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作者:似水非流年 更新时间:2024/5/27 1:29:40 字数:3690

长沙又下雨了,这就是为什么去岭南迎亲要抢时间,韶关路险几场雨一过官道以外的道路就是一片泥泽。再说哪怕是官道又能好到哪里去,放眼昭国有几个地方能与现在的襄阳和江夏媲美,江陵作为入蜀咽喉洞庭门户尚且都是那副鬼样子,荆南到岭南这大片地区自从秦修灵渠之后,就再也没有像样的大规模土木工程。

“五年……十年吧,保险一点十年时间才能有百分百的胜算。”

何驰坐在暂住地小院的二楼窗边,窗外就是潇湘秋雨,它神似庐江春雨却又有自己独特的个性。一滴雨落在何驰脸颊上,一股冰寒透入皮肤,长沙虽在南方,但是时节已至秋意渐浓,天气自然是一天比一天寒冷。

“还有长沙,还有岭南,还有……扬州……,河南、河北!”

也许是入秋的缘故,今天的何驰格外惆怅,愁思一来就如同涌潮,何驰只觉自己鬓角上的白发越来越多了。楼下河道边陆锡穿着蓑衣垂钓,少年郎就应该像他一样无忧无虑,脑子里塞什么国家大事,真是纯纯的给自己找不痛快。

何驰挪动视线,他极力想要在这股愁思之中稳定心智,却在视线横走之时看到了柳飞絮打着伞往这方小院里面来。刹那间他的双手握成了拳头,两排牙齿紧咬发出“吱吱”的声响。

人体无法自带天平精算自己的情感,理性和感性的掌控更是无法精准计量,接下来何驰要做的事实在太大了,说是赌国运也不为过。一砖一瓦已经在无声之中垒砌起来,可是不到万不得已何驰是不想去动这最后一块砖头的。不稳定因素实在太多了,安稳落地便是皆大欢喜,稍有差池就会兵戎相向。

自己心中的不稳定因素还能勉强用理性控制,但是其他人的内心该如何处置?

人的信心一旦开始动摇,他就会陷入悲观的死循环,达成那最好的结局便是最好的结果吗?也许那只是一时的最好,最后可能会演变成最坏的结果!现阶段那最坏的选项,或许才是能真正解决所有问题的正确答案!

何驰身后传来纸张被风撩动的声响,那上面是他些的有关速食食品的配方,从鱼砖、浓汤片、守山粮、耐饥丸等等等等……十数种食物,甚至何驰已经在绘制喷雾干燥装置用来加工奶粉。

但是写着写着,何驰就写不下去了!诚然这些东西是可以用来储存食物,但是换个方向思考,这就是自己棋盘上一直等待的最后一枚棋子,当这枚棋子落地之后,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好在不到五年的时间内,踏上那最后最绝的一条路?

“何荆州,沈员外派奴婢递话。今天晚上郡守率百官设宴,宴请淮北王和中山王,请您赏光。”

柳飞絮在何驰身后传递着口头邀请,何驰依着窗子转过半张脸,懒懒的一笑说道。

“岳父也是无忧无虑的,这便好了,这便好了。”

“何荆州?”

“柳伯母……”

“何荆州有事尽管吩咐。”

何驰欲言又止,短暂的几息之后他想要端出笑容,但是他的嘴角突然变得异常沉重,遂只能点了点头说。

“我知道了,有劳柳伯母跑这一趟。”

“奴婢不打扰何荆州休息了。”

柳飞絮往后退了两步,何驰缓缓张开嘴,在柳飞絮即将踏过门槛的时候吐出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一定要报吗?”

柳飞絮顿了一息,轻吐道。

“若是不报,那就不是仇了。”

何驰愣在窗口发呆,他丝毫不觉时间流逝,直到秋雨打湿背上的衣衫,直到楼下传来了陆锡的欢呼声。

彩霞和彩蝶端着两套崭新的常服来到楼上,何驰入眼便识破了这一套被人设计好的连招。何驰清楚自己对于昭国的价值。像他这样的珍兽如何可以去舍命搏杀,他必须被好好的保护起来,配上一圈琉璃锁链逐渐驯化成为可用之材!光是锁起来还不够,笼子、围墙、看护人等等等等,这些纷繁复杂的安保措施有一样算一样必须全部安排到位,就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何驰必须按照大行皇帝设计好的剧本完成一场华丽的变身秀。

“见过何荆州。这是两件常服,奴婢们服侍您试一下,今天赴宴时务必挑一件得体的穿上。”

何驰只觉袖口冰冷,他抬袖一看,那秋雨已经润湿了自己搭在窗台上的袖口,饮饱了水的布袖正在往下滴水。

“红阁口中木,心桶两重箍。天怜生骄子,袖薄盛不住。”

何驰吟着诗起身,他就提着那只滴水的袖子来到书桌前,将雨水滴入已经快干的砚台中,当即借着雨水研起墨来。

“何荆州?”

彩蝶的心里没底,她已经习惯了何驰疯疯癫癫的样子,但是今天看他心中万般惆怅,彩蝶和彩霞一时没了对策。正当两人一人一侧想要上手给何驰解腰带的时候,只听一声脆响传来,何驰手中的墨棒已经被捏成了两段。

“姐姐们,我何驰不是野兽,我是人。是人也,为人也,非禽兽也。”

何驰抬起手看着墨染的五指长叹一声,随后将这墨掌印擦在衣服的袖口上,一甩袖子带着一串雨滴径直朝着中山王的房间去了。

“大伯,侄子找你有事!”

陆记正在擦拭枪械,一抬头就看到何驰直接闯了进来,并且还板着一张脸。又看他身后跟着彩蝶和彩霞,她们并肩站在门口垂着头不敢进前来。

“你板着脸干什么!有事就说事,正好坐下陪我喝杯茶。”

“不喝茶!”

陆记抬了一眼,他看到何驰的眼神之中透骨的冷冽,瞬间浑身一震!作为统御千军万马的中山王什么样的大场面都见过了,何驰露出这冷如秋霜的眼神,就说明他问的事绝对小不了。

“彩蝶去倒杯茶。”

“不用!这事不需要瞒着她们,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陆记抬起手将枪按在桌上,同样以冷眼盯着何驰,问道。

“你就不能挑个时间问,非得在这个节骨眼上?什么样的事,非得在长沙问?”

“我只问大伯,真龙可有天鉴?”

陆记一只手摸向袖口,子弹盒转眼落在桌子上,何驰已经猜到了答案,遂两眼一闭整个人仿佛脱力一般往后一坐,坐在了一张凳子上。

陆记不紧不慢的将一枚子弹推入枪膛,左手按着枪托稳坐不动,对站在门口的彩蝶和彩霞甩了一个眼色,这两个被吓傻的大宫女惊慌的退了下去。

“何荆州,你的疯病该治一治了。”

“是不是疯子不由你说了算,要说我是疯子,那中山王你就是我棋盘上的棋子,我为什么要这么啰里八嗦和一枚棋子理论!现在整盘棋就差一块砖,补齐之后必有一番劫难。”

“什么意思?”

“大伯以为我把火器露给你,只是为了让你玩闹打猎吗?”

中山王低头看枪,抬头时何驰继续说道。

“大伯以为我铸火炮只是为了让天子扬威吗?”

陆记长叹一声,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冷声道。

“何驰,当初天子要打关中,你可是极力反对的。”

“可以不打,但是必须死一个无辜之人,借着琴扬下嫁的热闹正好抹去她的影踪。”

“为大义而死,为国而死有何不可。”

“没人在乎你们狗屁的陆家天下的大义!我何驰也不在乎!倒不如说她一死,大义不存,大忠亦不存!”

何驰屁股一挪想要起身,可是双腿瘫软无力支撑身体,整个人直接从凳子上摔了下来。陆记看何驰浑身虚汗的样子,只恐他惹了风寒。正欲起身扶何驰起来的时候,却不料何驰更快一步,他“嗖”的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桌上有一个茶盏和一杆枪,何驰向桌上伸出手去,陆记冷汗一蹿多年在战场上练就的本能反应让他把那杆枪牢牢抓在手中。

何驰的目标并不是火枪,他拿着茶盏来到窗台前,对准了窗下的墙根掷了下去,一个人挨了砸吃了疼,便从墙跟后面跳了出来,何驰居高临下恶狠狠的瞪着他喝道。

“我累了,我很累了!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我何驰快累死了!!!还有那边的也别躲了,整天盯着看看看,我何驰身上又没贴金子,看什么看!有本事放马过来!”

这些关中王爷的耳目整天盘踞在何驰四周,他们身手比鬼营差远了,自然不会往近处走动。虽然何驰的家里也有很多探子,但好歹那些高级探子都是可用之才,比这些整天晃荡的无头苍蝇贴心多了。

“不打就要谈,谈不成就要打。但无论成与不成,这人恐怕都活不了。”

何驰膝盖一弯背靠着窗框就坐了下去,陆记放下枪看着浑身虚汗的何驰在心中发出一声长叹。先关好门,再回来关好窗,然后将何驰搀到凳子上对他轻声说道。

“乖侄,自古都是这个道理!迟早要打,逃是逃不过去的。你有什么计划,你有什么大棋,只管对大伯说,不要憋在自己心里。你若下不了手,大伯可以去办,天子都信得过你,何苦自己折磨自己呢,群策群力才能无往不利。”

何驰眼中闪烁,抬头问道。

“那我只问大伯,有天鉴吗?”

陆记沉叹一声,摇头道。

“不到半天就崩了,一句话都没留下。”

何驰呆呆的点着头,这个结果不难想象,既然没有传位诏书,两边等于重归平衡。这样或许会有更大的发挥空间!没有传位诏书反而是一件好事!

“接亲队伍就交给大伯了,我在韶关等你们。”

“你要去哪里?”

“去见见我的老师,向他讨点主意。别派人跟着我,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

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

何驰当然知道这句话是对的,但是布局容易,运转起来就不会按照你设想的意思一路走到底。一旦开始运作,这可能成为一场胆小鬼游戏!

杀一人还是杀万人?如果本能的去选杀一人,那正落在关中王爷们设好的套中,事后要让关中王爷们闭嘴,就只有把他们彻底杀绝。

杀一人可以解燃眉之急,之后依旧要杀万人去填上这个窟窿!这不是一个电车难题,万人和一人都在必死的轨迹上,何驰穷尽智慧也只能调换一下先后顺序。只要开始动手就是注定的死局,刀兵一起只有一杀到底,绝对没有半寸回旋的余地。哪怕能在时间上拖的长久一些,整个昭国终究逃不过一场雪崩。

故绝对不能“杀”,绝对不能用刀兵去杀,只能一击诛心!但是诛心说起来容易,做起来谈何容易。事关皇朝传承,在这个时代这便是最大、最险、最恶的事!

何驰骑马来到沈府,一路快步疾行来到客厅见到了沈传文,将一叠食品配方以及加工方法交给了这个岳父。一来一回何驰没说一句话,彩蝶和彩霞追到门口,却见他翻身上马径直冲开秋雨一路往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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