首不见归路”的氛围感一定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这把子力气要是用在更实际一些的地方该多好。”
襄园的大门就在面前,园林的名字是琴扬公主定的,何驰就算有反对意见也白搭,想来想去总比叫曹庄要好听,何驰也就不去争了。
到了正门前,何驰带路的任务就结束了,园中是琴扬公主坐庄,由于何驰还没正式当上驸马,他现在要对琴扬行君臣之礼。何驰与萧彻下马之后分列两边,屈身恭请陆麓和李铮入园,园中传出幽幽琴声,二楼观景阳台上知乐带领的一众人已经开始了演奏。
仪仗停在园外,园内只有宫女和太监接应,如今园中正主是琴扬,陆记、陆麓和李铮都是客人。这园门一关就是皇亲家宴!
李铮好不习惯这样的送迎,从南阳郡下来的一路好歹有些自由,但是到了襄阳立刻上了这么大规矩让她着实难受。陆麓也是别扭的很,但许艺吩咐好歹走过大园再歇,故两人只有踏着琴声继续向前走着。
何驰目送这两个欢喜冤家,当年他们可是一人追一人跑才到的此地,陆麓误闯曹庄吃了两个“人参果”的事恍如昨日一般。
大园入门之后是一方铺得极平整的青石台,陆麓环视一圈心说在这里正可舞弄枪棒。过了青石台就是一条十步宽的小溪,一座小桥架在溪水之上,溪水从左手穿入、右手穿出,一台水车立于桥南,一排依水游廊排在桥北。陆麓和李铮的活动空间有限,他们知道这园子还内有乾坤,但是现在规矩约束着,两人便无法去深究奥妙了。两人先看水车轮转、再看游廊,几步一走就下了桥。
过桥后,一条石子路绕过一座巨大的石屏风,石子路分左右,左出右进。陆麓和李铮继续向前,顺着石子路过了石屏,却发现以石屏和石子路为界东西南北尽是不一样的风景。
往内园的道路视野开阔,一方桃李,一方竹蕉。李铮只觉奇怪,往内园走了一路也没见到花团锦簇,一路走来见到的“花台”不知道隐在何处了。过了小园的正门,红楼就在眼前,李铮可算见到花了,内园绕着红楼,有怪石林、有向阳坡,那花卉就开在向阳坡上。如此想来,外园也有类似的地方,只是两人路线固定,无法去寻着各条小路看个仔细。
终于来到红楼前,陆麓和李铮有些感慨,当年两人你追我逃,这才到曹庄做了客人,现在的曹庄哪还有当年的样子。楼中富丽堂皇,一楼门窗大开着,到此刻许艺终于可以卸掉规矩了!
“傻侄!还不上来!”
陆记早在三楼久等了,陆麓还在震撼中难以抽身,李铮却已经撒开腿往楼里跑。一楼铺着极平的黑色大方金砖,黑金砖光洁如玉能映出人影来。这一楼整体就是一个大堂,堂中宽阔,有十九根柱子支撑上层,若是在一楼摆开宴席能坐下百桌人!
李铮扫过一眼便跨步上了二楼,楼梯十分宽敞,哪怕四人同时上下也不拥挤。
到了二楼琴声近在耳边,从楼梯口一眼就能看到观景阳台上的扶琴之人,这三大间连通的大屋子门窗齐开,琴声在楼中回响竟无嘈杂之感。地板上新上的漆料反着光泽,李铮小心翼翼的踏上去,等双脚站定人似站在了一层水膜之上。
陆麓也上了二楼,这三间里外通透的房子可以干好多事,尤其是柱子与柱子之间跨度极大,单一个房间就能让他任意挥舞兵刃,放肆一点的话甚至可以用来跑马。更不用说侧面还有好多房间关着,单这一层就不知道能住下多少人呢!
陆记在三楼等候,等两人来到三楼,只见三楼如迷宫一般,左右两边分了好多房间出去,两条宽阔的走道揣着这些看似相连实则隔断的房间,而陆记的声音就来自斜对着园门的方向。陆麓带着李铮顺着食物的香味寻了过去,只见一扇门开着,陆记坐在屋内吃着茶点品着香茗,这一间于角落上的房间视野极佳,宽敞的窗户一开便能从此处远眺北、东、南三个方向。
“怎么样!”
陆记“哈哈”笑着一摊手,若是不知道底细的人,八成以为这座楼是他的产业呢。
要将两个园子、后面的林子、华织村和曹庄千顷良田尽收眼底,就必须来到楼顶的红阁之中,琴扬公主喜欢这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以前她只能化作白鸟去空中俯瞰,现在她只需要坐在红阁之中就能一览无余。
三人脚步声上了四楼,红阁虽然是阁楼,却有一百七十平米的面积,阁中摆上一桌酒宴,听着从二楼传上来的琴瑟之声当真让人感觉登临仙境一般!
“哈哈哈哈哈!傻侄你迟到了,速速满饮此杯!”
陆记不修边幅的劝酒,何驰却呆立在园外等候,他心怀不满的撇了一眼在红阁上嬉笑的四人,只说了“土豹子”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