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驰是庐江水匪,正常情况下水匪对于水泽地形适应性应该是S,但他终究不是一条鱼,面对无法下足的激流再凶悍的水匪也施展不出本领!本以为自己抢一抢时间能在洣水暴涨之前南下茶陵,结果却是人算不如天算,别说南去渡洣水,只这面前的攸水河就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激流直接将何驰硬生生的阻挡在了河谷北岸!
之前从衡山穿入罗萧山,尽管洣水不安分却好歹有土路可通。反观这尚未开垦过的蛮荒之地,一想到将来要在这里穿山越水开辟八尺宽的公路,何驰就只觉脑壳疼。
明明是两条并行的南北路线,衡山与罗萧山也不过两百公里的直线距离,可是两条南北通路的开拓难度却是天差地别。何驰选择走这条路,他一路走来体会到了南越之地的千难万险。现在他驻足的地方很可能是一条传奇铁路的支线,它就是大名鼎鼎的京广铁路。何驰现在别说复刻那惊世骇俗的奇观,只是延山修一条公路贯通东西南北都像是痴人说梦一般。
衡山南下有官道,慢固然慢却能通人通车,而现在自己走在湘东之地,每走一步就要抬头看一步老天爷的脸色!一路走来别说什么行人,山匪路霸都看不见,甚至连南越蛮民都懒得在这里搞劫道的买卖。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好事,此地不是民风淳朴、首善之地,而是实实在在的穷困至极!匪盗丛生也要有匪盗丛生的土壤,庐江水匪和庐江船帮也要靠着长江混饭吃,换句话来说当一块地上连土匪都活不下去了,你能想象到生活在那里的百姓是何种境遇。
淮北王的仪仗走的固然很慢,但它只要开始南行,除非有那种不可逆的天灾发生,否则一定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何驰既然遭遇山洪无法从此道南下韶关,就只有往西去衡山找淮北王的仪仗。
“兜兜转转,一事无成!何其苦闷……”
牵回马匹何驰心中愤懑异常,他心中的倔强让他从南转向西又从西转向东,最后何驰面朝萍乡村的方向长叹一声。纵使天意如此无法强求,但自己可以小小的任性一下!周虎守着山岗上的草庐无法顾忌家人,自己此来身上还带着一些银两,舍掉这些财物给村里添置些过冬的东西,就当给这趟旅行画个句号吧!
关中的破事终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破局的,毕竟那里是秦国故土,加上被开发过的川蜀之地,关中诸王手中握有的能量绝对不小!
以东南之力击西北,看看身边翻滚的水龙,何驰只摇头道。
“以卵击石。”
手中握着第一手消息的琴扬公主自然是要登门显摆的,半个时辰之后她乘车回到了曹家布庄,也不等唐莹通报就往账房里一坐,她眉眼一抬扫过曹纤、沈娟和赵蓝若,又是一低看了一圈她们隆起的小腹,眼神之中净是挑衅的味道。
曹纤见公主这样得意,不得不把两伙人分开处置。沈娟厉害,赵蓝若也不柔弱。两人虽然因为怀孕乖巧了,骨子里却依旧藏着争强好胜,以前大家一前一后不相见还则罢了,要是琴扬公主一开口让大家起了争斗,曹纤自是进退两难,眼下又无压得住琴扬的人物坐镇,这一旦闹起来铁定没法收场。
唐莹和桑家姐妹进了账房将沈娟和赵蓝若搀离,曹纤等账房的门掩好之后才轻声问道。
“公主,家中正是多事之秋,有什么吩咐只管使唤下人往城里说一声。”
“要不是大事本宫还懒得跑这一趟。”
琴扬朝着门口甩了一眼,继续说道。
“也真是难为妹妹了,家里一窝母老虎,真真是哪个都开罪不起。”
“公主何故说这见外的话,若是有事只管吩咐我去办。”
琴扬公主在多事之秋突然来访,这让曹纤有些手足无措。见曹纤整一个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姿态,琴扬憋着笑只等唐莹将茶水递来才借着端茶的时候开口道。
“妹妹急什么,他已经东去豫章了。”
曹纤眉梢一动,她向唐莹打了个眼色,唐莹出去之后将门再次带上。
“哥哥去豫章了?”
“都说何荆州算无遗策,哪有你担心的份。南阳何氏攒了五百艘船的米粮,顺江去鄱阳湖转圈典借给扬州粮商用来掏盛德米铺的底子。本宫就问妹妹,长沙的东面是哪里?”
曹纤脸上一阵惊喜,然后喜、怒、哀、乐轮流走了一遍,喜的是突然来的破局之兆,怒的是何驰竟然把这么大的事瞒着她,哀的是长沙东去豫章山路难行,乐的是公主如实以告真乃及时之雨。如此帮衬一回,曹纤也可以在家中姐妹面前唱两句琴扬公主的好话,如此一来家中里外的隔阂也会浅下去一些。
琴扬看着曹纤脸上的表情起伏,端着架子只等曹纤谢恩。
“曹纤谢过公主。”
曹纤机灵异常看琴扬不落话便屈身要跪,琴扬推了一声“免了”算是全了礼数。姿态摆了、消息递了,何驰家里一众母老虎就算不服琴扬,也要看在曹纤的面子上还三分笑脸过来。
琴扬也不是一个省事的主,递完消息立刻就开口要好吃的。
“本宫想吃炸薯条、蜜芯烤红薯、五色小米饼和小酥肉!”
“我这就吩咐下去。”
“你慢点,小心身子。”
琴扬看着曹纤开心的样子直摇头,她都快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怎么还这样大起大落。曹纤亲自去吩咐后厨,琴扬也不闲着,面前有两本账曹纤没来得及收,她便端起来放在面前。一本打开的正是盛德米铺的底子,琴扬侧目看了一眼,顿时一股怒气在胸中涌动。
“装穷!哭穷!混账何驰!我赶这么急是为什么!花你点钱像割你肉一样!”
这账本平时根本见不到曹纤以外的第二个人,其中记录零零碎碎却是盛德米铺沟通南北的重要账目之一,而最后一页上的数目就是盛德米铺现在还有多少底子。琴扬粗撇一眼便看到还有足足四百万贯的余额!
曹纤也知道自己出了疏漏故回账房的时候放缓脚步,她小步挪开门却见琴扬坐在原位闭目养神,就知道这公主一定瞄到了底子。曹纤的眼珠转动,她心机不深却极有机灵,于是走了过去将账本端起正大光明的呈到琴扬公主面前。
“公主若是有心的话,不妨就从此开始持家,我稍后吩咐潘安将所有账本送到楼中。”
“本宫不稀罕!你那好哥哥说过,南阳自有本宫的一方产业,且一定不会比你的曹庄小。”
“产业都是外头的事,一家人岂能分开两处,还请公主过目。”
琴扬自尊心撑得满满的,有了面子她也就不在意细节了,看着曹纤毕恭毕敬的站着托举账本,她端起茶盏浅浅的一笑说。
“楼里冷清,院子里也已经落叶了。本宫只觉枯寂,不如就让孩子们陪着本宫住吧。”
“曹纤谢过公主大恩。”
琴扬前脚到的,后脚就有船帮的人在豫章得了消息连夜往江夏赶。已经赚了一笔的人立刻选择收手,后面追来入股的一边要面对高昂的追税,一边还要面对运输损耗。
扬州粮商连夜开会商议对策,既然何驰已经反应过来了,未免落下实据让何驰寻到由头大闹扬州,粮商们自然要见好就收。盛德米铺的油水刮不动了,毕竟那是大名鼎鼎的总号,但铲除盛德米铺分号的计划已然成功!剪除了何驰伸到扬州的羽翼,已经让很多人出了一口恶气!
反观河南河北赶来入股的二愣子们还不知道这一茬消息,扬州粮商只需要临时将镰刀转个向,就还能收割一波绿油油的韭菜。
何驰毕竟是一州刺史,他还是一个名声在外杀伐果断的实干派,所以他的脚只要挪三寸就可能引发一场蝴蝶效应,只是作为当事人的他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附带的问题。
“萍乡……村?这是村子?!水郡守,我该怎么说你呢!”
山坡上六间茅草房子,外面的篱笆墙似乎被雨水冲垮了,甚至还有一半篱墙正斜挂在矮崖之上!何驰扫了一眼萍乡村,六间草屋五间空着,只有一个看起来比较坚固的茅屋里有四个人聚着,村庄外围像是田亩的地方也是半荒废状态。
牵马进村后,何驰将马栓进了村口的马厩。这里好歹有牲畜活动的痕迹,很可能一群人牵着村中仅有的两匹畜力出门了。一户灶台里还有热气,何驰从厨房里的余烬判断他们应该是吃过早饭之后走的,种种迹象表明村里的人刚走不久。漫无目的转了一圈,何驰最后驻足在那间被竹木加固过的茅草屋前,他对着里面堵着门的四个方框喊道。
“哪个是周虎家的小子?”
四个方框从门口挪到窗口,竹条窗户被缓缓推开,四双小眼睛正从打开的那条缝隙往外张望。村里连周虎和眼前四个半大小子在内一共只有十五口人,所以哪怕是妇女也是一个劳动力,其他人都趁着山洪停歇的时候往宜春方向去接运过冬物资了,因为路不好走只能把四个半大小子留在村里轻装上路。
何驰看着周虎媳妇留下的字条,心中那叫一个五味杂陈,这个坚固的茅屋是村里的库房,而四个半大小子的食物就是周虎媳妇临走时烙好的四张芝麻饼,除此以外库房之中皆是不能吃的东西!
“石灰、上好的石碳、碎皮子、草绳、蓑衣、干竹片、竹子更多的竹子。还有一方石磨、一口坩埚、一双皮手套、铁毡、铁锤。”
这就是仓库上上下下连同地窖里所有存起来的物资,何驰发现他们晚上用来点灯的蜡烛和灯油都没有。难怪昨晚在山上远眺之时只能看到一片漆黑,四个大眼瞪小眼的孩子看着何驰,何驰沉下心来苦思冥想。此地基本的照明设备都没有,眼前这些材料最多捆几个燃烧效率极低还会冒黑烟的干柴火把,到了晚上如果还是无法解决照明问题,村里一定是一片漆黑。到时候别说虎豹来袭,就是去外面蹲个坑都有可能跌下山去!
何驰几番思索之后将视线定格在了那些优质煤块和石灰上,最后诡异的一笑摸出了身上的碎银将它投入到坩埚之中。
这石碳的质量很不错,他们很可能是村民们在附近山中采集时收集到的散落煤块。萍乡这地方果然产煤,何驰能见到这种优质煤便已经确定了此地的物产,有了成果也算不虚此行了!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坐在主控室里的石人发着牢骚,一个无厘头的要求顺着何驰的思绪发送到了他的石头脑袋里。
“你在雷公岭打了一百八十一道雷,现在不过是让你持久一些。大概三四秒那么长的时间,温度控制在两千摄氏度,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何驰抱着用石灰和煤炭粉末混合成的球体走上一处高地,他用一个粗瓷碗扣住一捧土给这个球体造了一个基座,然后左边一条竹片夹住一根银针,右边也是一条竹片夹住另一根银针,这个类似某科学怪人脑袋的东西就落在了光秃秃的山岗之上。
“就是加工电石,你现在只需要两边同时来一道闪电,把这个球体电焊一下。就像以前在学校里用电焊器制作电石那样,只要够他们村里点灯就足行了。”
“你知道湖南和江西地区的铁矿储量吗?在这种复杂的磁场环境下,那两根毫毛一样的银针能起到什么作用!需要的是电弧、是持续温度而不是简单的电焊!”
“总之!快劈!快劈!快劈!快劈……”
何驰无法与自己的倒影对话,但作为一个疯子和超级事逼,他的需求十分强硬且不容置疑。
电石的制作说简单也简单,用石灰和焦碳混合之后,再用电弧那么“焊一下”,就能制取出电石。而现在何驰手中似乎握有最大功率的电路,而它需要的仅仅是一点引导。
“要不,给银针上加两枚铜钱?”
“……”
“实在困难的话,就算了?”
背靠着主控制台的石人沉默不语,无数的光点环绕着主控制台无序飞散,直到最后这些无序的乱流汇聚成一条蓝色洪流。
“下次记得找一个高点的山峰!”
何驰站在村口遥望着被他安在小山峰上的圆球,而另一边四个小脑袋齐齐聚在仓库窗口看着这个玩黑煤的神秘访客。突然天空中出现了一阵耀眼的闪烁,何驰隐隐感觉到一丝不祥,他脸皮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架势一点不像是晴空雷鸣,如果把天地比喻成电容的话,那刚才这一次闪烁就是电容试探性的放出了一道电光。
“我没想玩这么大!你要召唤出球形闪电,咱们就玩脱了!”
何驰不敢停留,他飞速奔回仓库将四个半大小子一个个丢下地窖,然后自己也钻了进去。
自己未必能完全了解自己,但是何驰至少了解自己的性格,一旦某些事有成功破局的可能性,自己就会苦思冥想的去解决这桩事。无论过程有多么曲折,只要付出的代价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他就会放开手脚试上一试!
所以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打雷,而是一次天地之间的大放电,以何驰放置的圆球为中心,一条无色却异常耀眼的“雷龙”攀上了山岗。幸好此刻是白天,附近又鲜有人烟,加上只有这短促的十几秒的时间,等周虎觉察到天空之中存在异常闪光的时候,这场天地大电焊已经结束了。
何驰拿着锤子再次爬上山岗,他看着已经被焊成电石的球体满意的点了点头。
“以后供给发电站用的强磁铁有着落了!”
有电就有磁铁,如果是受控的雷电,何驰就能用它造出超强磁铁,昭国的大型水力发电机说不定明年就能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