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季因为怕误了事,故而乘坐梭船顺江而下,这样的小船就是专门在枯水时节通航用的。开船时刘季给足了卖力钱,划船的船工自然舍得用力,两人顺流而下擦过那三艘大船组成的船队,只用了半天时间就从江陵飙到了乌林。
刘季刚上岸就被坐镇码头的一名水兵拦住,两句话之后姜奇也赶到了,见到是刘季便问了一些江上的情况。当得知中山王的大船靠岸下锚之后,姜奇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派二十轻骑沿江寻找,再去附近高价找些纤夫来。”
“得令!”
船只超载加上水流放缓,如今不上纤夫三艘大船是铁定走不动了,只要过了乌林就是长江与汉水的交汇处,那里的水流流速足够把船队送到江夏。夏口港里已经泊着张唯栋带领的吴地水师,那些战船上有帆有浆,风缓水枯的时节也可在江面上畅行无阻。
姜奇要找纤夫,吕倩和招娣管理的驿站、田庄里赋闲的壮劳力就是现成的纤夫。这一众人眼瞅着农闲时正无进项,现在有了活计一众人那叫一个积极,麻绳之类的东西齐齐备好跟着二十轻骑就沿江找船去了。
吕倩高呼着让那些莽撞人小心拉船,回头就对冒失的刘季甩了个冷眼。
刘季却是不恼,他笑着对吕倩说道。
“你别这样,我坐这小船来也是怕误了主上的事,今晚一过还要回去。”
“我说你等有空了不行啊,非要猴急赶在主上前面。”
“主上没这么小心眼!”
吕倩也是气不过,她从厨房里端出自己喝的茶壶递到刘季手中说道。
“真亏你跟了何大人,要不然就你这糙样,哪家的人能看得上你!”
刘季笑着“咕嘟嘟”的将一壶温水一饮而尽,脸上那笑的叫一个灿烂,不过只等他缓过劲来之后又是一脸疑惑,两步凑到吕倩耳边说道。
“该不该说主上就是能未卜先知,他好像知道我要纳小。”
吕倩整叫一个哭笑不得,她从刘季手上摘下茶壶往桌上一放,双手叉在胸前说。
“就你那点小心思,还能瞒得过主上?你只那嘿嘿一笑,主上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别人要不是惹了地方上的恶霸逃难到江夏来,那正经的二八姑娘还能便宜了你。”
刘季点头却叹气,说道。
“只可惜带着个拖油瓶。”
“得了吧!别人不带拖油瓶倒高贵了,正经的大家闺秀随便攀个高枝也比你强。再说咱们也不亏待人家,她的弟弟要是能文能武,这么大一个荆州还不够他施展吗。她弟弟要是不能文武,这里种田缺的就是人手。再不济让他跟着夏末生和那关大峰一起给乡君看田。”
刘季脸上一片绽红,也不知道是羞还是喜,不过他脑子一转又觉得亏欠了这对姐弟。
“只让那小子去看田,行吗?听说书香门第出来的人物都挺倔的。”
“哎呦喂,当家的你糊涂了吧,别是给那江陵王家灌了迷魂汤把脑子迷了。乡君家里种田的小子哪个不是秀才底子,打起算盘能算账,提起毛笔能写字。外面给介绍给我一年一人给十两银子的好位置,我都立马摇头回绝的,她弟弟得是多大屁股才坐不住啊!”
吕倩有的没的说了一堆,突然她想到了正题,面孔一板腮帮一收摆出冷脸问道。
“你不会整天想着娶小,就忘了和主上说正事吧。”
刘季撸了撸袖子,两手在吕倩面前一边比划一边说。
“主上把吴家大宅分一半给我,说让我修四个院子,以后四世同堂也就不拥挤了。”
吕倩双眼一瞪,一把抓住刘季比划的右手说。
“城里?”
“是啊,城里。你不会嫌小吧,这四个院子可比项田他家大出一倍有余,住二三十口人不成问题。”
吕倩眉头一皱摆手掸开刘季,转手指着自己说。
“我是城里吕家出来的,这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难免有个冲突。”
“你怕他们干什么,现在你是江夏城里的刘家人,早和他们没关系了。”
听着刘季的短视发言,吕倩只觉闹心,这事还必须与何驰说道说道。真不是吕倩嫌赏的屋宅小,只是这里面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当家的你动脑子想一想,刘协在京城、我在乌林、你又跟着主上当差,那么谁在城里?”
刘季被吕倩一点,立刻溜溜的转起了脑子。是啊!刘季虽然籍在江夏,但是看看现在家中谁在江夏住着?
“主上说赏你,那就一定会赏你。不过是有个家,以后家里老幼有个落脚的地方,哪怕和项田搭伙住在一起也没事。你是第一个投效主上的人,主上安排你进城落户也是对你的恩待,可是咱们家里没人啊。家里没人就会被人钻了空子,尤其是吕家好大的不安分,我听钱老说他们为了抢几亩田都和别人打起来了。到时候我们在城里安了家落了势,这吕家要是趁我们不在的时候借势起来,我们有多少名声够他们败呀。”
吕倩担心的不无道理,这吕家曾经就有过类似的案底,亏得吕倩关系撇的干净才没有被牵连。现在江夏豪族都改弦更张了,钱家为首陶家为副,夏家体量够大老太爷死后夏老七听话的紧,头部这三家被何驰领着不敢有异心。
吴家就剩根独苗,吴迅又不入仕途,故撑不起什么场面,已经是没了声音的。
可是这吕家就偏不死心,变着法要做大,吕倩的名声越大他们能借的名声也就越大,随便抓起来借一把名头的事真叫一个屡见不鲜。吕倩烦他们这样,却又治不了他们,窝在乌林远远的避着眼不见心不烦。以后真要在城中落了户,家中无人坐镇那这名声吕家可不是想用就能用,没有制衡他们的人物,吕倩和刘季将来一准要被他们拖下水去!
“要不,我回趟岭南,把刘家人接过来。”
“你不是刚托人给岭南家里送过钱嘛,现在房子还没修贸然接过来你家里人住哪里?”
刘季也是进退不得,仔细想想他光顾着开心了,就没有考虑过江夏还有个想着仗势翻身的吕家。
“行了!这事你别管了,回江陵安心当差,只等我见了主上之后细说。主上是精明人,这桩简单的事两句话就能掰开。”
吕倩不能不为自己的名声考虑,刘协小小年纪就是黄门侍郎,如果按官职论刘季这一家就是标准的官宦人家,如果一旦闹出贪赃枉法导致刘协跌落,那一家人的前途就毁了。吕家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死命扯着吕倩不愿意松手,之前来驿站夺田也是一种试探,现在硬的来不了了,就专门挑吕倩不防的软裆下手。
无风天气烧烤燃起的烟柱直冲天际,姜奇派出的轻骑没花多大功夫就寻到了陆记的野炊营地,随后跟来的纤夫也分到了一杯羹。何驰完全无法融入这场狂欢,他正坐稳船腹内和刘国勋一起用仅有的工具制作着拉绳甩干桶的模型。
无论在哪个领域先行者都是孤独的,何驰在南下时把有色玻璃的配方留给了季昔眠,虽然没有给她定下硬性指标,但人总渴望着认可和成功。你能想象一块宽五厘米、长约十厘米的黑色玻璃片能卖出十两白银吗?
一块长方形的黑色玻璃片加上皮革缝制起来的裙边,再拉出一条可以调节的松紧带,这就是最原始的护目镜。
“夫人,这是今天最后一炉烧出来的。”
季昔眠的面前是一个并不平整的玻璃片,它通体黑色呈现葫芦形状,季昔眠拿起它先隔着它看人,果然如何驰说所一般视野之中的所有事物立刻蒙上了一层黑雾。于是季昔眠拿着这葫芦形状的玻璃片来到室外,冬天的太阳固然已经失去了热度,但是它灼眼的光芒依旧无法让人眼直视。
透过黑色的玻璃片,太阳瞬间失去了威能,季昔眠眼前的太阳只是一轮灰白色的球体。
“夫君配的料剂还有多少?”
“回夫人已经不多,刚才取料的时候我看过了,只剩下半个罐子的料。”
“先按照今天的比例做一批出来,你们几个轮流看住了炉子。要是炉温上不去,宁可舍了那些石英砂重来一炉,也千万也不要急着下料。”
琉璃匠们领命退下,季昔眠继续把玩着手中的黑色的玻璃片。对于生活在中原腹地的她来说,这只是一块平平无奇的黑色玻璃,但是对于那些在丝路上奔走的商旅,对于生活在漠北一到冬天就要面对茫茫雪原的游牧民族,它的出现就意味着一种未知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