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妞！大妞！”
老叔两声一喊，混水儿瞬间睁开了眼睛，一柄大刀抱在怀中，翻身一滚起身时她已经摆好了架势。
“来的哪一路？！为什么不吹哨子！”
老叔伸手弹了混水儿一个脑瓜崩，转手就把她的刀子按了下去。
“混妞！大买家来了，不是敌人吹什么哨子。”
天色四更，混水儿挠了挠被弹疼的脑袋，她眼睛还乜斜着明显还没醒过来。老叔等不及了直接抓住她一条胳膊就往营地外围拖，因为是黑门交易自然要挑这夜半不半的时候买卖，买卖的时候更是不点火把、不见光，就在朦胧的月光下两相看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就着月光做买卖，万一别人搀石头怎么办。”
“你个傻！老叔带出来的人，怎么会认不出石头和银子！”
混水儿揉着眼睛和老叔来到月光下，双方已经摆开了架势就等着话事人来主持大局，两匹中上的战马能卖七百贯，这还是混水儿第一次南下，第一次和老叔来探路时做成的买卖，这笔买卖若是成了就足够混水儿回关中吹上半辈子的牛。七百贯钱也足够兄弟们吃喝两年不愁。
混水儿胡乱理了理衣服，挂好刀子环视一圈，自己这边五个人，两个牵马的，三个望风的。而对面却只来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明显有功夫，气势上一点不输这群私盐贩子，混水儿迎风嗅了嗅发现买主身上没有血腥味就卸了些许防备。
“老鹰怎么没来？不是谈好价钱的买家，我怕你们不认账。”
“鹰叔去干别的事了，钱都已经足数带来了，一两都不差你的。”
“大兄弟，你的中原话好不熟练。”
唐卒的语言终究是他的弱项，见被人识破干脆不再废话，从背上卸下一个大袋子转手就抛到了混水儿面前。老叔也是不含糊，一声“验货”便有熟手上来打开包袱。跟着出来的人有新有旧，能直接去接触钱的都是手稳脚稳的老江湖了，乌漆嘛黑的情况下，只需一过手掌就知道是银子还是石头，老叔知道他手脚干净自然也放心给他点验。一大袋碎银被验银子的人仔仔细细摸了一遍之后，他就转回脑袋向老叔点了点头。
“哪个是混小子？”
唐卒一问，混水儿一声“喂”喊出口，她严肃的说道。
“是混水儿，江湖上的名号可不准给我乱改。”
“差不多，都是混的。鹰叔让我把这个带给你，说是送你的冬衣。”
唐卒身后的随从卸下了一个包裹，混水儿看着那包裹轻飘飘的，落到地上的时候甚至没有扬起多少尘土，她皱着眉头捡起包裹掂了又掂，摇头道。
“这里面最多一匹绸子吧。”
“这是鹅毛做的衣服，你铁定没见过。”
老叔见买卖成了也不拖沓，直接跳过混水儿，示意身后两人将马匹交出去，唐卒利落无比牵过马儿一抓鬃毛就上了马背，两人两骑就在月光下顺着小路往北去了。
见买家走远了，混水儿就着月光打开手中的包裹，包裹里只有一件精细的绢布背心，混水儿在自己的裤子上把手擦了又擦，她实在不舍得伸手去污了这件宝衣。老叔和伙计们也走了过来，看到这么一件衣服他们的眼睛都已经直了，这件背心明显有些宽大，混水儿的体型瘦小，现在的她完全可以当一件罩衣披在身上。
“这次我们打眼睛了，这前辈可能是和你爹平辈的英雄。回去问问你爹这位前辈是什么来头，要是老江湖咱们下一趟过来给他捎点山货。”
混水儿两眼放光，轻轻上手一托这鹅毛背心，当真是轻若无物。她咧开笑脸，如获至宝的把它捧住说道。
“这件衣服可比皮子金贵。”
“那是当然，这件衣服少说四五百贯钱！”
老叔上手想摸，混水儿伸手一挡，怒道。
“这是老鹰伯伯送给我的，老叔你乱摸什么。”
“我不就是想替你快点收好嘛，万一这是老鹰大侠从别人富户家里掏出来的衣服，被官府衙门里的人看到就要惹来祸事了！”
混水儿把整个包裹一卷抱在胸口，她一路甜笑着带老叔和伙计回了营地。如今货物已经售完，私盐贩子们正要考虑怎么回去，空着手回去是断然不行的，这样做就不是行商，反而看起来是专程为了销赃走单线的匪盗之流。他们停上几天采买了一圈货物，两条板车没畜力驾还要补充上两头骡子。这些东西在北上过武关的时候有用，两头不走空扮成正规商人走大路，这样就不会惹官兵怀疑了。
“老叔，和你商量个事。”
“歪事别开口，现在东西已经卖光了，你不回去我绑着你回去。”
混水儿抱着那件衣服一直到天亮都不肯撒手，老叔看她眼珠子溜溜的就知道她有坏心思！混水儿也不硬来，她往后退了一步防止再挨一个脑瓜崩。
“那你告诉我还要停几天嘛。”
“告诉你撑死三天，你别给我起歪心思。”
“行！三天就三天，那给我钱，我自己去买些东西。”
老叔正在落账，混水儿这样烦他，他脑子里的账目都险些记差了。于是他伸手进腰包里掂了两块约莫合重一两的碎银子拍在了板车上，混水儿也不贪多不嫌少一把搂走了两枚碎银，又对老叔说。
“我带几个人行吗？”
“没人看着你我还不放心呢！告诉你三天，就三天！”
老叔已经不堪其扰，混水儿却绽开了笑脸，她一步一蹦来到私盐贩子们下营的地方，只一脚就踹醒了两个伙计，然后一路哼着歌带着这两个伙计往樊城去了。
洛阳的夜市很是热闹，但是到了四更天的时候城内突然变了风向，巡城司、六扇门、司隶衙役和天策军依次展开，很多商户门外的灯笼都没摘就被迫关门闭市。半个时辰前还是人流如织的街道，此刻已经鸦雀无声。
太后今天也是起了个大早，后宫之中灯火通明，换上盛装的一众嫔妃正在往太极宫赶。
永安宫也算通往太极宫的半条必经之路，天还没亮的时候先过侍卫、又来嫔妃，团圆已经在门前生了根，一个个嫔妃从他面前走过，识时务的人自然不会来惊扰永安宫的宁静，看到团圆的人脚步起落都会放缓一些。就算没人扰门，耐不住门外那一盏盏灯笼把路照了一遍又一遍，脚步声虽然浅，但也经不起百来个人轮着过。萧心和楚怜生还是觉察到了动静，她们进外殿上报环莲，环莲赶紧披了衣服起来，带着楚怜生和萧心打开了永安宫的大门。
宫门半开，三人立时就看到一片金黄，金甲侍卫两侧护路这阵仗一直摆到太极宫前。前面某个娘娘的队尾还没走远，跟在队尾的宫女都穿着锦缎衣服。团圆见永安宫开了门转身就迎了上来，环莲不及招呼她垫着门槛往远处追了一眼，隐约看到邓婕妤的背影她的心中便有了些许思量。
“太后懿旨，永安宫内一切如常不需惊慌。”
团圆向方环莲递了一个眼色，她立刻会意曲身行礼之后带头退了回去。关好宫门，环莲嘱咐萧心和楚怜生。
“即将天明你们不必继续守夜了，速速回屋休息。回去的时候顺便告诉那些宫女不需惊慌，不到时辰不要起来，宫内减少走动保持安静，咱们这里尽量做到一切如常。”
方环莲嘱咐完才转身回到外殿，正当她准备下了披挂继续入睡的时候，内殿之中传来了何家妹的声音。
“环莲，外面是走水了吗？”
环莲来不及再穿上披挂，就光着脚穿着内衣来到内殿之中，当她看见了被墙外火光闪烁闹醒的何昭仪正在往床边挪，便忙连呼“无事”并将何家妹的双腿抱住防止她的脚踩到冰冷的地上。
“就是天子带娘娘们去孟津行宫省亲的事，娘娘们都往太极宫去叩谢太后，外头一阵一阵走过去，看着像过火一样。”
何家妹疑惑的挠了挠头，一脸诧异的问道。
“定的是今天吗？我怎么听外头的宫女说，比武大会之后才会省亲。”
“娘娘你莫要听小丫头们胡诌，她们整天吹牛说天。这事定在哪一天只有天子知道，小猫小狗它们怎么能清楚，外头传的不过是风言风语罢了。或早或晚全由天子做主，只是大家都提前做好了准备，要起的时候提前通知一声。再说无论是泄露天子行踪还是泄露娘娘行踪都是不赦的大罪，更何况还是天子龙辇出行的大事，只怕京城里外也是三更天才收到的消息。”
环莲服侍着何家妹躺下，经过这么一闹何家妹哪还睡得着，但自己也没接到省亲的圣旨，现在出去走动自是不合适的，故只能在床上躺着熬着等待天亮。
太极宫中的事并没有多么复杂，不过是请安之后让太后唠叨两句，毕竟是随着圣驾北上前往孟津行宫，这趟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是一来一回却是最显皇家威仪的。更不用说这一回是结结实实动用了天子仪仗，来回路上能伴着龙辇而行的嫔妃们自是风光无限！
“本宫少不得要唠叨几句，你们也别嫌烦。有轮到的，自然就有没轮到的，还有新进宫未满岁的新人，省亲这种事本就没个常数。看天、看地、看缘分，撞上了就是撞上了，撞不上的或许还有下一回，不是什么特别的恩赏，只不过是一个孝字罢了。咱家里人有得力的，自然也有不得力的，五根手指伸出来还分长短呢，能不说就不说，别在节骨眼上把好事弄坏了。另外牢牢记住后宫就只管后宫的事，前面有吏部和刑部，那是男人们该管的事，你们随口对付两句就行了。重在省亲，不要因为其他杂事薄了亲情。”
“谨遵太后懿旨！”
太后的目光扫过一众嫔妃，轻轻点头便左手一抬，身边的大宫女彩虹立刻上步搀扶太后转身，只等太后入帐一众嫔妃才稳稳的退出太极宫来。张贤妃是最后出来的，她向着太后的影子跪谢之后，太后盯了她一眼然后挥了挥手将她放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