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于折腾!何驰也知道一回江夏就有海量的事等着他,但是这才刚到长沙界,前脚后脚就跟来了好多人。要说何驰没防备中了招还情有可原,但何驰明明就提前做了防备,一个传令陈黑负责在王紫嫣身边传递情报,一个刘季带着百个青壮负责王府的里外安全。再加上一个管账的朱贵,这样的三重锁链之下,王紫嫣竟然还能轻松脱逃,这就有点离谱了!
“王紫嫣见过哥哥,见过嫂嫂。”
李婉儿见挑战者来了,上步做请道。
“既然是夫君的远房亲戚,妹妹大可不必如此见外,快请坐吧。”
“紫嫣久闻嫂嫂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南岭牡丹,娇而不艳、大家闺秀。”
“妹妹何须自谦,要说大家闺秀,我可不敢与妹妹争先。”
何驰定了定心神,先不去管僵住的李婉儿和王紫嫣,他转而心神内敛静心沉思了起来。
王紫嫣是自己亲手扶起的,江陵这个位置太尴尬了,它作为八百里洞庭的门户,何驰不能不去守。南阳郡的检地还田还没有结束,自己手中可以动用的人力又实在有限,江陵只能先挂着“自治”的牌子凑合上一年半载。王紫嫣的身份很好的契合了自治这个标签,灭了王宝成让王紫嫣当家作主是名正言顺的拨乱反正。什么样的田地就需要什么样的犁头,王紫嫣代管之下江陵士绅反改革的阻力也会减轻不少。
所以王紫嫣做的对!何驰既然要扶一把能耕地的犁头出来,这犁头就不能插在田地里不动弹,你管她是走直线还是到处乱垦,只要能把地垦出来她就已经超出了何驰的预期。
“朱贵呢?你出来做生意怎么也不带上他?”
王紫嫣断然没有料到何驰会以这样轻柔的语气发落她,她的脸上立时擦了一抹红晕,笑着回道。
“朱贵现在是府里的管事先生,今年冬市开得早生意也好,他每天带着七个账房往来奔波,每天光盘账就要盘道半夜。”
“冬市上是不是来了很多苗人?”
李婉儿听着何驰的发言,她心里有了些许分寸从王紫嫣面前让开,走到何驰身侧站住。
王紫嫣终于寻到了正面朝向何驰的机会,上步拉近距离点头道。
“紫嫣派人出去与那些苗人打听了不少消息,苗寨里的战火已经停了三个多月,现在虽然都绷着线,但是几个苗人头领心中都有算计,想着大家总不能这样耗死在冬天。再加上夏蛮王不在,故而各寨之间暂时卸了火气,互市上见到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了这默契江口互市的苗人越来越多,他们都趁着现在抢购冬储呢。”
何驰点了点头,对婉儿说道。
“婉儿去取笔墨来吧。”
“是。”
婉儿应声出去了,王紫嫣这个时候反而慌了神,何驰是什么人物她心里门清,这次冲到长沙来,在她的预料之中何驰的反应应该会很激烈。如今何驰这样处变不惊,反而令她有些胆寒,老虎不吼不动那就是在心中存着杀气,如今何驰身边的李婉儿也离开了,空留她一个人面对这只老虎。客厅里渐渐安静下来,紫嫣只觉后颈处有阵阵凉风灌入,她眼前的何驰变得越发可怖。
“何家哥哥听我解释。”
“不需解释,你现在是王家当家作主的人,不是我的傀儡。来长沙迎驾也可以给中山王一个好印象,毕竟王家名声欠佳,以前你们在江陵做下过好多坏事,累年积欠的税款更是算都算不清楚。不过是花去些钱财而已,能博得王爷一丝好感就已经不亏了,礼多人不怪嘛。”
王紫嫣只觉一股蜜糖涌入心房,她又往何驰面前挪了一步,见何驰不瞪他干脆有上了半步。李婉儿回来时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进了不少,故而在经过何驰身边时故意用手肘顶了一下他的肩膀。
“不过没有下次!”
这个时候何驰突然厉声一喝,王紫嫣猝不及防往后退了两步方才站稳,何驰的眼睛终于瞪了起来,正直勾勾的盯着她的眉心。
“我给你配了传令,给你配了算账做生意的人,还给让刘季带着一众人去保障你的安全。可是你没把自己当一回事,像个小孩子一样抱着金砖横行于市,你是真不怕有山匪路霸把你绑了、卖了?!”
“哥哥治下清明,不会有……”
“还嘴硬!你就这么肯定现在的王家外面没有仇人了?!就算王宝成一死一了百了,那还有看到女色和金钱临时起意之人呢!只带着十几号手无缚鸡之力的佣人出来,还带那么多钱财,你胆子是真大竟敢这样走乡串郡!亏你还知道去江陵互市的苗人甚多,你也不怕他们群起劫道把你连人带钱全部拉到苗岭去!别人那里是在打仗,他们打了这么久、憋了这么久,过冬了最缺的就是钱!真是不吃亏你就不知道发狠的货色,竟能一点长进都没有!”
王紫嫣被何驰一顿劈头盖脸的输出,关键问题是何驰这一顿输出毫无破绽!王紫嫣敢来拦驾自然是想过几番对策,好歹是个放低了身份的弱女子,仅靠这同情分就足够抵消一部分伤害了。王紫嫣哪里知道,仅在心计这一件事上,何驰是个足以碾压她的怪物,同情分根本没带来一寸效果,反而还让她背了“以身犯险”的罪过。
李婉儿都觉得王紫嫣可怜,她连忙上去搀扶,将梨花带雨的王紫嫣扶到椅子旁坐下。
“夫君……王家妹妹已经知错了,你少说两句。”
“她既然不喜欢我派去的人跟着,那我就去信刘季,让他挑十几个庄丁打磨成护院,以后干脆让他们自己人看好自己人。终究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我操心也是瞎操闲心。”
王紫嫣抱着李婉儿嚎啕大哭起来,李婉儿低声劝着,并且频频向何驰使眼色。何驰哪能放走王紫嫣送来的机会,一个小小的不学无术的富家女敢和何驰玩心机把戏,她真该庆幸何驰不是真歹人,否则把她活剥卖了都没人知道!
何驰落笔无情,王紫嫣哭着,李婉儿劝着,门外的李铮属实有些看不懂了。这风向转的太快,刚才李婉儿还和王紫嫣剑拔弩张,现在怎么就被何驰三两下拿住了。
“站住!跑那么快干什么,做贼呢!”
楚怜生终于从昭仪手中讨了一个实权在握的差事,御膳房里的具体工作她管不着的,但是不妨碍她可以在御膳房的账房和库房附近转悠。新官上任三把火,更不用说何家妹刚平了账,谁心里都知道这是太后特意安排的平账,虽然两处最后都领了罚银的发落,但任谁都不敢有一星半点的怨言。
“双手拿出来给我看!”
“楚姑姑我尿急走的快了些,真没有偷拿东西。”
太监将双手举高,楚怜生得势不饶人上手摸了摸太监的袖子,确认没有偷拿东西后这才将人放走。
何家妹本是不想挑这两拨差事的,她去找过太后,太后以冬季寒冷头昏脑涨为由推开了差事。之后她又去找过皇后,皇后正在张罗琴扬大婚理由都是现成的。事到如今何家妹不想管也得管了,她只能就地取几个能用的宫女用起来,让环莲负责核对总账,萧心负责裳衣局,楚怜生负责御膳房。
其实裳衣局和御膳房里都有督管的人事安排,萧心和楚怜生的职责不过是每日搜罗各项批条,监督具体账目支出罢了。至于细碎的监管工作自有专职太监和宫女去管,楚怜生刚才毫无疑问是越权了。
“楚姑姑,您不在前面坐着怎么尽往后面跑啊。”
金荣他好歹是御膳房总管,楚怜生这个管账婆僭越职权,他自然要出面约束一二。
“楚怜生见过金总管!”
楚怜生丝毫不惧,现在自己手中握着令箭,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太后降下了发落,让御膳房里外所有人领罚,正是整顿内务的风口浪尖,金荣就算心里有怨气也不敢对她这个管账婆闹翻。越临近琴扬大婚,管账婆手里的权力就越大,现在宫内宫外都绕着这桩事打转。
琴扬大婚在楚怜生看来真是莫大的机缘!太后、皇后看似漫不经心当甩手掌柜,实则处处都是她们的心腹和眼线,也正是楚怜生这一位新晋的管账婆展现能力的时候。
“请金总管恕我僭越,管理奴仆就要从细微之处做起。如果不好好管教由着他们起了贼性,小心旧账没平再添新账。”
金荣面无表情,楚怜生也不在乎他的反应,远处一个小太监路过正巧被她一眼盯上。
“站住!你从哪里来的?”
“回奶奶的话,小的从御马监来。”
“御马监的人往这里跑什么,怕不是来偷食吃的。”
小太监噗通一声跪下,朝着金荣身边的楚怜生磕头道。
“奶奶可冤枉死我了,小的只是过来求一把三七的。”
小太监将右手打开,只见他手中躺着一块似姜非姜的东西,楚怜生和金荣都认识这药物,毕竟是最普通的止血药材,金荣先声夺人一句“去吧”把人掸走了。还不等楚怜生发作,金荣直接抢话道。
“楚姑姑何苦这样,借几两三七是常事,御膳房里也常备这个,就怕有人不小心伤了手指用来止血的。况且都是从太医院里拿的,并不走御膳房的账目,想必楚姑姑在掖庭的时候也没少借这味药吧。”
楚怜生换出怒容,金荣却是满脸的笑意,持续补刀。
“您用的三七粉还是在后厨磨的,咱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多谢金管事指点。”
楚怜生与金管事对了两招,主动撤了下来,她知道在这里争一千遍也是白搭,倒不如直接抓人小辫子。既然是御马监来借三七,那楚怜生自然要去御马监追个清楚,谁知道她刚走到御马监的大门口,就被两杆长枪挡住了。
“什么人!这里没有腰牌不能进!”
“你懂不懂规矩!!!”
楚怜生看着两个军士心中怯了,本来还想问门卫几个问题,却不料一股邪风夹杂着骚臭味就从大门里涌了出来。金晏正在准备倒马粪,通往上林苑的后门一开,一股憋了许久的寒风借着开门的机会直接冲入院子,它带着这股味道在御马监里外走了一个来回,迎风之人眼睛都睁不开。
门卫早就习惯了,这股味道是御马监里的日常。比起味道,眼下的楚怜生才是问题,御马监里外三层墙三道门,可通上林苑,可通京城内城,可通皇宫大内,是实打实的军事重地!楚怜生看见两个军士身后还有精兵把守的二门,便立刻疾呼着“对不起”退了几步,直到她从御马监的门卫面前离开,门卫手里的两条长枪才放下。
人嘴不过两张皮,进不去御马监,倒不妨碍楚怜生胡咧咧,一回永安宫她就掰扯上了,此时正巧环莲不在、萧心也有事暂离,内殿之中就只有楚怜生一个人的声音了。
“……今天拿一两,明天拿二两,说是说不走御膳房的账,但谁知道这滴漏将来落在谁的身上。昭仪娘娘切不可纵他们胡来!”
“御马监的事自有御马监的人管,况且那地方也不是你我能去的。”
“可是用东西不走明账如何是好,娘娘都说了要立规矩了,这滴漏自然也要上规矩堵住。”
楚怜生毫无顾忌的夸夸其谈,她却不知道环莲和萧心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两人一进内殿那楚怜生的气势瞬间蔫了下去。环莲走到何家妹身边,没好气的对楚怜生说。
“什么事非要绕着昭仪娘娘瞎嚷嚷。御膳房里莫非出了大事不成?”
何家妹放下手中的女红,先抬手招来萧心吩咐她去里面取东西,再起身安抚了一下环莲,最后绕到柜子前打开了一层抽屉,取出一卷棉纱。
“一切都听我安排就是了,大家谁都不许吵嘴。御马监里有人受了伤,去御膳房借了几两三七,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况且御马监是军事重地,里面的都是男子难免有个打滚受伤的事。既然出了滴漏咱想办法规矩起来,但不许为难人。谁出门在外能够没个伤病,大厨子切肉还会伤到手呢。”
环莲带头应着,楚怜生也只能压下心中不满,萧心端来一个木匣,木匣里面就是存下的银票。
“萧心去德全总管那儿,先和他商议一下,裳衣局和御膳房这两个地方距离宫中医署太远了。平时大家没有大伤大病也不会往医署里跑,如果能在这两个地方设两个专门供外伤的小药房就好了,有人扎了手、切了肉也能及时救治。再问一问德全公公,御马监里的各类伤药是不是欠了。要不是我能过问的就此作罢,如果是真落了亏空,让他立时来找我,我正好帮他补上这笔缺损。”
“娘娘御马监的事咱们还是别去管了吧。”
“你莫要劝我,衣食住行这四样,哪一样都少不了。你先带一万贯过去,德全总管能点头就直接让他着手下去办了,多退少补记得让他开个单子回来。”
萧心先走了,何家妹转向了楚怜生和环莲。这楚怜生的嘴巴是个放大器,何家妹为人朴素却并不痴傻,故而让环莲跟着过去才能保险些。
“怜生你带着环莲去御马监,但是一切都交给环莲处置,你不可僭越。”
“是!”
楚怜生应的心不甘情不愿,环莲斜了她一眼,谁都知道这女子斗性极强,一有机会就想着冒头。何家妹将棉纱摘开,指着一个细瓷药瓶说。
“这里面是我用剩下的伤药,一直这么放着恐怕堕了药性,环莲你带着这些去御马监那里走一趟,就问是不是有人受伤了需要医药。如果能碰到那小太监最好,也问一问御马监里是不是缺医少药。这瓶药没剩多少了,能送给别人治疗伤病也算物尽其用,见到伤者就把药瓶连同这棉纱一起给他吧。要是守卫不让你进去,你就放下药带着楚怜生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