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子莲的劳动成果被太后无情收割了,戏班子都被太后全盘端走,本想着过几天再去景秋园听戏,结果三天之后一封请帖就递上了郭府。冬天黄河封冻,郭督水已经赋闲在家,只听前面门房递话说是一个太监送来请柬,他立刻三步并作一步往前面去迎接了。
“督水大人有礼了。”
“不敢当,敢问公公有何事?”
“太后懿旨,让咱家来送这封请柬。太后邀郭大人之女郭子莲入御花园随驾听戏,这可是天大的恩宠啊!”
郭诹一时半伙还没缓过来,上林苑大火的烟昨天晚上才散光的,如今元凶还没一个定论,这事都已经扎在文武百官心中成了一桩心病。眼看三天之后就是比武大会了,群臣哪个不是急的焦头烂额,现在太后一封请柬发来,这到底是福还是祸?
“郭督水?郭督水!这是好事啊!”
郭诹脑子快炸了,这是让自家女儿入宫的前奏吗?实在想不明白的他只有用最笨的办法,转手让管家取了一张千贯的银票,毕恭毕敬的送到太监袖中。
“求公公给句明白话,太后这是。”
“郭督水有心了!那咱也说个明白,陪太后看戏的不止你一家的姑娘。再说这御花园是什么地方,出什么事都保不齐的,万一看准了您老还不舍得吗?”
“公公勿怪,我怎么舍不得!真要有好事,老夫是求都求不得呀!可是小女性情刚烈,她……她……她……”
“不就是父女赌气的事,这事太后早知道了。太后说了不为难人,请柬发到想去便去,不想去自可不去。”
郭诹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他的心更是无规律的狂跳,当初就是因为自家女儿这驴一样的脾气,郭诹才不敢放她去选秀的。此去御花园,郭诹一边脑子里是想着能出点什么事,而他另一边脑子里又实在不想出点什么事,女儿能不能回来都是福祸参半!
而在另一边杨府里也是一样的情景,有女儿的官宦人家都收到了这封请柬,这选秀刚过就来这么一出,任谁都要挠着头好好想一想。
京城里一旦出了荤素事,王爷们自然要聚起来好好絮叨上一番,比武大会只剩三天谁不是摩拳擦掌。这时候也没有什么系统性的训练章程,大众对比武的看法大相径庭,有人专注于训练以求体能上的突破,有人胡吃海塞以增重的方式增强肉体力量,还有人放空身心进行饥饿训练,各种训练方式真叫一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今天的王爷简会只有三个人,其实陆罡来不来当真无所谓,关中智囊只需要两个,其他人要么从没主见,要么就是来添乱的。山火熄灭之后,陆东淼终于从“牢笼”里走了出来,他端着茶盏细细思考,只说。
“我可听说好多人还没被临幸过。”
陆罡呵呵一笑,直接把话题扯开。
“八成是万岁没玩尽兴,想找几个性子烈的好好折腾一下吧。”
陆东淼向陆欢递了一个眼神,陆欢微微点头,转向陆罡说。
“好了!你别在这里捣乱了,要什么找前面的人支去,我和老北还有事要商量。”
“谢谢大哥!那我就不打扰了!”
陆罡笑着往前奔去,陆东淼看着陆罡的背影无奈的一叹。那天陆罡被浓烟熏出火场之后,就去人马市挑了三个最漂亮的胡姬,花钱倒是其次,关键是纵欲无度。两天时间陆罡都溺在府里,今天他的脸上已经显露出了疲态,两个黑眼圈已经隐隐浮现。
陆罡今天专程来造访陆欢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单单就是为了求那药油跑的这一趟。
陆欢也是极度好色的一人,家里的各种该有的东西一样不落,但是他知道廉耻,不像陆罡那样赤裸裸的招惹非议。毕竟是王爷,只要注意廉耻不招惹闲言碎语,外人自无权干涉。
“老北,河北那群人不会反水吧。太子如今坐镇在邯郸,乌罗、李汶握着兵权,还有一个张云看着门。现在太后突然递这道梯子,我怕他们连起来掰我们啊。”
“大哥多虑了,那群人死不足惜。太后就算信守承诺,他们也不会下这道梯子。”
“你就这么肯定?”
陆东淼一接陆欢的眼神,稳稳点头回应道。
“自河北仓开始,这道梯子其实一直都在。万岁和太后已经给了不止一次机会,直到他们对姜彦斌动刀为止。只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明知道德不配位却总是想往上钻。手段不可谓不精细,布局不可谓不精明,但是他们从没有想过能勾上琅琊医阁这条线的,黄河两岸只此一家。无论他们做什么动作,始终都被天子看在眼中,南北又是中山王和齐王坐镇,除了服从别无出路。可就是偏偏不服,那就由不得他们了。”
陆东淼颇多惆怅,他长叹一声继续说。
“其实他们早就应该服了,何驰重伤之下还去他们眼皮底下走了一个来回,足可见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河北、河南早已经不是从前,如今其中势力庞杂,再也不是他们一家独大的时候了。”
“只是少了这个钉子着实可惜。”
“大哥不必可惜,只能说瘦死的骆驼还有那么大的骨架子。他们不识谋略还有一身子反骨,一出头就坏了大哥的大计。这种不知进退的根本不能为大哥所用,妄想牵牛鼻、持牛耳,如此庸碌蠢材死一百个都不可惜。”
陆东淼话音刚落,一个护卫便阔步进来,他走到陆欢身侧耳语几句后,将一封信双手递上。
“知道了,下去吧。”
陆欢支走护卫打开书信,只看了两眼便丢入火盆之中。陆东淼闭口不问,只静静等着陆欢思定之后开口。
“老北你说得对,果真是不知进退的家伙。他们想亡羊补牢,去谋太子妃的位置。”
“好一伙蠢才。”
陆东淼淡淡的骂了一句,河北房氏自诩为河北大族,只当自己是隐形的河北皇帝。这种桀骜不驯的姿态让他们屡屡与皇权相撞,姜氏女入宫的安排毫无疑问是太后给河北房氏下的一味猛药,也许是药效太猛了,反而让房氏没了惧怕。反正谋不到皇后就谋太子妃,里外里都必须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摆出这种赤裸裸的外戚分权的架势,哪个皇帝会允许你们存在。
“真是一个傻瓜,那是公主逗人玩的把戏,你也不问个清楚再动手。”
今天华织村的河塘里可捞出了一个大宝贝,魏征去河边放蟹笼结果连人带笼子摔下了河,真亏他在水里扑腾的欢快,否则不声不响的一准淹死在河里。悦岚和找儿赶到华织村的时候,那魏征正缩在灶台后面取暖,看他脸色惨白嘴唇发紫的样子就知道这一准冻出了病来。
“悦岚姐姐别说了,你快去绣楼里借嫂嫂的汤婆子来,我去城里找林嫂嫂来给他诊治。”
悦岚心里气愤和找儿一前一后走出厨房,和村里人嘱咐了几句话便一人一骑上了大路。悦岚和找儿的骑术都不咋样,但是马腿总比人腿跑的快,媚娘一听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二话不说就用棉被裹了两个汤婆子给悦岚带去。
魏征去下笼子捉珠蚌不成反洛水的消息不多时便传到了琴扬公主耳中,琴扬先是一怔,随即脸色刷一下的就白了。魏征是魏炅的儿子,也是何驰亲自劝诱来的人物,要是他出了事何驰必定要向琴扬问责的。
“只是和他开个玩笑,怎么就能把自己玩到水里去的。”
琴扬可没让魏征下水,只是苦闷久了得了可玩的就存心逗逗他,楼下太监回话说魏征想要赎喷掉一碗“珍珠粉”的罪过,于是琴扬就派人帮他找到了何驰放河蚌的笼子。这珍珠蚌一直是何驰亲自经手的,旁人也摸不清这里面的门道,守河塘的人只知道何驰放这笼子下水并在河边打桩固定好绳索之后,过段时间再去捞出来里面就有生珍珠的河蚌了。
“公主勿慌,只听绣楼里的人说是那魏小子自己没注意,泥地上结了冰他一脚没踩稳才滑到河里去的。”
“人还有气吧。”
“现在华织村里窝着,许被河水呛了两口。”
“没死就好!”
琴扬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这事经过悦岚和找儿这两个小姨子一闹就铁定藏不住了。为今之计只有亡羊补牢,琴扬思索片刻先让太监将红楼里用的无烟煤挪了十斤过去。
有了无烟煤和汤婆子,魏征终于从灶台后面挪到了一间结实的房舍里。这里可不是乡野人家的房子,这一院一户是正宗的曹乡君故里,院子对角就是曹纤父亲的书房,出院门沿着大路往北走两步就是曹家宗祠。虽然曹纤一直在襄阳城中忙碌分身无暇,但是同村人隔三差五就会自发来清理打扫,整个院子保养极好,甚至桌角床沿上都没有积灰。
“我就说你是不是缺心眼!打听也不打听清楚,问了几个一问三不知的人,你就敢提着笼子往河边走!”
悦岚在窗外点炭盆,她手中的蒲扇“啪嗒啪嗒”扇个不停,魏征如今终于缓过来了盘腿坐在床上。两床棉被一床棉被垫着一床棉被裹着,两个汤婆子装在熊皮袋里一手抱一个,失温状态已经缓解了大半,但并发症马上就来了。
悦岚推开了门将炭盆挪进了屋子,她看着魏征脸上浮起了血色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反身回去将门带上,再将火盆挪动床前,不等魏征说谢谢,那蒲扇就“啪”的一声打在了魏征的脑袋上。
“你是不是真傻!哥哥说你是大傻,我看你这一次就挺缺心眼的。哪条河里随便下个笼子就能捞出珍珠来?我哥哥为了弄那些珍珠蚌一年不知道暗暗花了多少力气,守河塘的人他们最多能看个网兜,具体该做什么他们能知道多少。你好好的人不问,去问那些没头没脑的人受了罪也是活该!”
“对不起,对不起……”
魏征的下巴还没有彻底恢复知觉,他发出的声音很不自然,嘴巴一闭清水鼻涕就流了下来,鼻子一呼气便有“呼哧呼哧”的鼻塞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