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来了“关中马贼”的消息不胫而走,谢云流、胡亮和项田三人一合计之后没急着动手。毕竟四个马贼能成什么气候,只有放长线才能钓大鱼。这两天“大鱼”的行踪越发诡异了,尤其是“大鱼”游进了那两间由王双看护的温室!
这可是不得了的发现!在江夏约莫有三百多名士兵啥都不做,就专注守着温室四角,现在高坡之上是温室,高坡之下就是士兵们的行营,但凡有人踏上那条路,立刻就会有士兵上来盘问。
“怎么还往前走呢?再往前走就是大粪包了!”
“我看着他们不像马贼。”
“不管像不像盯了半天总要盯一个结果出来,不然谢镇长那里怎么交代。”
四个放长线的跟着一个“马贼头头”移动,王双带着他从温室里出来后,就径直往堆肥包走。距离温室大约三里左右,有一座半圆形的建筑,它就是一处集中堆肥场。圆顶不算高,有两个对开的拱门作为进出入口。这样设计主要是为了能及时走气走水。因为圆顶之下是四个化粪池,如果下了暴雨走水不及,水都淌到坑里就要变成黄汤涌出来。反之如果发酵肥料是沼气走不及的话,那就会引发沼气大爆炸。
“从各村各镇搜集到的各种粪便和废料,先在外面的坑中搅拌均匀再引流到坑中发酵,坑里一般先垫一层甘蔗渣,等料灌进去再撒点酒糟。这样发酵三个月,直到它变得像土渣一样就能用了。”
王双捏着鼻子向访客介绍,他也不知道采访使为什么要搜集这么多信息,几乎是事无巨细都走了一遍看了一遍。不过别人有御赐的腰牌,王双也只能奉命接待,权当是官员必经的考核之路,带着他在自己的责任区走上一遍也就能交差了。
“这样的堆肥场有几处?”
“现有三处,还有两处选址待建。”
“有劳王兄带我全部走一趟吧。”
“有必要看这么仔细吗?”
访客点了点头,离了气味浓重的堆肥场,他将铅笔和小本本一收叹气道。
“自是有必要的。”
王双心中一紧,就算是采访使考核官员政绩,以前充其量走一走田间地头,能去村镇里点牲口都已经是尽职尽责了。这采访使来的低调,行事也是极为仔细,一个小本本记了多少细碎的事。王双任职于司农寺,只按规矩走的话,离了这处堆肥场就不归他管了,到底帮不帮这位同僚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恕王双多嘴问一句,兄台究竟要查什么?”
“恕在下无法相告,总之事无巨细,该查尽查,该看尽看。如果王兄怕得罪了什么人,你只管指个方向,我自去便可。”
王双隐约感觉这人身上任务极重,如果是吏部来考核官评,绝对不会这般细碎的走访,那么他多半就是来找何驰与何劳碌的瑕疵的。王双不善于朝堂争斗,在江夏看着两间温室只一心种田,温室一旦出事他就要付全责!故而他及时在堆肥场边收住了脚步,只能遥送这位同僚走远,心猜着“不会有麻烦缠上来了吧?”。
何驰很想开溜,至少先一步去乌林码头让吕倩过江去给马管事带句话,可是今天明显有人在说他的坏话,当他准备趁着别人不防偷马离去的时候,一个个“阿嚏”如约而至!
“你坐在风口里干什么,快来这里烤烤火。”
李婉儿的埋怨声如约而至,她和李铮正在用刀分着一块羊腿肉,江岸上弥散着烤羊肉的香气。陆记和陆锡一口羊肉一口酒,随行士兵们和赶来支援的二十名轻骑都吃着羊肋排,剩下的羊头和羊蝎子都分给了纤夫,一众人就沿江摆开流水席单留何驰一个孤家寡人杵在一边。
“何工,多少吃点吧。”
刘国勋也从船上下来了,他笑盈盈的领到了自己的一份手撕羊肉,他哪里知道何驰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找吕倩传句话而已,这件事找谁都是顺便的事,可是这里没有傻瓜可以用啊。甩干桶和黄油的关系太过紧密了,刘国勋就跟在身边,要是漏出些消息不出几天他一定会猜到其中奥妙。
甩干桶和黄油的关系揭开之后,那之后哪来的千万贯产业换平顶山,这玩意本身就没有什么技术门槛,非得是亲自下手才能保证密不透风。
“阿嚏!阿嚏!”
不对劲!很不对劲!江夏和襄阳铁定出事了,一定有小鬼在自己的根据地里钻进钻出,偏偏“雷公”毫无动作,但凡能起一点风自己早到江夏了。
可是细细思考之后,何驰发现这还真怨不得石头人,当年“九龙封江”只那么点微风暗涌就打翻了好多大船。眼下这三艘超重的船只一旦被风刮着横走起来,几百个纤夫都未必能救得回!
“唐卒?”
救星来了,救星来了!云梦泽里出现了一个奇妙的方框,虽然看不到他的预期寿命,但何驰大概能猜到来者是谁。何驰处在中心地带外围有士兵和纤夫挡着,故而来者趁着这暗不暗、明不明的时候在外围小心翼翼的哨探,而在更远的地方还有一个方框。
阿努吉会念叨“兼爱非攻”,那老鹰多多少少也应该有些墨家手段,只看他们把火枪训练营地快速改造成寨子的手笔,劳烦他们制作一个抽绳甩干器用来打黄油应该是绰绰有余。何驰想着便从袖中掏出小册子,立刻用铅笔补全了几处细节,再将抽绳甩干机的中轴甩桶改为打黄油的浆片!拿定主意之后何驰捡了一块小石子,将手中的小册子把石子包住,然后十分自然的起身往人群外走去。
“何荆州去何处啊?”
陆记一句话就将所有人的目光迁到了何驰身上,何驰抖了抖袖子指了指自己刚才坐过的地方说。
“辣椒呛人,我挪个地方歇脚。”
陆记微微一笑,四个侍卫就聚到了何驰身边。不等何驰说话,陆记的口头邀请就递了过来。
“少想那些有的没的,再差能差这一两天嘛,过来陪着本王吃点东西!”
“王爷您故意的吧。”
陆记哈哈大笑指着江水说道。
“这不怪本王啊,你也看到了,水缓风停走不动啊。”
李婉儿也来劝,何驰实在够不到丢石头的距离,外面还有一群纤夫挡着,现在做动作一定会被中山王看到。无奈他只能缩了回来,由李婉儿领着来到中山王身侧坐下。躲在云梦泽里的两个方框乖巧的撤退了,他们来去无声没有惊动任何人。这更加应证了何驰的猜想,这两个人多半是老鹰派出来的探子,在确认何驰的安危之后他们就达成了目标,没有继续盯梢更没有多余的动作,撤退的方向也是径直往北。
“别苦着一张脸,就算为了你媳妇,你也要好好的把这一程路走完。”
“是!”
何驰不想认命,但是不认命也不行啊。单一个中山王的控制力就如此强大,就算是何驰的主场却依旧身不由己,要是和琴扬到了京城,太后和皇帝两手一按哪里还有自由的空间,说不准就在何驰的头顶上停一艘浮舟进行全天候监控!
水有三种形态,平时是液态被蒸发了也是气态水。无论是液态还是气态,都是何驰上下穿梭的理想形态。冰也是水的一种,可是主动变成冰和被动变成冰就有大讲究了,主动变成冰是为了抵御外来的威胁,将自己最坚硬的一面朝向敌人。但是皇家的控制欲是很变态的,他们主动让何驰变成冰是为了方便控制,什么时候解冻都由他们说了算,何驰一旦被动接受了太后的安排,那等到他想变幻形态的时候多半会像现在这样身不由己!
“来,吃羊腿!”
中山王亲自递上一条羊腿,何驰抖了抖袖子伸手去接,突然一股沉重感坠在他的袖子里,一种猜想很快在他的大脑中炸响。
进长沙时陆记和陆锡一共带了三车猎获,却塞了三艘大船?
船的承载力和车子的承载力并不一样啊,看着三艘船的吃水一般深浅,何驰心中打起了鼓。这爷孙两人明摆着是在故意拖时间,这么多纤夫来了今晚加把力气就能在乌林过夜,可是他们偏偏不挪屁股。三艘船只明显加了负荷,超载之后自然走的就慢了。不过就算一路顺风顺水,中山王也有自己的办法拖慢何驰的脚程。
再加上刚才有人来探自己的安危,老鹰那里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吹草动!
好一个中山王,他得了什么样的硬性规定,需要这样硬生生的拖足三天。这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古代交通就没有一个定数,错过三天很可能就错过了李铮入府的吉日!
“王爷……”
“侄儿,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有些事该让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让你知道的。”
陆记也知道这个人精迟早会看出端倪来,哪怕路上看不出来,到了江夏换船之后那满满的石头箱子也就藏不住了。所以他懒得去争辩计较,反正时间已经拖足了,任务早已经超额完成,天子的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他也不想去过问。说到底都是水缓风停闹出来的延误,只要没人出来主动挑破,这就是最正当的理由。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何驰看着面前香喷喷的羊腿硬是提不起丝毫食欲。在绝对力量面前,一切的算计都是枉然,环顾四野愣是没一个人可以帮着何驰解开这重困局。
羊肉入口何驰硬硬的嚼着,在他不觉间一个斥候已经出现在了大路上,马蹄声十分急促追着落日余晖来到江岸边。四个侍卫见有快马来了,便利落的往路上去拦。
“来者何人?!”
“我乃扬州刺史张唯栋麾下校尉!敢问,可是中山王停驾在此?”
中山王来了兴致,抬头一挥手对那校尉远远的说。
“张唯栋也来了吗?近前来回话!”
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包围圈一层层的加强,何驰今天是彻底走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