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作者:似水非流年 更新时间:2024/6/19 0:49:06 字数:4581

“樊城港口两堆瓜,谁家挨饿谁去扒。树叶烤熟甜蜜蜜,放出响屁臭烘烘!”

地瓜终究还是被曹纤丢到了樊城港口,秋雨之时盛德米铺被扬州粮商集体针对,吃了一回疼自然要长一分脑子。只等秋雨一停新曹庄就出动了三队人马,总计千余名村户齐齐开赴南漳,襄阳太守萧彻随后也派来了屯田兵丁,前前后后凑了总计三千多劳力加六百多匹畜力,工人们就在这农闲时节打桩锤地,三座大粮仓同时奠基开工。

“放臭屁!放臭屁!”

孩子们的童谣附带精神攻击的属性,这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教唆。

何密故恶,何赖故邪,但是何家可不是张庸一类的草包,他们搜刮民脂民膏是真的在开动脑子、使用手段,南阳何氏能铺展半郡产业和少家南北对望,可见他们一点都不愚蠢。这样高产的作物一旦投入大规模量产,昭国的主粮价格跌落只是时间问题,现在他们无法明着动手去阻挠百姓拥抱新作物,但是写点歪嘴童谣唱唱反调自是手到擒来。

何驰不屑于去管盛德米铺经营的底气就在玉米、土豆和红薯身上,这些作物的种苗都在江夏温室里,而那里全天二十四小时有天策军天字营金甲兵守着。

扬州粮商再能闹腾,他们冲击的目标终究只是一间盛德米铺罢了,真敢对司农寺打理的温室下手就是妥妥的谋逆大罪,一户口本杀绝都不过分!把粮食当做武器冲击盛德米铺的收购定价,这种简单的闹剧哪怕再上演一千遍也无法改变一个既定事实,伴随着外来主粮作物的增产,百姓们获取粮食的途径也会随之增加,最后各种粮食的价格会变得越来越便宜。

现在盛德米铺挂起的十文钱一斗米还是常价,但是四五年以后,这十文一斗将会变成天价!

南阳何家时刻盯着襄阳,他们也是最先发觉到不对劲的地主集团!粮价的崩溃会直接影响到地主们的地位,只可惜现在南阳郡已经姓何了。南阳何家北出无门、南下无路,写写儿歌唱唱反调或许是他们最后的抵抗手段。

刘国勋辞别刘飞继续南下,今年冬天有连续的喜事,刘飞的婚事也已经提上了议程,只差何驰路过时一个点头,就有两顶红轿送小春和小燕进门来。自刘飞拜入神机营时起,两人便是形影不离,先京城守护张晴家眷,之后就是南下乌林一路跟着何驰学习工造技艺。刘飞是刘国勋带出来的徒弟,师父给徒弟置办些成婚的东西自在情理之中。就这样兜兜转转忙过秋雨,刘国勋终于得空南下摸到了樊城码头。他迎着儿歌传来的方向抬眼一看就发现了四个兵丁守护的草棚,三个顽童被板着脸的兵丁驱离,草棚中两堆红薯就摆在显眼的位置供人随意取用,在草棚旁边还立着两块木排,其中一块上面写着。

“若需种粮,襄阳可借。”

这两座堆得如同小山一般的红薯竟然无法作为种粮,刘国勋疑惑的看向另一块牌子,那上面写的正是烤红薯的制作方法。

“枯叶三捧盖于上,点火引燃,火灭可食!”

当刘国勋准备进棚子掏一个红薯出来研究研究的时候,不知从何处蹿来的两个半大小子快他一步抱着竹筐就奔进了草棚子里,把守的兵丁撇了一眼其中一个略大的孩子喊道。

“前天你们两才拿走两筐,今天怎么又来拿。”

“你们这里的人太金贵喽,好东西也不知道吃,还得咱的五脏庙来伺候它们!”

两个半大小子厚皮厚脸的往筐中捡地瓜,他们两个眼疾手快贼精贼精的净挑个头大的往竹筐里收。刘国勋注意到他们的川蜀口音,又往后瞧了瞧不远处一群大约是同伙的人。这些人一伙行动分工明确,只眼前把风的站位就不像行商之人,要么是走镖的伙计,要么就是下山的贼寇,刘国勋心中顿时起了思量。这人、这方言、这组织力,还有他们携带的竹扁竹筐,刘国勋心中一阵警觉,看这群人的架势有些像是关中来的私盐贩子!

“嘘!”

刘国勋也是半个天策探子,有人吹响了口哨他便机敏的往口哨声传来的地方张望。两个半大小子浑身抖了一个激灵,不敢耽搁立刻将半满的筐扛起撒开双腿径直冲出了草棚!

“看什么看!好狗不挡路!”

两个半大小子用筐顶在前面撞开了刘国勋,与此同时望风的人也挂起扁担扭头就走,等刘国勋找回重心站稳身体,这个掏地瓜的团伙已经全部遁入人群不见踪影。

“俺早就说了,拿多了一准被人盯上,我看那先生的眼睛里有杀气像个吃悬红的刺头。”

“这趟买卖赚的差不多了,这南阳郡透着一股邪性。老子背后一个劲刮阴风,比野山里的乱葬岗还邪门。铁定有话说!”

“见好就收,撤了摊头去找大妞!扯呼!”

一群挑担的人聚在樊城城外,他们把搜集到的六筐地瓜凑在一辆板车上,六张麻布把筐一盖,三十六人的行商团队就顺着大路大摇大摆的往北走了。

南阳郡秋收之后一天比一天热闹,尤其是这樊城渡口。私盐贩子不一定来此贩私盐,他们有可能是来探路的,或者经营一些其他买卖。有胆子穿州过郡做生意,足矣说明他们能在一来一回中赚上很多钱!汉水两岸的市集已经越来越繁荣,襄樊大有与长安和洛阳争芳的架势,贩私盐的出现就是一个明确的讯号,此地丰厚的利润值得他们冒险。

“哎!”

刘国勋也觉奇怪,走了两个端着筐来装地瓜的半大小子,这转眼又来一个蒙面书生,他一进草棚守着草棚的兵丁就叹了一口气。

蒙面书生拿上两个地瓜出来的时候,兵丁又是一叹。刘国勋只见书生把脑袋压得低低的,他将两个红薯揣在袖中埋着头走了。刘国勋只觉稀奇,自己北上之后这襄樊之地当真是一天一个样,他把一个红薯拿在手中仔细端详,想着百姓家中仓廪必定充实无须为过冬烦恼,就连这种果腹之物都已经沦落到摆在草棚里免费取用亦没人稀罕的境地!

“刘工好久不见!您从京城回来了!”

正在盯着红薯研究的刘国勋被人一喊回过神来,只见潘安挂着一个帆布大包上了码头,双手拱起正在向他见礼。

樊城里卖炸薯片的生意自然是红红火火,一包炸薯片一文钱,买这一包若是专门为了吃这十几片油汪汪的薯片那还真不如留着钱买粮食。不过百姓自有百姓的智慧,一包十几片油汪汪的厚薯片,那就是现成的豆油来源啊!

用几块薯片丢下去起锅,放两把野菜一炒就是一盘菜,甚至连盐都已经帮你在薯片上下好了。一文钱买一包回家去,就着它们身上的油盐大可炒上两三盘菜,更不用说买薯片还送肥皂,谁家里有个肥皂球洗手搓衣服,邻居都会忍不住高看一眼!

“丁家的!你偷拿我肥皂球去搓你家衣服了是不是!”

“你说话干净些,无凭无据的胡咧咧什么,谁拿你家的东西了!”

“我来时看你家院子里的衣服洗那么干净,一准就是偷用了我家的肥皂,你平时扣扣索索的人物,还舍得往衣服上搓肥皂啊!”

“张家的你拿住证据再胡吣,你家的东西藏的最是严实,别怕是把肥皂球藏太好被老鼠半夜偷吃了吧。”

蒙面书生蒯良拿着两个红薯和一包油炸薯片回了村,村口正有两个悍妇起了口角,一众女子七嘴八舌的正吵成一团。蒯良对这种事唯恐避之不及,他从田埂上绕了一个大远才回到村里。纵使他来去如风,此刻却已是农闲,家家户户都在秋储准备过冬,村口的那一茬躲过去了,村里的那一茬断然躲不过去的。

“呦!这不是要去蟾宫折桂的蒯大头嘛!”

“对门大姐你理他干什么,他可是正宗的大学士,大屁股坐下去三亩田都装不住!用何荆州送来的考凭擦屁股的主,去码头掏红薯也不嫌害臊!”

“掏两个红薯也算干活了,至少何荆州管着饭饿不死他,就是放屁臭了点!”

两个中年妇女叽叽喳喳一左一右夹着路把蒯良一阵取笑,蒯良捂着脸上的破布,他是个读书人好歹要脸,家门口的乡亲叫一个低头不见抬头见,总不能直接放声怼她们,这最后几步路要走过去当真是难如登天。

正当蒯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时候,突然一个端着海碗的村姑出现在蒯家隔壁的小院门口,她的海碗里是一碗稀饭,稀饭上面扣着半个蒸红薯。端碗的村姑眼睛利落的一扫,两个夹道阻路的村妇刹那间没了气势。

“两位嫂嫂,你们光盯着他损有什么用。这人天生就是块石头,你们天天骂还巴望着他头上能长草不成,他不争气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了,要没这邻里我的耳根还清净些呢!”

两个老嫂子下了冷嘲,各自转头回家去了。村姑吸了一口稀饭,将筷子插住饭上的蒸红薯大大咧咧的对蒯良说。

“说你脸皮薄呢你还厚的很,说你脸皮厚呢你还薄的很。你落魄的时候说别人嫌弃你,就那么绝情的离你而去,眼看你要发迹了姑娘家也回头了,你倒是干脆的很,一个屁硬生生的把别人崩开了。”

“蒯良谢圆姐替我解围。”

蒯良躬身一礼低头要走,村姑将手中的“红薯锤”往稀饭里一砸,砸出几滴稀汤溅在了蒯良脸上。

“给句痛快话,别人姑娘家还等着呢,你到底上进还是不上进!”

蒯良脸上一阵涨红,也不顾什么脸丑,放开高声对面前的村姑说。

“此非正道!焉能行哉!”

“那什么是正道?”

“姐姐莫要和我争辩,明年我自去应考,只是今年一来我身体欠佳实在无法应试,二来那实非正道。”

圆姐蜂腰一动,左手端碗换出右手,右手成掌先赏耳光再上耳朵,五指一扭硬生生的拖着蒯良来到隔壁蒯家。何婆婆听到自家儿子那杀猪一般的叫声,却根本不想理会,两人一前一后进屋之后,圆姐臂膀一动将这鸟嘴蒯良摔在地上。

“打得好!”

“母亲,你听孩儿解释。”

何婆婆抬头看着房梁,圆姐又将碗从左手挪到右手,一边啃着蒸地瓜一边问。

“你快说说看,也让姐姐长长见识。你满口正道正道,究竟什么才是正道?”

蒯良从地上爬了起来,先将两个地瓜放在灶台上,再掏出那被压了一下的薯片纸包,浑身抖了抖再将那一片肥皂抖了出来,又着急忙慌的打开存肥皂的瓦罐将那一片肥皂按在肥皂球上。一系列动作忙完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说啊!”

已经把蒸地瓜吃完的圆姐还在等答案,蒯良知道躲不过去,只能拱手一揖说。

“如是我拿着谎开的考凭去襄阳应考,就是被那何驰握住了把柄,将来他若作奸犯科,我必受制于他。以后金榜题名登朝奏事,我也要处处受他牵制,若他日后结党营私为祸朝纲,如实奈何?!”

何婆婆长叹一声眼睛一动不动,圆姐转碗吸了一圈稀饭,冷眉一瞪猛得抬起一脚直踹在蒯良的胸口上。蒯良被这股巨力踹倒仰天躺下,还不等他喊叫,圆姐的脚就一下下踢在他的背上。

“你不但臭,你还瞎!一点都没冤枉你这厮,姐瞎操什么闲心,劝什么姑娘回头,倒不如不回头!以后只让你自己一个人窝坟里!”

“姐姐,岁月催人老,权势催人变。何驰入宦海只一两年光景,其中险恶滋味他尚未品尝,将来他权势滔天若是突然豹变弄权起来,何人可以阻止呀!我要上进就不能走这偏门,他是清官我自会帮衬,他是贪官我必与他玉石俱焚!”

蒯良在咬牙地上忍着疼,圆姐已经打累了,她只剩两个鼻孔还在呼呼出奇。

“请问蒯先生在吗?”

“他已经死了!”

潘安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大动静,还不知道这里面究竟出了啥状况,只能直话直说道。

“在下潘安,曹乡君府上的管事。奉乡君之命把剩下的十五服药给何婆婆送来。”

圆姐和何婆婆眉眼一跳,蒯良正要爬起时,被圆姐一脚踩了下去。

“你在屋里躲好,敢出去多说一句,饿你十天!”

圆姐一口喝完手中的稀饭,放下碗擦了擦嘴然后扶着何婆婆走了出去。何婆婆认识潘安,一眼看到便屈身行礼,潘安拱手还礼之后将斜挂在肩头的一个帆布口袋打开,取出十五服煎服药递到圆姐手中。

“还没请教这位是?”

“我是婆婆隔壁的邻居,村里人叫我大脚圆,大人不嫌弃喊我贱名大圆就行了。”

“不敢称呼大人,潘安只是个跑腿的。这药本该是五天前送来的,却逢秋雨实在无人手可用,就耽搁下来了。”

何婆婆看着十五包药眼泪都出来了,潘安摇手不让她跪,又从帆布包中摸出一个小纸包,继续说道。

“另曹乡君有嘱咐,何婆婆的内伤治好之后还要养骨头,这里有一包碎鹿茸,是何荆州用剩下的。乡君说扔了着实可惜,家中之人又无血气、经络亏损的人,乱吃恐怕于身子无益,就命我一并给您带过来了。乡君又怕您老不舍得吃,故专门让人碾成细粉,正好能配上红枣熬一锅汤服用。”

潘安两样东西送出,再多了几句转身辞别,他挑的时间叫一个正正好好,若是何婆婆留饭他就没有时间坐船返回襄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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