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我最擅长的就是思考！让我好好帮你想想！万一能想出一个好主意呢！”
石人紧了紧身上的衣服，靠着主控制台盘膝而坐，完全静音的环境最适合沉思。而在招义观中，何驰也顺利入定，两个大脑都开始以“原始人”的思维进行思考。不管科技多么发达，它若无法解决现实问题就与一堆废铁无异。
现在的昭国已经陷入死局，想要破局必须破出一条道路。
柳从云选秀入宫就是一切症结所在！何驰最先料想到的结果是出现一个取代皇后的吉祥物，关中王爷一系的政治影响力会经过这个吉祥物投射到天子枕边。
后宫不得参政，可是后宫之中存在的势力就是皇朝政治的延伸，这是无法回避的现实问题！往获取最大政治利益的方向上去思考，取代皇后的确是一条可行的道路，国舅遇袭在前、琅琊医阁出内贼在后，此后一系列的发展都没有超出何驰的设想。毕竟要把这个女子扶上正妃或者更高的座次，这样的外部支援是必要的条件，获取政治资源的目的有了，剩下的就是高超的运筹帷幄的手段。
思维模式一旦固定，那思维的延展性也就消失了。柳从云入宫真的是奔着争夺正妃之位去的吗？何驰低估了天水王陆欢的狡诈，面对火器依旧面不改色，原来是有后招隐在柳丛云之后。贪污犯拉拢更多的人进入利益链条，从而获得庇护。凶手也可能把警察拖入凶杀案之中，借用一场人为制造的杀局，将警察变成同伙！
“假如那个女子一开始就是祭品和投名状呢？”
柳老将军被定性为叛逆，那么柳飞絮和柳从云就是叛逆之后，诛杀叛逆之后就是天经地义，大行皇帝手中的证据链并不完整，何驰也就无法像国舅一案那样用铁证翻案！
换而言之，柳从云就是那份祭品、那封投名状！何驰要争取十年的发展时间，亦或是天子希望棋缓一着，只要“警方”摆出希望“和谈”的架势。那么关中诸王就可以让天子用柳从云的血纳下投名状，以她的血封印关中诸王曾经害死过国之重臣的罪责，从而历代史书关于柳氏一族都会落款成奸佞，关中诸王则全是忠良。
这条计策的威力巨大，柳从云在后宫之中占据的位置越高，她的死带来的影响就会越大。
杀了柳从云染了柳家的血，天子便失去了最大、最正当的一条西征理由。
到此为止毒计才仅仅显露了三成威能，如今何驰尚不知道关中还有多少柳家旧部，这些人就是天然的舆论工具。
一旦天子答应纳投名状，赐死柳从云。那么关中王爷们就得了全理，到时候他们一旦拿出柳家未曾谋反的证据，再将大行皇帝和他混账老子的底裤一扒到底，舆论就会瞬间一边倒！看看那先帝干的荒唐事，随便挑一两件出来，大行皇帝都会被百姓的口水淹死！就算王爷们撼动不了荆州、河南、河北，但他们的基本盘关中一定会跟着王爷们跑，关中很可能成为割据一方的另一个陆氏小朝廷！西出平叛的成本巨大，而且断绝丝路昭国国内还可能遭遇通胀反噬！
至此毒计才显露五成威能！
关中诸王一定会等待柳丛云怀孕之后群起发难，这个时候天子无论做出何种决策都必有损伤！留母留子、留子杀母、大义灭亲……种种算计已经超出何驰的推演能力，无论做出任何选择都会落下话柄！
若两害相权取其轻，就必须力保柳从云，她一死天子一侧就会彻底失去舆论上的主动权！关键时候哪怕无法证清柳家清白，天子只要握牢“怜弱”这张牌，陆欢的舆论攻势也就到此为止了。充其量只是在帝王威信上有些许损伤，柳家的案子变成无头悬案，但怜贫惜弱能挽回不少人心民意。虽然免不了一场唇枪舌战，但舆论上好歹能控制的住，曾经受过柳家恩惠的人也会站在天子一侧。
一旦选择保柳丛云，那么关中一战就断然等不了十年！四、五年内关中诸王就会掀起大乱，他们会逼着天子在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与之一战！四、五年也不是乱说的，何驰推算过战马育成的时间，河套地区现在已无后顾之忧，更不用说关中王爷们早就在和西域、匈奴等势力勾勾搭搭，撑死五年时光关中诸王就会准备好征战所需的畜力。
何驰想不通，在见到火炮和火枪之后，关中王爷们究竟有什么样的底牌，还能这样沉得住气。孔雀海封了女王，昭国与匈奴和谈正在稳步推进，荆南整合完毕，比武大会会盟西域诸国。纵使这张包围网还需要时间成长、完善，但关中诸王为什么还能保持这样的定力，他们究竟有什么样的底牌可以支撑他们走下去。莫非只是想割据关中，当一个听调不听宣的小朝廷？
荆州和扬州变数极少，岭南和交州就算有变数，千里行军北上劳师袭远难以和关中呼应。河南、河北两地的兵将都被天子牢牢握在手中，更不用说大行皇帝在潜邸时的底子就是河北一系。
破解包围网的方式只有两种，一种物理，一种政治。物理上在外饲养鹰犬，必要的时候利用鹰犬撕开包围网获得喘息之机。之前叛乱的董冕也许就是他们豢养出来的势力，那么现在他们又在哪里豢养自己的鹰犬。
“汉中、蜀地。”
山西与河东也许会有呼应关中王爷们的势力，但何驰更倾向于川蜀，毕竟秦国和昭国打了那么多年，秦三世早就把蜀地大力开发了一遍。反观山西作为两国角力的前线，哪怕它坐拥煤矿，两方势力只是争夺，开发力度无法与蜀地、河南相提并论。
毒计至此已经显露出七成威能，算上关中王爷们的后手，大行皇帝如果无法彻底整合河南、河北，昭国三分之势将不可避免。
柳从云的身份从投名状转变到叛逆，再从叛逆转变到撬动天下大局的支点！
然最险最恶的还在后面！最后哪怕大行皇帝什么都不做，哪怕何驰什么都不做，哪怕她什么都不做，关中诸王依旧可以把她当成祭品献祭掉。
柳从云的价值只需要达到献祭所需，不用等天子动手，关中王爷们甚至可以制造惨案，这已经是何驰所能想到的最恶毒、最丧心病狂的手段。王爷们一定在暗中拉拢了琅琊医阁里的败类，他们完全有能力制造出柳从云“杀害”儿女的惨案。只要柳从云诞下龙种，那个小婴儿就是关中王爷们最后的一道保险，无论柳从云如何自证清白，无论大行皇帝如何处置。叛逆之女丧心病狂杀害亲生骨肉的事件一旦爆出，当事人除非能把铁证爆出来，否则柳从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坐实一切后，天子赐死柳从云，一样会因此染上血债！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
何驰就算把这一切告诉大行皇帝也难以预防，天知道关中王爷们往琅琊医阁里钻了多深，就算时时刻刻盯防也可能出纰漏，而且事情的发生顺序也不一定会按照何驰的推演。真到了狗急跳墙的时候，陆欢只需借柳从云之手毒杀一名后宫嫔妃也能起到类似的效果。至此毒计已经显露出九成威能！
事到如今，何驰已经再次来到了权力斗争的天平一端。天子需要一个保质期很长的理由，就像“死苏州”时那样，何驰必须给天子制造一个可以随时追究关中诸王的理由，能把柳从云身上的“叛逆之后”从天平的托盘中撞出去的理由！
所以何驰的设想之中，十年发展时间必须有东西交换，要么挪动天平的这一头，要么挪动天平的那一头。柳从云的生死很可能关系天子的正统性，何驰用自己去搏固然能稳定一时，就与死苏州时一样，添上一笔新鲜的血仇，火炮和火枪的革新就此放缓，关中诸王蒙上这笔血债也可以安稳上十年时间。
“进入下一个问题。”
何驰真的要去搏杀也未尝不可，但是他肩头有一块滚石和一个钟摆，滚石名为政治改革，钟摆名为思想变革。
好不容易立起来的政治改革和思想变革，一旦失去了支撑柱它们就会变得无比脆弱，政治改革会遭遇夭折，滚石会顺着坡道回滚到坡下，刚立起来的政策雏形都会被滚石无情碾碎。
钟摆虽然一直在摆动，但是失去了动力的它终究会停下，“劳者有其得”泛起的涟漪终究会消散，上上下下的思想会重归一滩死水。
等到滚石滚回山底，钟摆再也挪不动半寸的时候，一切就会回到原点。那么何驰这一辈子就是纯纯的瞎忙活！
至少要多几张牌，多几张可以打出去的牌，只有一张“劳者有其得”的明牌是不够的，最好能有一叠永远抽不完的牌库。何驰需要一种熵增，最好要把滚石碾成沙子，最好能将钟摆做成一枚枚箭头。这无尽的牌库要能脱离了自己的支撑而独立存在，它的使命就是让两项变革顺利推行下去！
只可惜这种永远抽不完的牌库，五千年的历史教科书上可不存在呀。
“乡君！那土蛋子已经把仓库里都塞满了，一亩地就收了四、五百斤！一百七十多亩收完已经快奔着十万斤去了！”
襄阳城中曹家布庄里，曹纤正坐在正房中紧闭着嘴巴不说话，午饭吃了好多薯条现在正是胃里胀起反胃的时候，开口打嗝就漏了丑态。好不容易将那饱胀感压下去，曹纤才开口对前来报信的潘安说。
“挑品相最好的留种，换个牢靠的库房好好保存。至于……嗝……”
曹纤还是打了一个饱嗝，潘安低头纹丝不动只等曹纤把状态调整过来，别说曹府里天天和土豆打架。潘安带着夏末生更是围着成堆的土豆打转，这土豆生长不挑地方，就在曹纤新开的“租田”附近种的，那些都是种不上玉米的荒地，清了杂草按照何驰的吩咐种下了从江夏运来的苗，那些荒地上就泼了两回河里抽上来的黑泥，一季浇的水还没旱田里浇得多。曹纤想着这土豆真是命贱的玩意儿，那样的野地也能疯长，这样的种法都能冒出十万斤，来年改良一下土地环境再加点肥料，这一季收获还不把襄阳城里的人全部吃撑死。
“至于剩下的别放在仓库里，这东西一冒芽就不能吃了。你派个人去后面把那带黑把手的切片器拿出来，再去樊城立一个摊子卖炸薯片……嗝……。还有长沙送来的薄纸，把它们裁成七寸长七寸宽的样式，就用这纸包薯条，一文钱一包往外卖。还有那肥皂……嗝……，夫君说切成拇指大小，有人买一包薯片就拿一块走。”
“是！”
“顺便替我写封信给樊城太守陈颇，上次他行方便的事我还没谢呢。”
“请乡君放心，属下必亲自去登门道谢。”
潘安现在对曹纤唯命是从，曹纤吩咐的事他执行起来丝毫不打折扣。曹纤对何驰的嘱咐也是不打折扣，尽管她知道这炸薯片卖一份就要赔一份钱，连带这那小块肥皂都是白送的，但是为了能推广土豆种植和个人卫生，这点小钱汉襄女使还是赔的起的。
“也不知道哥哥到了哪里，昨晚好大风，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被风吹着。”
曹纤这一胎极是不安稳，昨天晚上她好大的心慌，潘安一离开曹纤的眼睛就追着跳上房檐的太阳走。昨晚起了骇人的风，呼呼啦啦从南往北吹了一夜，就是不见一滴秋雨落下来。要是南下迎亲的队伍遭遇风灾，又被暴雨山洪阻了道路，这半个月的时间断然不够走个来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