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作者:似水非流年 更新时间:2024/7/11 0:36:32 字数:4715

省亲还没有结束,护送张庸南下的车队已经组织完毕,这个草包已经被大行皇帝打包装车甩给了何驰,苗胜带领的十骑只负责把他送到洛阳城南的驿馆。

尽管张庸是个十恶不赦的草包,但他终究是皇亲,开春时已经有姜国舅的先例在前,故而在运输张草包的时候天子还必须组织起一支得力的安保力量。在城南驿馆尤素已经集结了百来个好手,他们本来是天子选拔出来对付何驰的刀斧手,此时正好借着把张庸丢去南阳郡的机会顺水推舟先把他们调给姜奇,再让姜奇伺机将他们安排在襄阳和江夏附近,司农寺管理的温室即将扩建,王双递来奏折说他那里也急缺人手。

何驰是有价值不假,可是他的忠诚度永远是一个谜,他的好多行为都脱离了忠与不忠的范畴,这种飘忽不定的感觉会让天子严重缺乏安全感。他心怀的某种理念似乎天然与皇权背道而驰,天子并不愚蠢他从何驰的诸多怪异行为中隐隐有所察觉,因此在他的心中自然是纠结无比。身为一国之君他怕商君一类的改革家不出世,国家不改革就会被守旧势力步步蚕食。昭国这只庞然怪物已经太过臃肿,很多弊病已经日积月累成了挂在它身上的赘肉。既怕他不来又怕他乱来,现在统治集团内部各势力混杂,何驰真的动起手来改天换地,天子也怕那刀子有一天落在自己身上。

中国上下五千年不光缺少石油和碱矿,何驰认知的那段历史中更缺少有关社会主义思想融入社会活动中间态的演化。中国适应社会主义的速度太过惊人了,那是在经历了一战和二战的苦难之后,先辈只用不到百年的时间就彻底走出了一条自己的道路。从何驰的视角去看这简直就是魔幻,而更魔幻的是何驰需要把这一条不足百年的经验总结精炼,最后去完成一道时空跨度几百年乃至上千年的渐变色填空题!

面对这样的史诗级难题,任谁的表现都不会轻松,抓狂和痴傻反而是一种可行的泄压手段。或许当何驰想通并端出真正答案的时候,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这怎么还有一辆板车跟着,这板车上怎么还铺着稻草啊!不会是一个死人吧!”

张庸是标准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型人格,领完了天子发落他就好像个没事人一样。苗胜领着十骑接到张庸的马车之后,在行宫以南两里外的岔路口与金晏所驾的板车顺利会合了。

“喂!小子你回话呀,我堂堂盐道巡察后面跟一辆载个死人的板车算什么事!”

韩义心中本就不顺,听到那张庸扎人的话,他一下便从板车上撑起了身体,他的嘴里咬着忍痛时用的草绳,双目恶狠狠的瞪着张庸。张庸不惧反笑,还朝着韩义“呸”了一口,他打心底里以为过了这道坎便是万事大吉了,剩下的道路就是康庄大道。五品官的皮子依旧披在身上,只要能安全的回到两淮,盐道衙门依旧要把他当神仙一样供起来。

金晏驱车跟着队伍根本不搭理聒噪的张庸,韩义的愤怒只是暂时的,只等力气用光背上的伤处被汗液浸润之后,他就会乖乖的趴在板车上呻吟。

“这位大人,您还是收敛些吧。我们要在入夜前返回京城,这一路上颠簸的很,您就在车里歇着别探头探脑的,小心一个颠簸牙齿砸了舌头。”

苗胜轻巧的两句话劝回了张庸,看张庸的脑袋缩回了车内,他故意加快马速让马车颠簸起来。

襄阳城中的分流仓库前汾老叔叫一个手足无措,他想要把混水儿从仓库里掏出来,可是守着仓库大门的守卫却不让他靠近半步。好不容易把两匹军马换成了钱,可这钱还没捂热乎呢,混水儿就趁着汾老叔酩酊大醉的时候把钱袋子摸走了。看着从分流仓库里拉出来的一条长龙,汾老叔只能站在门外大声叫嚷。

“你个砍货,别买了!太多了,太多了!”

混水儿酒量不佳却条理清晰,这走一趟就要冒一趟的风险,现在自己有了两封文书,能不能安全抵达长安暂且不论,至少武关这道坎是稳过的。马贼们接应的人手就在武关后面蹲着,只要拉着货物一过武关就会多出百来个安保力量,这笔买卖就是稳赚,你能拉过关的货物越多,赚的也就越多。

而一旦与股东们接头,这批货的处理问题就由不得混水儿做主了,虽然她老爹金哨子在关中薄有名望,但这趟生意还有横杆头和溜绳仙以及另外几个老不死的入伙。横杆头为了给孙儿续命急需用钱,他是最担不起风险的,要说服他非要拉一堆能瞬间变现的货物。而溜绳仙是色中恶鬼,这人修长城回来之后早在青楼里欠了一屁股债,他实在没钱用又不敢重操旧业去偷马就当了梁上君子,从豪商家里掏了好多赃物也是着急变现。一旦有人眼热了提出就地分货散伙的建议,横杆头和溜绳仙恐怕是跑得最快的两个人。

混水儿要把两车货物拉到长安估价所,首先需要保证有足够的战利品用以分赃。直接拿银子去分的话,这点银两是铁定不够分的。自家这两车满满当当的货物比那些碎银子值钱多了,回到关中直接坐地起价都能转瞬卖空,凭空赚上万两银子都只能称得上薄利。所以混水儿必须把碎银买成货物,这样算上长途运输的溢价,再加上货物本身的利润就能抹去一部分分赃不均带来的差距感!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混水儿心中可是鲜亮的很,老叔觉得可惜,她却丝毫不可惜。过关的关税都给你免了,你哪怕搬座山过关都不用纳税,南阳郡又没有山头用不着支付额外的买路费,余下的就是这条路上的运输损耗,只要伙计们麻利些这点损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辣椒还有吗?我还要白糖和果酱!豆饼,那些豆饼全部给我装车!快点!”

混水儿站在板车上尽显悍匪本质,她大声吆喝指挥着搬运工们干活。

潘安镇定自若,这分流仓库里外都有充足的安保力量,门外有二十名守卫看护车马,里面还有十名好手看守仓库,更不用说那些搬运工都是曹纤的心腹,混水儿这几个人是断然无法掀起风浪的。管账的两个账房先生一个轻松的拨弄着算盘,一个腾挪着库存账本记录库存变化,仓库内的一切井然有序,搬运工只需来汇报装车的货品和数量,等账房先生落账之后一个心算极佳的小子就能瞬间从脏脏的钱袋子里取出足数的碎银上秤称量。

混水儿看起来气势十足,但她所携带的银两只一炷香的时间就消耗殆尽,最后嗓子冒烟的她从板车上跳了下来。潘安得意洋洋的转动双眼扫了一下仓库,这一通扫货连分流仓库的零头都没有抹掉。

“喊完了?”

混水儿不想理会阴阳怪气的潘安,她只拿起钱袋子抖了又抖,确认里面再无一星半点的银子之后方才作罢。

“外面的兄弟们眼睛擦亮点,老叔也别嚎了,留点心验货!”

“我们这里公平买卖,犯不着坑你们几个辛苦钱。”

“潘管家,你这就有点狗眼看人低了,我将来可就是你们何大人的坐上宾。不就是去长安走一趟,曹乡君业未免太小看我们了。”

潘安笑眯眯的打量着混水儿,点头说道。

“我信,只要你能把回执带回来,怎么着都成。不过要是带不回来嘛,这可就是咱们最后的生意了。”

“哼!”

混水儿不做争辩阔步走出仓库,仓库外聚着十六辆板车。混水儿他们一共才五十几人,这一批货物走在路上这么大目标,很难说不会把豺狼招来。

“你个傻妞!你害自己不够,非拉上所有人给你陪葬!你过来看看,这么多东西呀,我们一共才几个人!”

老叔一下揪住了混水儿的耳朵,把她硬生生的提溜到了一辆车后,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自家的人手不足矣护住这么多的货物。虽然过武关是无忧了,可是北上穿过南阳郡依旧有风险。

“老叔你拖我干什么,我心里已经有主意了。咱们过了汉水找到老鹰前辈,给他们分一车货物,让他们带我们一程。”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带你们一程?”

老鹰的声音出现在汾老叔和混水儿身后,两人浑身一抖转身看去,只见那带着面具的狠人正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们。混水儿正要开口说什么,老鹰轻盈落地抬起一掌直接向她脑门上扣去,混水儿被那黑掌罩住,老鹰的五指死死扣住了她的天灵盖,与此同时混水儿的脑壳子里发出“嗡嗡”的报警声,一只耳朵里涌起了耳鸣。

“你这丫头是个痴胆大、惹祸精!我给你三天时间离开南阳郡,你敢在南阳郡多停留一天,我亲手宰了你!另外我还有一封信给你爹金哨子,下次再来的时候你务必把回信带上。”

老鹰一放手,混水儿只觉自己换了个脑子,她双手抱头跌跌撞撞的靠住一辆板车才站稳身体。

“前辈……”

“闭嘴!”

老鹰瞪了汾老叔一眼,眼前这两人在他面前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面对怒气充盈的老鹰,汾老叔也只能缩起来等候发落。

“你们还嫌这里不够乱,这里情况比你们想的复杂一万倍,你们不觉得有事,只是因为你们都是排不上号的小鱼小虾!这里光官兵就有三股,除了荆州兵还有长安兵和扬州兵,各门各路的眼线更是不计其数,你还由着这丫头在大仓库里跳上跳下招摇过市。”

老鹰负在背后的左手一动,飞来一个轻若无物的布包袱,汾老叔顺手一接也不敢多问。老鹰的视线往四周走了一圈,最后凝成一股肃杀落在混水儿肩头。

“今天你们必须过汉水,再敢乱来,小心我不念旧情。”

混水儿遭了这一回恐吓立刻老实了,汾老叔拱手送走老鹰之后,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安排人手驾车往港口走。

一个老人家站在高处看着往码头走的车队,他向走来的老鹰撇了一眼,说道。

“你也太凶了,曹家丫头说的是送客不是去赶人。”

“和这群走私盐的马贼打交道,亮出大拳头比什么都管用,不结结实实的骂上两句他们一准赖在这里不走了。”

老鹰也不敢在这里久留,他和望风的老伙计汇合之后就往檀溪河畔的小渡口走去,唐卒已经准备好了小船,三人就这样乘坐小船北出檀溪进了鸭湖,先绕过琴扬公主的红楼,又擦过了新曹庄的水力工坊,最后随风飘入汉水之中。虽然老鹰的话中存着欺诈的成分,但是他所说的形势复杂并非虚言,现在的襄阳说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

襄阳成了龙潭虎穴,这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天子知道,太后也知道。因为有能镇得住龙潭虎穴的人存在,所以无论襄阳的形势有多复杂,它们都无法聚合在一起形成爆点。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力量均在一双大手的引导下流向了正确的地方,它们的存在非但没有让襄阳陷入困局,反而还在推动荆襄之地的发展。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当真不凡,太后也算是有名的端水大师了,宫内宫外的水都要在她的手中端平。该罚的人要拉去领罚,该赏的人自然要妥善的给与奖赏。

萧心和楚怜生跪在太极宫大殿前的台阶下,何家妹则被太后召入殿中,原因只是一个小太监打了一个小报告。

“有人来本宫这里告状,说你偷拿内务府的衣料,冬天还没到就已经领了三十几匹布。”

“臣妾的确去内务府拿了几回料子,可是……”

“拿了就是拿了,可是什么可是!你是昭仪,你去拿些布料,那里的小太监敢说个不字吗?”

过错一点点积累,太后的钓鱼执法十分完美,如今时机到了可以开始一一清算何家妹的过错。

“请太后责罚。”

“你拿着料子干什么去了?”

“回太后的话,臣妾拿去做衣服了。”

“给谁做衣服啊?做了多少衣服啊?”

“给臣妾身边的人做衣服,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你说的身边人是宫女和太监吗?”

“是!”

太极宫中一片死寂,连太后身边的宫女们都不敢大喘气,太后要落罪责,恐怕昭仪身边一圈的宫女太监都要挨发落。现在稍有风吹草动都可能惹火上身!

“昭仪就这么喜欢做衣服吗?”

“回太后,闲的无事臣妾就带着宫女们做女红消磨时间,损掉的布料臣妾一定足额赔给内务府,绝对不会少一毫一厘。”

“本宫问你!”

冷风呼呼灌入,所有人打了一个哆嗦,大殿之上只有太后的声音传来。

“你这么喜欢做衣服吗?”

“是,臣妾喜欢做衣服。”

太后冷眉一横呼道。

“团圆!”

“奴才在!”

“你把昭仪带去裳衣局,从今天起我们就等着穿何昭仪做的衣服!”

先是钓鱼执法,后再明贬暗升。衣食住行是人的生存四件套,而这皇宫之中又有多少人,一年要更替多少衣服。上到皇子皇孙,下到宫娥太监,每月每季消耗的针头线脑都是极其细碎、极其难查清的账目。这些账目大又不大、小又不小,真派人全权负责又恐怕他们钻空子,随着内务府的内帑之中越来越充盈,盯上这些肥差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了。

太后既不想把钱攥的太紧,又要找个合适的人去经营,所以干脆就把何家妹架出去。后宫之中一旦有人掌握了经济实权,就变相控制了一大票人的生杀大权,用句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就是“百万漕工衣食所系”。何家妹自然不知道去经营裳衣局意味着什么,那些正在孟津行宫省亲的正妃娘娘们也不会知道,只短短几天时间太后就将一桩实权通过如此儿戏的手段交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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