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胜不辱使命,由他押送的快递准时到站,尤素也不含糊大手一挥召来四个军士,他们齐手将张庸卸下押进了驿馆的一个单独小院。官服一脱镣铐一戴,天子为了应付省亲所罗织的光鲜亮丽就在晚霞之中全部收回。
“传太后懿旨,张庸贪赃枉法、中饱私囊、纵容手下掠村杀人,罪不可赦!现证据确凿,戴枷押往南阳郡交由荆州刺史何驰发落!”
张庸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尤素宣布完懿旨把门一关,里外八个壮汉轮班值守,只等明天天亮的时候把他打包带走。
此时的洛阳城中盛况空前,这种苍蝇就应该去苍蝇呆的地方,随便让他们上桌食客哪里还会有食欲!
“此间事已了,你切记嘱咐手下不要乱说话。”
“遵命!”
尤素对着苗胜点了点头,然后带着两名亲随离了城南驿馆,苗胜一声“列队”将十骑收拢起来,遵照尤素的安排他们今晚在城北驿馆歇息,正好明天赶早返回孟津去向陈术复命。而且尤素特别提醒过苗胜,在驿馆里安心休息不要乱跑,城内城外情况复杂多变,哪怕是落了罪的金晏和韩义也只能停在城北驿馆,等明天御马监的太监来领他们两个人进城。
苗胜加另外十骑名义上是天策军的骑从,实则他们并没有在军中落籍,所以现在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无属之兵。京城现在严查各路匪盗哨探,因为比武大会的缘故,城内城外都聚集了不少豪族豢养的亲随。这些家伙名为亲随实则就是私兵,别看他们身上只有一件衣服腰间连把木剑都没挂,却是个顶个的壮硕!苗胜挑选出来的十骑都是庐江和江夏来的壮汉,他们的身板已经足够雄壮了,但是倘若把他们和豪族们豢养的凉州汉子摆在一起比较,这披着铜甲的“雄壮”还要矮上两寸。
京城内外安保压力倍增,为了确保圣驾南归的时候不出意外,尤素已经严令四门严格筛查,没有身凭和路引的人一律不准进入京城。就连关挺大这些京郊的百姓们也遭了难,他平时付钱进城做生意的农家汉,怎么可能随身携带身凭和路引。故而京城里原本靠外的几处菜市,现在全部挪到了城外贩卖,不过随着京城郊外人流量骤增,哪怕关挺大的瓜摊摆在偏僻的位置也是天天出摊秒光!
在这种情况下要论哪里最热闹,那自然是天子开放给外宾习武的校场和练习射术的靶场。陆欢为首的一系关中王爷们适当收敛了些许锋芒,天子的校场一开他们就自动关闭了设置在城外的野生校场,乖乖把那一套架势搬回了城内。
靶场开放后,关中王爷们也盯上了火器,不过他们的注意力和西域城邦不在一个档次上,他们关注的点都聚焦在龙辇出行当天在午门上亮相的大炮身上。那些玩意儿才是真正的具有战略价值的武器,它们才是真正的攻城拔寨的利器!
俗话说的好不是冤家不聚头,校场和靶场就是用来制造和酝酿纠纷的地方,对于那些荷尔蒙过剩的汉子来说,没有什么矛盾是拳头解决不了的。
“姓名庞培,一艘罗马轻型战舰的指挥官,你曾经带着父亲留下的战甲一路从新兵晋升到百夫长。只可惜你的士兵在塞纳河之役中半数战死,你因为贻误战机被元老院丢到了希腊港口的一艘小破船上。”
在伯耶的斡旋之下,东罗马尼亚的“使者”还是搭上了云来院这条线,尽管他们看起来更像探子。
不过无论他们是使者还是间谍,现在都已经归入了云来院的管辖之中!大行皇帝的授意很明确只要你服管守规矩,昭国就可以本着礼仪之邦的态度,给你打开一扇对话的窗户。至于他们“无证擅离长安”、“翻越潼关”等罪责,只有等大行皇帝南归之后再做讨论。
“看来你并不是一名战士。”
“我是吾皇的禁卫军。”
“我和禁卫军交过手,不过你的肩膀扛不起盾牌。你应该是东罗马伪帝的走狗,像波斯人一样躲在暗处,窝窝囊囊的使唤着不反光的弯刀,你们是专在别人睡觉时摘人脑袋的暗杀者。”
庞培挺起胸膛,作为前线的战士,他的体型明显要比眼前的阿杜大上一圈,阿杜并不是很习惯抬头挺胸的姿态,这让他在正面面对庞培时有些天然的弱势。
“我不想做口舌之争,如果你想要比试身手的话,昭国大皇帝已经开放了竞技场让我们打个痛快。”
“是的,因为暗杀者并没有昭国皇帝赏赐的火枪。”
庞培和他身后士兵的笑声激怒了阿杜,他向前一步恶狠狠的盯着庞培说道。
“吾皇被小人缠住了,他早在半年前就知道了这场盛会,是尤金毁掉了一切。我劝你好自为之小破船的指挥官,我在关键时刻可以代表吾皇做出承诺,这是吾皇赐予我的权力。但是你什么承诺也做不出来,你的统帅只是个被元老院丢到前线等死的垃圾。地中海上的走私贩消失了,尤金很快也会消失。”
一股暗杀者的气息缠上了庞培,那阴柔的文字已经化作了一把漆黑的刀刃滑入庞培的心窝。阿杜冷笑一声,落下了最后一刀。
“你准备什么时候带着东方的财富回去,如果你有办法绕过大马士革的话,我会对你刮目相看的。如果你有办法的话,最好快点行动。因为你们的指挥官提图斯阁下已经替他自己挖好了坟墓,他清理了走私贩导致罗马城中丝绸的供应量锐减了五成,丝绸的价值也随之升高了五倍。吾皇与尤金只是合作关系,而反观你们简直就是愚蠢。从你们选择相信尤金开始,就已经给自己选好了坟场,我保证那些秃鹫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阿杜的花言巧语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庞培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如果恐吓能奏效的话东罗马的军队早就打到意大利半岛了。双方口角并没有争出一个胜负,庞培现在的身份是特使,而阿杜还是一个戴罪之身。云来院的属官将阿杜带往他的小院,庞培眼中蹿出怒火,一路目送着阿杜消失在长廊深处。
“杀啊!!!”
校场之中杀声震天,陆罡像极了一个获得了新玩具的大孩子,在这座大校场中陪练的人手一抓一大把。尽管双方只能使唤白蜡杆,但是陆罡出手狠辣一天已经打伤了四名陪练的军卒。
“哈哈哈哈!还有谁敢与我一战!”
陆罡得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被人架走,昂着脑袋扫过一群异族。冒顿已经尽量低调了,却耐不住陆罡轮番挑衅。
“阿骨!”
“请大单于吩咐。”
冒顿将自己手中的缰绳递向阿骨,说道。
“给他点颜色看看。”
“遵命!”
阿骨提着白蜡杆上阵,一来一回陆罡的蛮力竟然撼不动他,整个校场内的气氛随着战斗的白热化而逐渐压抑。许多来参加比武大会的西域邦国并不急着暴露实力,哪怕苗疆的蛮王夏蛮也是忍气吞声。
现在终究不是使全力的时候,况且一旦和这群王爷们闹僵了,事后他们若是在丝路上使点小绊子就是得不偿失。陆罡背后有陆欢坐镇,他坐在最显眼的位置,一双眼睛时不时往四周扫视,真是好一副稳操胜券的姿态。
“不用急着出手,我们一定要把力气留在比武大会上。”
夏囡劝着夏蛮,别看这群王爷们在校场上闹得欢,那是因为他们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敢动真格的。但是一旦比武大会开始之后,谁还管你的身份,弱肉强食这一套规则早就刻进了蛮夷们的骨子里,哪怕你万金之躯也不过一刀的买卖。
“我的马镫斜了!我的马镫斜了!”
陆罡过了五招就有点招架不住,他见好就收两声招呼之后,立刻就有两个骑马的侍卫冲了出来护在他左右,另有四名侍卫赶来马下替陆罡牵马扶鞍。阿骨一抖棍停住马匹,双眼满是怒意将陆罡瞪了下去。
天边日头越来越低,苗胜打着哈欠来到城北驿馆,刚栓好马匹绕进马棚却见只有金晏一个人四仰八叉的躺在板车上。
“那个韩义跑了吗?”
金晏懒得睁眼,就直接仰面朝天的对苗胜说道。
“刚才来了个小郎中,说是背他去换药擦拭伤口,就把他背进驿馆里去了。”
“要说这韩义是真的好命!违了军法还有人管吃管住管医,你说他是不是有关系啊。”
金晏睁开一眼竖起一根手指,的确韩义的待遇好过头了,但是这事最多只能在心里有个底稿。
“你管他是什么,心里有数就行了。”
“我就怕他自己心里没数。”
金晏起身左顾右盼,向苗胜耳边递话道。
“有没有数也不是我们该管的,我更关心晚饭吃什么。你要是有肉吃,高低分我一口。”
“我没品没级留宿驿馆都是蒙了天恩了,还指望能在驿馆里吃上肉?你快点躺下去做梦吧,帮主曾经说过梦里啥都有!”
金晏和苗胜在马棚旁嘻嘻哈哈的谈笑着,但是被小郎中背进驿馆的韩义却面临着生死抉择,他双膝跪地双手被绑在了一张板凳上,一个戴着鬼面之人站在他面前,他的双脚就在韩义面前。韩义努力抬起头却只看到那一双满溢着杀气的瞳孔,随着一声空气的震鸣,一把环首刀已经出鞘。
“你的本名不是韩义。”
韩义立刻低下头,承认道。
“的确不是,小民并非有意隐瞒。”
环首刀拍在韩义的后脑勺上,韩义忍住缩脖子的冲动,咬牙只等着鬼面落下话语。
“那位大人让我带话给你,本以为你是块好料,奈何你屡次让他失望。如今更是查不到你的户籍,连同那个身在何府之中的丫鬟元春的姓名也是假的。”
“草民让天子失望了,草民罪该万死!请大人留一丝情面,也请天子开恩,是草民自己的错,元春只是与草民相识而已。她没了家人,为了躲灾避难才和草民走到了一起!”
“你还不说实话?!”
环首刀的冰凉消失了,韩义大口大口激烈的呼吸,那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刀刃就悬在他的头顶。
“草民说!求天子给条活路,哪怕把我做成人彘,也请留我一口气,韩义现在还不能死!韩义要是死了,我一家十八口人的冤屈就无处可诉了!!!”
驿官内的喊叫声没入晚霞之中,金晏和苗胜似乎听到了什么,两人同时停顿下来四处张望,但是四周嘈杂的环境很快让他们打消了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