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客厅里聚起了一大票人,刚才还是闹哄哄的,现在何劳碌往前面去了才渐渐平静下来。少容在后面带着李文兰张罗晚饭,胖嘟嘟的李思思抓着她母亲李文兰的衣角一步步的跟着,若不说清这三人的关系,别人还只以为真是一家人。
李文兰是李文红的姐姐,当年洪兴祸害豫章的时候,她嫁给了李家族中远房表兄。之后李家和杜家就是靠着这层关系才漂泊去了广陵,几近辗转才重新安家落户。李文兰的夫君李正志现在柴桑任县令之职,其女李思思被少容认了干孙女之后,李文兰也开始在江夏郡守府中走动。
这些事何驰自然知道,他并不反感这些突然长出来的“枝杈”,自己从没想过当一个孤胆英雄,无论是船帮还是干孙女都是一种影响力的投射。况且李正志身在柴桑,李家在豫章的产业早就被洪兴夺去祸害完了,在李家重新打回江山之前,李文兰母女住在江夏总比住在广陵方便许多。
少容忙了一阵,直到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后,她抬头往前面看了一眼。前面还在开会,估计一时半会散不掉,于是转而对李文兰说道。
“文兰别忙了,坐下来先吃吧。”
“可是伯伯还没回来。”
少容叹了一声转身回去拿了一个盘子,她用筷子分了点菜后让嬷嬷把这盘菜放在蒸笼里蒸着。
“偏偏吃饭的时候来闹这一出,不就来了一个采访使,竟能把他们惊成那样。”
李文兰笑着将李思思抱在怀中,对一脸不悦的少容说道。
“伯父受乡邻爱戴,故而大家才对此事特别上心。”
少容微笑落座,李文兰抱着李思思也跟着入席。少容先动筷子,一条糖醋鳊鱼被撕开两条白肉,一转手那白肉已经送到了李思思嘴边。
“思思吃鱼。”
李思思这个干孙女当真是实至名归,如今何家一分为二,虽然直线距离不算远,但是终究是隔着一条江。何劳碌是个一心扎在公务上的人物,在他的身边是呆不住孩子的,公事已经够劳神了,何苦在掺些私事扰他的精神。如今襄园已经修好了,一众孩子都聚在园中,生活教育都有了着落,少容心中也少了些牵挂。
看着李思思把鱼肉吃进去,少容开心的笑了起来,随即放下筷子拿起手帕给李思思擦了擦小嘴。
“过了年也把思思送到襄园去吧。”
“这怎么可以,那襄园是公主住的地方。我们母女能在这里受着伯母照顾,已经是何大人对李家最大的恩待了。”
“当你是一家人,休要说两家话。我是跟着老爷一路沉浮走过来的,妻子可以跟着走,半大孩子如何能走得动。当年老爷被天子点为户部尚书,我们也是实在无法才不得不把驰儿丢在庐江的。大人要大人伴着,孩子也要孩子伴着。你家那位刚到柴桑不久,他独自支撑必会感到苦闷孤独,再说你们还年轻,相隔久了难免出个事端。说句真心话,我也不想把平儿和悦蕊送去襄阳,可是小子们实在太小了,一心只想着玩闹实在拖人精力。”
少容说着轻抚起李思思的小脑袋说。
“思思真是懂事,她已经好久没闹腾了,小小的孩子本不该这样。放她去襄阳和玩伴们闹个童年,等十一二岁懂得贤淑了,你再带到身边去教养。如何?”
李文兰不知如何作答,她低着一双眼睛缓缓点头,李思思似乎听懂了一般奶声奶气的喊出了“奶奶”两个字。
少容笑得灿烂,正在她要上筷子夹菜的时候,餐厅大门一开一股寒风蹿了进来,何劳碌与马管事走了进来,少容见到立刻放下筷子起身替何劳碌卸去了外面的大罩衫。
“许就是个新晋的采访使,无甚大事。”
何劳碌跺脚说着,少容招呼马管事把门关上,有吩咐嬷嬷去把蒸笼上的菜端来,一进一出之后一家人总算是凑齐了。少容端过温好的酒,给何劳碌倒了半杯,先让他抿上一口暖暖身子。
“以前都是你去查别人,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别人来查你了。要我说既然已经知道了,不如让他正正经经的来查。”
“别人要来暗访也是其职责所在,况且郡守府大门开着,他随时都可以找过来。”
“老爷倒是豁达。”
何劳碌问心无愧行事光明磊落,在外面交代几句让他们稍安勿躁一切如常之后这破事也就算处理完毕了,最后无非就是还有些刑狱官司需要复合。放松心情的何劳碌抿了一口温酒,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金黄的炒鸡蛋向李思思面前的碗中递了过去。
北风呼呼啦啦吹了一夜,被何劳碌安抚之后江夏士绅们都睡了一个安稳觉,等天边挂白城门一开,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吕筽昨夜喝的酩酊大醉横倒在酒楼里,酒楼里的掌柜知道他就是个泼皮故不敢来硬的,于是干脆把他丢在柴房里过夜,只等天色一白就让小二把他喊醒哄了出去。一脸姜黄色的吕筽只觉肠胃之中翻江倒海,于是在桥头呕了一口黄汤,正当他擦着嘴四下张望盼着能再有百文钱的进项时,突然一个目标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这位!这位!这位!缓一缓……等等我!”
高恒停住脚步看着只跑了三步便上气不接下气的吕筽,苦笑一声说。
“吕兄注意身体,酒色伤身啊。”
“废话少说!”
吕筽左顾右盼,发现昨天那管的太宽的仆从没有跟着,于是脸上绽开了猥琐的笑容
“公子咱是明白人,你小子昨天看上我二姐了对不对。”
“吕兄不要误会,我是看昨天那女子穿着破旧,所以才有一问。”
“你们这群读书人真是又酸又假!我就不喜欢玩假的,我就喜欢说实话的爽快人!”
高恒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想要远离吕筽,岂料吕筽隔夜酒劲上来了,一双手如钳子一般死死抱住了高恒的左臂。
“一百两!我助你成好事!”
“什么好事!你把我高某当成什么人了!”
“要不咱们一起,您给五十两就行。”
“你说什么呢!什么一起?!”
高恒脸色涨红,他想要高声喊叫却一抿嘴忍住了。
吕筽见他不敢叫唤心中胆气渐大,高恒见吕筽脸色骤变只觉不妙。吕筽现在全身压上,高恒甩不开只能硬拖着他往前走,走过一条街街上却依旧没有半个行人。
“高兄你别跑了,我二姐那么漂亮值这个钱!”
高恒脑子里一阵响雷,他带出来的人刚刚散出去打听消息了,今天想着只身扮成客商去探一探盛德米铺的底蕴。岂料刚分开没多久,就被吕筽缠上了!
“无耻!江夏怎么会有你这般无耻之人!”
“小子,你和你吕爷爷装什么装!这个时间出门的人,都是从那里面出来的!昨晚玩的痛快吧,现在要赶紧回家钻被窝对吧,否则老爹一查问你就等着挨家法吧!你玩过的招式,你吕爷爷早几年就玩透了!”
高恒右手握着拳头,见吕筽还是死抓着不放,摆出要打的架势!吕筽一看高恒的拳头举起来了,便哈哈大笑起来。
“小子,你自己找死就不要怪我吕爷爷了!”
“你还不快快松手,在不松手我拿你去见官。”
“我去你丫的!敢和你吕爷瞪眼!”
吕筽一步向前,借着酒劲双手往高恒的腰间一抱,把他整个人掀翻在地。高恒一下摔懵了,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吕筽一脚踩住他的肚子,两拳打在他的脸上。高恒已经彻底被打懵,吕筽也是不耽误,伸手就将眼冒金星的高恒上上下下摸索一遍,直到摸出两锭银子之后就一路颠笑着跑了。
高恒追着吕筽的背影爬了两下,抱住一棵树才站了起来,他的一只左眼已经被打肿了,右边嘴角还在滴血。喘着粗气追到街口,正当他要露头的时候,只听几双脚步声从街上传来。吕筽的惨叫声传入高恒的耳朵。高恒不敢轻易露头,捂着左眼斜探出半个脑袋往街上张望。
“老实交代,你又去偷了哪户人家!”
“银子是天上掉的,你去问老天爷去!”
“放你的屁,押回去!”
吕筽没跑多远就被巡街的捕快拿住了,此刻他已经被人架住,两锭银子的赃款也落在了捕快手中。
按照既定流程走的话,高恒现在应该出去把钱讨回来,可他是来暗访的钦差,一出头过堂之后这身份十有八九就藏不住了。
“高恒不能为了两锭银子,辜负圣上所托。”
高恒把丫鬟递来的毛巾接住之后敷在伤口,肖凝坐在不远处看着他的窘态强忍住笑意。这钦差清早进城结果被吕筽劫了道。劫就劫了吧,吕筽被捕快抓了,这厮居然连露头都不敢,活脱脱一个憋屈死的人物!
“我说昨天晚上怎么人尽皆知了,你找谁打听不好,偏去找吕筽那个渣子。那是吕家出了名的败家子,在街上惹了他就是沾上了牛皮糖甩都甩不掉。”
“是什么人尽皆知?还望肖姑娘相告。”
“现在江夏城中一多半的商铺都知道了你的模样,昨晚何郡守在府里聚拢了一群人,商量着怎么对付你呢。大约就是关城门前后的事,你仔细想想那时你有没有碰到吕筽,那厮喝醉之后就是满嘴疯言,说什么都指不定的。”
高恒真叫一个欲哭无泪,他狠狠跺脚叹道。
“哎!我也不知道他是这种人物,这下如何是好!”
肖凝端起姿态岿然不动的说。
“不辜负也已经辜负了还能怎么办!我已经派人去寻你的人了,在他们回来之前你就先在这里躲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