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面很大,何驰心中宽算过,不到三年时光,就能拥有七成胜算。这番掐算已经放出了足够的余量,这是包括黄河泛滥、水旱蝗灾等等全部不利因素计算在其中得出的最终结果。何驰踌躇的原因不在于赢面大小,他在心算着赢下这场战役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七成是绝对不够的,哪怕九成九也不行,必须老老实实发展十年,然后用十成力气一击拿下。昭国承受不起一场“雪崩”,十年发展就是为了有足够的底气堵上这一场挥霍。
出了长沙城东门,何驰突然松了马匹的缰绳,他心中杂乱无章思绪更是乱作一团,遂干脆松了缰绳骑在马上任马儿顺路走着。秋雨之中只有他这样一个垂头丧气的身影,远处传来几声老鸦叫,那“呜啊”一声一停似在嘲讽这个踌躇少智的疯子。
秋收已经结束,长沙各村各镇家家谷米满仓,百姓们也不需要冒雨出门挣扎求存。好多人就躲在屋内生起灶火看着雨景,一家人围坐在温暖的炉灶旁静静的等待着冬天来临。
走了好远何驰突然来了精神,眼前靠山近水处他依稀有点印象,于是勒住缰绳催马往前走去。走了约有一里地,何驰就看到了一户靠山的民宅,那一户民宅现在正没入烟雨之中,原本的一间土屋已经越发破旧,在它身后正是新添的两间瓦房和半间茅屋,四座建筑组成了一个半开的小院,或许是家主没钱起砖瓦围墙,他只在外面围了一圈结实的竹篱笆。
纵使财力不济,然作为村口第一户,这三间半的布局已经算得上小康之家!有自己的半开放院子,有一间垫高的正屋厢房正好可以住下一家三口人,另一间新修的瓦房用料也是极为扎实,当真是该花花、该省省的典范,资金固然有限但是他都用在了刀刃上!
“哎呦!摔死我喽!”
果然是老熟人的地方,从何驰南下岭南时算起,只不过短短两年时光,山已经换了一身秋色,村户多了两间瓦房,这人也改头换面穿上了一身像样的衣服。只可惜这一跤摔得好狠,连人带衣服都跌在黑泥之中。
黄蟹只叹可惜先爬出泥泞,再将打翻的粗瓷碗捡到手中,正要对着大屋里喊一声的时候,只听雨幕之中来了一串马蹄声,还没等他回头人声就到了耳边。
“你这人修家宅也是顾头不顾腚的!院里的地都没填平就急着起大房子,将来小孩满地跑的时候,这一个水坑还不把他们摔坏了啊!”
黄蟹转过身,抹了一把糊在脸上的黑泥,当他看到浑身湿透的何驰骑在马上,立刻将手中的粗瓷碗一丢,当即跪在泥水里磕头道。
“小的不知道是何大人来!何大人快快随我屋里去,这秋雨透骨钻心的冷,您可不能淋雨啊!”
何驰抬头看了一眼黄蟹指的大屋,里面是一个妇人加一个未满周岁的孩子,于是摇头道。
“我就不进去打扰你媳妇了,只借你的灶台烘一烘衣服。给句痛快话,你借不借呀?”
“何大人请进!快请!”
何驰下马,黄蟹连忙起身上手牵马将何驰迎进了那一间旧屋,这旧屋已经有些破落,但它与茅草搭建的柴房挨着故而黄蟹就废物利用,就算不住人了灶台依然可以生火做饭,故而就把这间旧屋专门当作一间厨房使唤。
黄蟹将何驰的马匹栓在干草棚里,回去大屋冲里面说了几句话,又冲回厨房从角落里抱出一个大罐子,何驰见他从大罐子里掏出三块一尺宽一寸厚的豆饼便问道。
“你瞎忙活啥呢?!我吃过饭了!”
“何大人先烘干衣服,我去给您喂马。”
不等何驰说话,黄蟹就用双手捧着三块豆饼跑了出去,茅草棚附近响起了铡刀声,不一会儿马匹嚼食的声响就透过墙壁传到了何驰耳中。
“何大人勿怪,我的两头驴都被邻居借走拉东西去了,故而这几天家里就没准备草料。只胡乱喂些豆饼和干草,也不是啥好东西。”
何驰愣愣的听着、呆呆的点头,黄蟹拿起稻草往灶肚子里添了一把火,拿起蒲扇将炉火烧旺。何驰的视线走高,逐一看了这厨房里的摆设,灶台上油盐酱醋一样不少,一口水缸靠在门口,锅里正在烧着热水。
“你媳妇要喝水,你刚才翻了,怎么不再送一碗进去。”
“托何大人的福,我家位刚刚生产完,落地了一个大胖小子。现在正是给奶的时候,她的脾气就特别大,还专门冲着我吆五喝六。她不能动于是就专门使唤我,其实她呀一点都不干渴。只是嫌弃我空,嫌弃我坐在她跟前碍她的眼。刚才她一听何大人来了,立刻就没了脾气,转息之间就温顺了好多。”
“产后肝火旺,心慌心烦,这可不能怠慢。”
“那依何大人所说的,这难道是病?”
“你家媳妇生产时,出过不少血吧。”
“是出过一些,但是稳婆都说了不甚严重,没几息就止住了。”
何驰又看了一眼屋内的妇人,摸着下巴说。
“她很可能不是口渴,只是无法生津,加上生产时血气有亏,肝亏少食,营养不良,进而有些疑神疑鬼心神不宁。不过现在孩子要喝奶水,就不能给她喝太浓的药,用药太重恐怕会绝了奶水。”
黄蟹听不懂这医术药理,他挠着头问。
“何大人还精通医道?”
何驰点头回道。
“我家那么多夫人,这一门学问可不能不通啊。”
黄蟹傻笑着继续煽火,他将火灶里的火煽得旺旺的。何驰想了几息之后,拿定主意之后说道。
“你去山里打柴的时候,去找些酸枣回来,取酸枣仁给她熬粥喝。或者就干脆把酸枣采摘了晒成干,让她每天吃上几颗。”
“就那漫山遍野的红果子?”
“不错,虽然还要搭配几味辅药,但是毕竟是给产妇吃的,药不能太凶。有条件熬了粥给她喝上几顿,没条件就直接吃酸枣干,如果能给她吃上苹果就更好了。只等你家那口子,早上不觉得燥渴,晚上能凝神安睡就是起效了。”
黄蟹听着何驰这样说,只觉心中立刻大定,他左右看了一圈,遂奔出门去挂上柴刀取了蓑衣,然后跑回来对着坐在灶台旁边的何驰说道。
“何大人稍歇,我去山上砍些酸枣回来!你一定等我回来啊!”
“先把茶水端过去再上山吧。”
何驰点了一句,黄蟹拿起碗又舀了一碗开水,进了大屋只等了盏茶的功夫他便换好草鞋走了出来。何驰看着他撒开了腿脚跑进雨中一路往屋后的山上去了,窗外秋雨连绵不绝,弄得天色漆黑如同晚上一般。何驰维持着灶中炉火不灭,时不时往后山瞟一眼,黄蟹毕竟是在山中落草过的人,一番急来急去,不多时便拖着一捧酸枣枝跑回了村子。
湿哒哒的酸枣枝一进厨房,何驰便上手忙碌起来,借着灶台里的火光两人摘着这一颗颗红色的小球,由于生长环境的关系,这些酸枣与其一个个取仁倒不如直接把它捣成枣泥混在粥里一起熬了。
黄蟹又来回往大屋里跑了两趟,捧来两把米入锅熬粥,然后使大力气煽风。何驰笑他不是一个会下厨的人,熬粥的差事还只能由何驰动手,否则就黄蟹那煽风点火的手段,米粥转眼就要被武火烤成锅巴了!
厨房里过了一刻就渐渐飘出粥香,何驰耐心的摘完枝条上的最后一个红果,抬起双手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再动手扇风维持着炉灶里的文火。百姓的生活就是如此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有点阳光借着还能干活,但是眼前云雨遮天,想要借光都借不到。
“哎呦!该死,该死,我怎么忘了!”
“忘了什么?”
“何大人坐着,我去给您准备晚饭。”
何驰笑着招手把正欲奔出门的黄蟹招了回来,这一碗粥都是他动手熬的。让黄蟹去准备晚饭,怕不是到三更天还要啃生肉吃,于是他便对黄蟹说道。
“先料理好你媳妇吧,我不饿。”
“可是人怎么能不吃饭,要不我再熬一碗粥给您喝。”
何驰摇了摇头,自己心中正烦,那真是一点食欲都没有。他拿起灶台上摆着的几颗不合用的酸枣,往嘴里塞了一颗细细嚼了嚼说。
“先料理好你媳妇,等等我有话问你。”
黄蟹不解其意,但还是应了下来,何驰眼看着他端起一碗酸枣粥进了大屋,摇头靠着灶台闭目养神起来。
“快喝粥!刚熬好的!”
“何大人今晚留不留?要留的话,你赶紧去村里张罗,让石村长他们带些酒肉来。”
“这我倒没问。”
黄蟹将粥放在床头,他双手刚刚离开粥碗,他媳妇就赏了他一个大脚底板!
“怎么有你这般没心没肺的人,只知道喂马就不知道张罗人吃的东西,我真快活活被你气饱了。”
黄蟹媳妇说着就要抱着孩子下床,黄蟹急了连忙用双手去挡。
“媳妇你可不能动,你只管吩咐我就是了。”
黄蟹媳妇的一双脚蹬在黄蟹身上,怒瞪着眼前这个没眼力见的人说道。
“快去村里找石村长!长沙城里换了防,正好那守门的麻头和一众差役都闲着,村里起了炊烟,许是快到吃饭的时候了,这伙他们多半去村长家蹭酒喝。甭管他们信不信,先把麻头拉过来,认了正身就催动三个村子快些准备着!实在没肉就去王五家杀了他们的老驴,等咱们家的驴回来赔一头给他们,今晚无论如何都要见肉见酒!”
“是!是是是!”
“你倒是快去呀!”
“是!我这就去!”
黄蟹媳妇气恼的踢开了黄蟹,她坐在床头气的锤着床板生着闷气!那精细的粥米一看就不是出自黄蟹之手,现在怀中的婴儿没满月,她也只能守着大屋干着急。
黄蟹被媳妇赶了出来,他看了一眼厨房,转身埋着头冲到雨中径直往村里去了。何驰知道拦也拦不住,干脆就靠着灶台打起了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