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水儿和汾老叔被老鹰下了最后通牒,他们这种在江湖里打滚的人自然知道诚信两个字的重要性,所以一过汉水就没命的往北赶路。就这样紧赶慢赶两天只休息了三个时辰,终于在这天傍晚抵达武关。
这一路上实在太过顺利了,混水儿和汾老叔不敢多想,把何驰的亲笔信递出去后,武关的税吏眉开眼笑的送走了这队明显有古怪的商贾。五十七个人押着十七车货物抢着时间过了关,但是一过武关路就不好走了,一队人马不得不放慢脚步,随着夜色越来越浓汾老叔命人打起火把照路小心前进。
按道理说一过武关就是这群关中私盐贩子的主场,可是混水儿背上发毛,在这熟悉的山道上她反而没了安全感。汾老叔也觉得山道上起了阴风,他勒令众人加强警戒,毕竟私盐贩子之间也是有竞争关系的。武关附近的山里铁定埋伏着眼线,这十几车货太招摇了说不准就会有眼热的人来劫道。
“眼睛都擦亮些!山里有马声!”
汾老叔瞪了一眼不再淡定的混水儿,转手将一根火把递到了她的手中,他心中好大的不忿,说道。
“你个砍货也知道怕!”
“叔和我爹走私盐的时候不怕吗?”
混水儿站在马车上将火把举高,眯着一双眼睛顺着远处的山脊寻找异动的根源,不多时在不远处的山岗上,有人吹响了哨子。
“是溜绳仙!老叔要不要回哨子?”
汾老叔听着远处的哨子浑身一抖,下一秒他已经把刀子抽了出来。
“只有一个哨子,却有十几匹马,味道不对!”
所有人都抽出了兵器,打头的四人先往前照路,后面的车子加快了速度,一辆辆紧紧咬住,如一条长龙铺在山道上。眼下刚过武关,虽然此处距离关中骊山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但是它好歹也是官道。这溜绳仙坏了规矩,他明显不是来接头的,三家的货只起了他一家的哨子,这怎么有点堵着门准备黑吃黑的架势。
“停!停!”
车队刚起速度就被汾老叔喝停了,换做以前这样刚过关就遇到黑吃黑他们还真没办法,但是现在他们手中握着何驰的亲笔信,他们完全可以借着两封信退回武关去过夜。这就是转正的好处,一旦转正有了文牒这些原本他们拼了命也要远离的关隘,反而会成为他们的保护伞。
老叔和混水儿短暂的交流之后,两人同时点头,哪怕这队人只是聚拢在关下,溜绳仙也不敢在官兵的眼皮子底下硬抢,车队背靠关墙至少有了依托,可以避免腹背受敌的情况出现。
“明知有狗拦路,我们不能一愣就扎进去!来五个人跟我去前面探探风向,混水儿押车往回走,后车改前车直接退到武关下面过夜。”
混水儿不答应,她从板车上跳下挺胸抬头向老叔示威。
“既然是溜绳仙坏了规矩,他这一份就没了。你们去前面探风,不过是押车回去还要我看着干什么,出来不过三里路车辇还是新鲜的。趁现在你们去牵住溜绳仙,我快马去找横杆头和我爹来主持公道,到时候二对一把他包圆了!”
“你什么时候能不添乱!就算坏了规矩该给的也要给,溜绳仙做人做坏了他还能滚地皮、甩赖皮,我们的买卖作坏了以后在关中头都抬不起来。”
“老叔……”
“过了武关全都要听我的!滚!!!”
汾老叔把混水儿的小心思喝了回去,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混水儿这个小辈就说不上话了。汾老叔和溜绳仙都是老一辈的人物,反观混水儿的名气还没打出来,她的脸皮没有三两重在前辈面前说话都是轻飘飘的。
混水儿带着车队退了三里路,武关见那队破衣烂衫的商人走回来了,竟然破例开了门把他们迎回了关内。
这样的结果是汾老叔始料未及的,他看着火把和板车进入关门,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这才松了一口气。
“汾河叔怎么也不回个信!刚才没人应哨,我还以为是官家的人。”
汾老叔面色一冷,六把明晃晃的刀亮着,他们手中火把直照骑在马上的溜绳仙。
“溜子!你坏了规矩!”
“我也不知道你们这么快回来,最近我的手头太紧了,想着做些官道上的生意。”
“兔子不吃窝边草,你把关门十里内的生意做了,我们还做不做生意?你睡在青楼里翻个窗就能跑,我们的庄子可跑不了!”
溜绳仙知道自己理亏,关门前十里地是公认的禁区,在这个区域内不劫道也是防止自己被官府盯上。溜绳仙曾经被发配过,现在回乡孤身一人无家无户,有了钱就躲在青楼里醉生梦死。但横杆头和金哨子可是当地的头面人物,不出大事官府也不会来找不痛快,但是只要出了事他们可没法像溜绳仙一样远走高飞,更不用说横杆头还等着钱给孙儿续命呢!
“误会!误会!最近风声紧,我怕你们回来被其他人盯上,就提前来这里望望风。刚才你们要是应了哨子,我就让你们过去了。”
“屁!”
被汾老叔凶了一声,溜绳仙却是不怒反笑,催马进了一步说。
“老叔消消气,我看你们十几车东西,那武关还开门让你们退回去。莫不是攀上了高枝,将来有了生意可不要忘了兄弟。”
“我们向来有账算账,但是你溜子的账太黑了,这次以后你自己去算吧。”
“都是兄弟,没必要这样。误会,全都是误会。我们在这里可没动过手,不信老叔你验我的刀子!”
溜绳仙说完将自己的刀抛到汾老叔面前,汾老叔示意手下捡起刀子嗅了三遍,手下点头之后才将刀递了回去。
“我就说全是误会,大家都等着钱回家过个团圆年,都盼着你们早些回来呢!”
汾老叔半收住刀子,现在队伍已经退回了武关,任溜绳仙再厉害他也没本事去关里抢。所以现在老叔只需要全力和溜绳仙拉扯,大不了过了年再做生意不带他的货两相干净!
“一趟拉了好多货,都是从襄阳拉回来的。”
汾老叔一句话让溜绳仙绽开了笑容,他竖起一个大拇指赞道。
“不愧是前辈,您这个老江湖出马果然不同凡响!混水儿也是牛犊子,我就知道她敢打敢拼,将来一准是领头的!”
“这笔生意大,太大了。”
“生意不怕大,我们都是肩扛私盐的过来人,这条道上从来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汾老叔冷笑一声,这溜绳仙想钱想疯了,大概是一直想靠着两成股躺着稳吃红利。混水儿他们跑的越勤快,拉的货越多、赚的钱越多,给他的分红自然是水涨船高。
“生意太大你我都做不了主,趁着现在带我去找另两位当家的。混水儿在关里看着货,明天早上没有三声哨子她是不会出关的!”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来带路明天一准三声哨子接混水儿出来!老叔请!”
汾老叔也不含糊直接和溜绳仙共骑一马,现在混水儿拽着溜绳仙的命根子,刚才他和他的手下们都看到那十几车沉甸甸的货物退回了武关,这就是最好的“人质”。江湖规矩三声哨子少一声来接都不行,溜绳仙获罪之后他的势力就散了,现在聚起的零星人马只能欺负欺负小商队收些过路费,但凡是金哨子和横杆头的势力范围他绝对不敢越界。
混水儿进了关内,尽管何驰的手书可以让她在关内暂歇,但是关墙之上可就是禁区,她不知道外面究竟什么情况,只能揣着不安静静的等待着三声哨子。
洛阳城中同样有人揣着不安,今天是御膳房平账之后准备的第一次晚膳,省亲回来的几位娘娘们惴惴不安,何家妹这一笔勾掉了多少年的烂账,有些账她们压根没想过补。皇后肩头的压力小了,加上今天皇上在闻政殿加班加点批阅奏折,她“闲来无事”就来太极宫坐坐。
“昭仪那边是大头,为了不让账上太难看,臣妾这里也酌情添补了一些进去。最后总账算下来上万的大钱不差就是了,多少留个边角让那些下人们罚俸贴上最后的小窟窿,不然一下平完之后他们的日子就太好过了。”
“罚了多少啊?”
“裳衣局每人罚了三两银子,御膳房每人罚了四两半。”
“罚少了!裳衣局每人罚五两,御膳房每人罚七两,交给内务府去罚。”
“是!”
太后吸着氧气气球,看着皇后合上手中的账本,冷冷一笑说。
“皇后还是心软啊,昭仪平了账不代表这账没有过,一个个儿媳妇是自家人,昭仪贴钱给她们吃喝也是一家人的事。那奴才能是一家人吗,恶奴比恶主更难缠,后宫里的妃嫔们一共才几张嘴,还不是全落到了偷奸耍滑的恶奴嘴里!”
“太后所言极是,臣妾记下了,明天就吩咐德全去处置。”
“速速处置完了,省得临过年了还在闹腾。”
皇后点头应着太后的话,与此同时外殿传来脚步声,一股香气幽幽飘进了内殿。外殿太监还在用银筷子试毒,太后却已经在咽口水了。
“外头什么东西这么香啊!”
“回太后,今天四菜一汤。两荤是茄汁鸡块和鱼香肉丝,两素是素三丁和酱油捞菜心,一汤是海带蛋花汤。”
“今天本宫没点菜,是御膳房准备的还是何昭仪准备的?”
“回太后,御膳房里请了何昭仪的示下后准备的。”
太后咽着口水点了点头,将正脸转向皇后道。
“何昭仪也太小家子气了,我看让御膳房把你的饭食也传过来,就陪着本宫一起吃吧。”
“全听母后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