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务府也是放纵久了越发没一个惧怕,这件事固然是何驰脑子灵光占了个空档,但是若都让人知道何驰通着大内,以后难免落人话柄。太后要严肃典型,必然要领一个人来发落一番。
“这个内务府总管实在太不像话了,纯是个见钱眼开的促狭人物,不过区区四千万贯银票就撞开了内务府的门,银票倒是收的极快,那随钱送来的奏折和贺信怎么最后才看到,蠢笨之人险些就贻误大事!本宫若不严肃办了他,以后是个猫儿狗儿都蹿进来,这皇宫大内还是大内吗?”
五名刑司太监持枷带棒跪在殿外,太后端着茶盏长叹一声继续说道。
“你们也不用留手,最近只听御马监的活计繁多,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今天过手的一众人,都罚去御马监劳作三个月,内务府总管降他三级。”
“谨遵太后懿旨!”
“另外将内务府里记库账的大太监德全给本宫提了来!”
“奴才拜领懿旨,太后还有何吩咐!”
“留下廷杖,等等有用。”
刑司太监浑身一抖,跪着不敢动垂着头劝道。
“在太极宫中落廷杖怕不吉利,请太后准许奴才们把人提出太极宫挑个僻静角落打,如此无论打死打残都惊扰不到太后圣驾。”
“就按本宫说的做,别擅自添油加醋的,莫非你们刑司也要学内务府那群奴才造反不成!”
刑司一众太监重重叩首,脑袋狠狠的往地上砸,太后冷冷一笑,吐了一个“滚”,刑司太监们不敢怠慢立刻弯着腰从殿前退走。
“皇后娘娘驾到!”
刑司太监刚走,皇后就赶来了。
“皇后用过晚膳了没有?”
“回太后,臣妾进来食浅,只喝了半碗米粥吃了几块酱菜。”
“本宫也是食浅的很啊,只吃了半块米糕就再也撑不下了。”
太后说着朝着自己身边一指道。
“快来本宫身边坐吧。”
太后和皇后手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大笔钱,自然是要碰头的,太后还没想好怎么办,能干的皇后已经有了思量。只是吃几口饭的功夫她就端出了三页账目,这些账合计三百万贯,天子彻夜操劳国事,皇后一直没有寻到开口机会。如今小金库里有了钱款,倒是免得去惊动前面的人了。
皇后的状态正在逐渐恢复,之前国舅遇刺的阴霾随着时间过去已经淡了,太后看到皇后能够重新执掌后宫,心中自然欣慰。
“先支的一百万贯是各殿内的一应布匹开销,包括纱帐和窗绢在内,新进来的妹妹照惯例要赐冬衣,以前的旧人殿里殿外这处那处小零小碎的修缮支取。臣妾就干脆汇在这一百万贯里,只等落了各宫的细账再做细分。还有两百万贯是臣妾自作主张支出的,臣妾这里正有工部修缮楼阁殿宇的批条,本该是臣妾等年末转由内务府交由户部对账销账的,但是今年外面热闹大家必不得闲。故臣妾就想,干脆就在自己手里验过、对过、销过,这样一笔一算干净利落。最后算清将所有结算过的账目交给内务府,他们或是就地盘账查缺补漏,或是递去户部留档也就任他们去操作了。”
太后欣慰的点了点头,说道。
“合而治之,皇后当真运筹有方。外头的事太多了,有些账家里能算清的,就在家里算好。省的一两根针头都去外面盘,细细碎碎罗列起来又没个总项,总不能几片瓦、几团线也单开一本账记录。细碎的事出去,小官不能管,大官踢皮球,一笔无头款项盘上三四年的事太多了。”
“还有七百万贯,臣妾想着或归入内务府,亦或递入帑中。”
太后喝完半盏茶懒懒的坐起身,冷眼一抬便是杀气,她一伸手团圆就将一叠单子递到了太后手中。
“钱就先留着吧。可巧,本宫这里还有省亲的事要找皇后呢!”
太后话音刚落,一个太监双手托着一寸长的碧绿信筒奔入殿内,直呼飞鸽传书,太后眉头一皱立刻让身边的彩云去取信来。
“何心力疲乏、喜怒无常,驾临长沙后更秋雨摧眉颇多惆怅,与中山王言国事后,只说寻师觅法去了。”
太后看着短信叹了一声“哎呦”,皇后看太后心焦,急忙让人拿起蒲扇扇起微风,熄了太后涌上眉间的怒火。
“早知道还不如派两个风月女子去呢,他又不是铁打的,这襄阳本宫也撩不到,两个丫头怎么就不懂随机应变呢。刚刚收拾了江陵他能不疲乏嘛,硬生生的上手锢他,一点温柔都不给……”
太后挤着眉头,只说“扇大些”,彩云加大了幅度直到将太后额前的头发扇动,太后才微微点了点头。
“臣妾随口胡诌,太后千万别动气。太后调教出来的女子,怎么能与风月之人相提并论,又说那何荆州生的和他父亲一个性情,不入家门再甜的蜜他也不会动嘴的。”
“皇后说的没错,可是没错只是没错。论句粗糙的话,四书五经不能当饭吃啊。”
太后招来团圆,将短信递给了他,嘱咐道。
“送去天子御前,前面的事不归本宫管。”
太后一提气势坐稳身体,拿起一堆单子向皇后递了过去,冷冷的说。
“有懂事的,有顾家的,有疼爱儿女的,更有体恤家里,纵使在外面闯荡也知道家里维持不易的。但却偏有那种不知道儿女,不懂有家国,黑了肠子铁了心的家伙。”
皇后看到第一张单子就是张贤妃,单子一到手中,她的心里仿佛被砸了一个秤砣闷闷的疼。
天子力排众议点张贤妃弟弟张庸为盐道巡察的事谁人不知,只是何驰素日里闹得凶,这番提拔被何驰“作恶”遮盖住了。若那位巡察能安守本分,帮助两淮清理税弊,便是撑了天子的颜面。事后论功天子便是知人善用,这番破格点选换来的尽是美名。
可现在看第一张省亲单子就是张贤妃,而且太后又说了那番话,皇后心中已经猜透九成。
张庸在两淮巡察盐道,他的手脚一定不干净,而到了要他们来支撑场面的时候,整个张家就出八万贯钱来糊弄。要不是天子看在张贤妃诞下一儿一女的份上,要不是冷宫里关着姜国舅,这位张贤妃十之七八就要挪窝了。
皇后虽然不一定能参透这实际上是天子给一双儿女留退路的举动,但她一定能猜到天子要借这次省亲的机会好好敲打一下张贤妃和她的娘家人。
“依本宫看,留出五百万贯进帑中,皇后那里留点是必须的。或随手赏赐,或干些其他事。家里穷当家,再穷也不能穷在孩子们身上,就算母亲是旧人,那孩子不要添置冬衣吗?”
“太后所思甚广,臣妾不及万一。”
“少来!”
太后瞪了皇后一眼,呵呵笑了两声,皇后陪笑着。只等笑罢,太后继续说道。
“我昭国举办比武大会,听说这次来了好多好男儿,京城之中又有好多十五六岁年纪的小姐。本宫想着既然是头一遭干脆就别太上规矩,本宫有意带着女孩儿们另设一席,让这些好男儿和好女儿看对眼!到时候别管恩大恩小,赐了婚、赏了嫁妆,也是一桩大恩德。”
“孩儿想不到这些,全听太后安排。”
“何故谦虚呢,以后自有你来管的那一天。老婆子的脑子老喽,哪有年轻人的灵光。”
太后抬了抬下巴,侍女们就将氧气气球就递了上来。太极殿外的一名太监看到这个空档,他“噗通”一声跪在殿前,细声细气的说。
“小的德全,前来领罚!”
太后下巴一低,点了点头说道。
“拖出去,给本宫打!”
“小的谢太后赐打!小的谢太后赐打!小的谢太后……”
这名太监是内务府中的一名管事太监名叫德全,尽管不是大总管级别的人物,但是内务府中无论大单小单,所有出纳进项都必须得过他的手。这是太后扎在内务府的亲信,今天打他也是无奈,要是自己的儿媳妇们都通情达理,何苦要杀鸡儆猴。
太极宫前一个太监被打得半死,血更是流了一地,四个太监握着四根庭杖守住四角,只当他是个死物一般晾在地上。不多时第二个要背黑锅的人就到了,何家妹一进门就看到夕阳下那个半死不活的太监,正在何昭仪失神的时候,忽然四个太监将跟在昭仪身后的方环莲挡在了太极宫的大门外。
“太后只唤昭仪娘娘入殿,你们在外面候着吧!”
环莲看着眼前这个皮笑肉不笑的太监,她的背后忽然冒出一阵冷汗。不祥的预感很快应验了,两根红杖瞬间叉在何家妹身后,两个刑司太监昂着头押着何昭仪一路进了太极宫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