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布庄里再过不久就会有一场白事,这倒不是触何驰的霉头,而是一个植物人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在各种医疗条件都不具备的现在,照顾一个活死人无疑是一桩异常困难的任务,林还月已经竭尽所能给她补充营养。现在且不说她能不能醒来的问题,郑雨整个人已经肉眼可见的枯瘦。精米、白糖、红枣就不算了,光是用来提气的人参就已经吃掉了十几根。
其实到秋天的时候郑雨的脉象就越来越虚弱了,现在不过是用好多好东西强撑着,外部贴给终究比不上她自己张口吃饭,林还月已经派人送信去了琅琊医阁,算算时间林荣应该快到了。
“咔吱”
推门声传来,林还月只见爷爷站在门缝里冲她招手,她顺手往炭盆里加了一块炭,然后遮好床幔起身走出门来。
“爷爷。”
林荣看出了孙女眼中的憔悴,这样尽心尽力照顾一个活死人,所耗费的精力和时间就是一笔算不清的支出。
别说古代,就是科技发展到了有核磁共振的年代依旧会面临两难的选择。事关人体最复杂最神秘的部位,没有哪个专家拍着胸脯可以打包票。好多人面临着做手术是死,不做手术就是等死的困局,除非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否则没人能说得清哪一种选择才是正确的。
“还月你已经尽心尽力了,恐怕这就是她的命数。”
“爷爷,我想……”
“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说,我们都是行医之人,凑在一起兴许能凑个想法出来。”
林还月脑子里的想法十分疯狂,她听何驰说过开颅之术,恰巧今年就有一个被钢叉在脑袋上戳了个洞却依旧活蹦乱跳的案例。继续拖时间的话郑雨已经是必死的局面,如果拼上一拼或许还有可能苏醒。
“我也是实在拿不定主意,想着给哥哥去信问一问。可是这决定太难做了,弄不好反倒让他乱了心境无心服刑,所以无奈只能让爷爷来商量商量。”
“那个被钢叉穿脑的人在哪里?”
“就是家里的一个车夫,现在应该在后院马棚。”
林荣捻着胡子,不急于得出结论,思虑片刻之后他才开口道。
“那郑雨还有几天时间。”
“有蜜糖喂着,撑到开春不成问题。但是她的手指已如干柴一样,好多关节都快揉不动了。”
林荣的呼吸声异常沉重,他也知道继续这样拖下去这女娃迟早变成一具干尸,孙女的苦衷和难处他也了然于胸。既然已经有了前车之鉴,那就不妨去看看,毕竟那是难得的病患,哪怕把把脉观察一下伤口也是积累问诊经验。
“爷爷既然来了短时间内就不会走,先让我去后面见了曹乡君,再去问诊过病号。哪怕要替她开颅,也要准备周全才能动手。”
林还月点头之后轻轻的回身拉好门,先带着林荣往后面去了,潘安比划了两个家丁在前门守着,自己先林家爷孙一步往后面禀报去了。
哪怕何驰生活在二十一世纪,但二十一世纪的科技也没有把人脑的功能彻底拆分明白,究竟人类要走到哪一步才能在大脑上肆意动刀子。传统人类能活一千岁,他们一定破解了人类自然衰亡的DNA信息,只可惜他们的研究成果难以阴泽后世子孙。
“那种科技想要留存,只怕把地球上的所有植物做成纸张都不够记录。从手术的起源一直到人类科技的最终成果,有人能把这套递进体系全部罗列出来,那就是标准的天书!”
好多无法解译的文字飘在石头人面前,石头人专注的注视着由超导人类计算机解析出来的人体结构使劲挠着光溜溜的脑袋。林还月在实验,石头人也在进行着它的实验,郑雨这个实验目标他已经盯了很久了。
人的大脑皮层是可以接收电磁信号的,尽管这种接受率十分感人,但一些强电磁信号可以让人产生明确的情绪波动。也就是说如果有一种正确的电信号刺激人类大脑皮层,石头人就能让任何一个活人成为他的代言者,这是一种相比劈上百道雷电更有效率的沟通方式。
毕竟石头人要承担天气播报员的工作,除了那个可以彻底改造地球的“行星毁灭”旋钮,他唯一可以和平利用的就是闪电和一些较为微弱的电磁信号。这就像用古早的天线去接天空中的电磁信号一般,你需要不断的尝试、记录、优化、筛选,最后才能接收到正确的讯号。这些无意义的沟通尝试必须持续下去,持续到石头人找到规律,然后让何驰给自己在地球上捏一个用来说话的铝合金头骨。
“启用辅助模块,辅助模块……生物模块……生物电讯号广播……。”
石头人眼前飘过一串萤火虫组成的文字,经过无数次实验石头人早已经理解这这行字的含义,大意就是说“接收端没有适当的接收设备”“投影效率极为弱”“当前环境缺乏可用资源”。
超导人类的设备之复杂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的,它们针对自己优化的躯体开发出了一套以生物光电讯号传导“语言”的设备,直接可以实现传音入脑,甚至可以平替语言所承载的信息传递功能,实现多种族同时无障碍沟通。但是先进不意味着实用,如果没有对应的接收装备你吼再大声别人也听不到。石头人曾经多次试验,甚至它冒险借着原生生物“水龙”作为讯号中转站对坐在江边的何驰进行过电讯号广播,历次试验已经累积了不少试错经验,或许它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了。
“要是琴扬距离襄阳再近一点就好了,不过无所谓了!加到最大功率,把列表上的所有辅助选项都过一遍!”
标准的死马当活马衣,反正飞船主系统已经重启了,古语有云让电脑恢复初始化的手段就是重启电脑,现在面对没有BUG且充能完毕的控制台,石头人开始了它的疯**作!石头人就像熊孩子进入电梯开始乱按楼层按钮,襄阳的居民们在无形之中经历了一次电磁辐射,不过因为没有设备引导这个辐射量极其微弱,绝对不会比刷五个小时的手机危害更大。
“哎呀!”
“针咬我!”
绣楼里的姑娘们发出一声声惨叫,下一秒媚娘和毛衣的手指尖也被静电刺了一下。媚娘极为机敏,她立刻拉高声音说道。
“都快停手,先歇一歇,去外面洗一洗手。小心放针,别扎了手指把血滴在绢布上。”
绣楼里的绣娘们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有人拿起梳子梳头,结果那梳子上也想起了噼啪声。
王找儿骑着马往襄阳城赶,她只听路边一个男子哎呦了一声,工友们哈哈笑他,他恼怒道。
“是这铁耙咬我!”
人们笑声不止,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噼啪”脆响,王找儿先诧异朝着远处张望,然后又抬起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她寻思着这么小的动静也不像是打雷。今天是冬日晴空,再加上北风一过室外就变得非常干燥。突然找儿的耳后传来一阵酥麻感,她连忙动手一抓耳后的小花发饰被她抓了出来。
“难道是骑马颠的扎到了肉?”
王找儿来不及疑惑,转手将花饰放入袖中,继续策马往襄阳城走。
找儿骑马一路慢跑进了城,来到熟悉的曹家布庄正门两个家丁就挪来了一张板凳,王找儿借着石阶上的板凳下马之后把马缰绳一甩,什么都不问直接往二楼去了。只前脚后脚的功夫潘安便从后面出来了,当看到门口两个家丁正在栓马,便随口问了几句,得知是王找儿回来了也就不上心了。
“林嫂嫂?林嫂嫂在吗?”
王找儿在门外问了两声,眼前的房间里弥散着一股子药味。
王找儿想进去却怯了两步,听说这房间里睡着一个活死人,日常都是林还月亲自在照顾,家里人也没几个进去过。王找儿也是好奇,这半死不活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都说那些走邪路的道士会给人下咒把人变得不活不死、刀枪不入,有些厉害的鬼怪还能借尸还魂死而复生,找儿和悦岚疯玩惯了,那些民间用来吓小孩的鬼怪故事早就被她们听了无数遍。
“嫂嫂?”
屋里好像有人又好像没人,找儿看着门上出现了一道道五色流光,于是立刻擦了擦眼睛,再看时那五颜六色的虚影已经消失了。
“噼啪……”
“唔……”
屋里传来奇怪的声音,好像灶肚子里烧秸秆的噼啪声,还有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
“嫂嫂在吗?”
王找儿壮了壮胆子,她上步敲门,却不料一下把门敲开了。
林还月不在屋里,王找儿先从打开的门缝向里面张望,房间里没有丝毫异常,正对着门的圆桌上摆着一个香炉和一个古怪的东西。王找儿没有从门缝里看到林还月,便打算下楼去寻找,正当她要转身的时候一个精致的木梳掉入了找儿面前那道门缝构成的有限视野中。
“哪个贼子敢来这里撒野!”
王找儿第一时间想到了有贼偷光顾!这屋子一排窗户朝阳开,贼人要是翻墙过院后面人多眼多不好偷,说不准就看准了这间暖阁。
“潘管事!有贼!”
王找儿大声一喊,潘安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哪有贼?哪有贼?!”
说是迟那时快,潘安利落的带着两个人奔上楼来,王找儿在楼梯口“嘘”了一声,动手指了指屋里。
“林嫂嫂呢?”
“刚才林老先生来了,林夫人一炷香之前下了楼带他去了后面。”
“这屋里没其他人用是吧?”
“是!除了林夫人没人用!”
潘安斩钉截铁的说这,找儿指向了掉落在床头的木梳,声音有些颤抖。
“刚才我见那木梳掉在地上了,许是有人进去了。”
“小姐勿慌!敢有贼偷来这里撒野,我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潘安提了提气势,立刻招呼道。
“下面的人往街上走,看到谁跳窗直接拿住!”
潘安使唤完下面的人,转身便带着两个家丁来到那微微开合的房门口,正当三人要往里面进的时候,只听里面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郑……雨……”
这两个字一响,里面的人就慌了神,只听“噔噔”两步是有人赤脚踩在地上,随后“咣当”一下不知道撞翻了哪个木匣。那“贼人”一路走一路撞,最后洗漱的铜盆都砸在了地上。潘安听着贼人在屋里乱窜和两个家丁三人牢牢站住门口,就等着犯人自投罗网。
果然“贼人”见街上走不脱就过来拉门,那门一开一张惨白枯瘦的脸就出现在众人面前,潘安和两个家丁上手拿贼,一摸那女子枯瘦的手臂,再抬头一看那女子饿死鬼一般的面孔,再往上看那女人头发根根直立,三个大男人同时发出了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下次找个死囚犯尝试一下……利用微电流直接刺激大脑皮层……或许能让他说出固定的词句……”
在一片惨叫声中,王找儿好像听到了某个断断续续的声音,她瞪大眼睛四处张望,却不见任何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