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国的诞生充满着偶然性，巨鹿之战项羽先胜克敌，然秦军之中自有高人坐镇，短短三天时间便扭转了战局。先摆出要投降的姿态迷惑项羽大军拖延时间，再寻到有利地形收拢溃兵重整旗鼓。
项羽与秦军约定三日之后纳降，实则他也是后援不济无法深入，联军也要争取时间调兵过河巩固战果。三天之后项羽休整完毕，大军辎重尽数过河又逞先胜之威士气大振，便向秦军的“大营”发动最后一击，孰料秦军早有准备，项羽统帅的联军已经落入了秦军布置好的圈套之中，一场血战杀得伏尸百万、血流漂杵。
很难说当时秦军一定会赢，也许项羽就差那么一点点运气，秦军伤亡了足足六成，双方士气均已经见底，要不是联军的侧翼怯战崩溃引发连锁反应，巨鹿之战鹿死谁手还真没一个一定的结论！
巨鹿城内一座大宅院中，一个刚刚入府的书童正举着鸡毛掸子跟在管家身后走着，楚府中人事更替，所以进了一批新人。这名书童是半月前由楚家少主亲自挑选的，但直到三天前他才接到来府中上班的通知。管事只是中年，却是意外的老臣一路上低头看地沉默不语，他和目光灵动的小书童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一个大院，书童立刻被大院之中的唯一一座建筑吸住了视线，那座书斋足足占去了三分之二个院落。远远看着这庞然巨物，书童只觉头皮发麻，他站在正门前挺腰抬头，那巨大的建筑有三条屋脊、三层瓦片，黑漆漆的瓦片如黑龙鳞片一般。
“发什么呆，快跟上。”
“是！”
书童跟着管家的脚步往里走，只见巨大建筑的正门也是巨大无比，上面一块匾额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书斋”。管家和书童一起使力只推开了半扇门，九尺高一尺厚的沉重门板沉吟着，仿佛一位老者顿顿的咳嗽声。一进入书斋之中，便有一块屏风挡路，上面雕刻的人物与书斋扯不上一星半点的关系，完全就是一队士兵厮杀搏斗的场景。
屏风两侧还有一副对联：先胜不胜求生却死。先败不败向死而生。
“啊呀妈呀！”
管家带这书童走到了少爷的书房前，房门一开书童发出了一声惊呼！
虎、豹、豺、狼、狐、犬、蛟、蛇、鹤、雀、鹰、马、羊、牛……
明明是正午时分，整个书房却是一片昏暗，因为每一扇窗户上都挂着一张兽图，仅有的光线从图卷的缝隙之中射入室内，让这个书房的氛围变得异常诡异！
“管家爷，这是？”
“勿惊，少爷说这些都是何驰。”
“何？驰？”
“你以后会习惯的，少爷自幼特立独行，速速进去打扫了。记住只扫浮尘，可别碰了少爷的东西。”
“遵命。”
难怪楚府里会经常换书童呢，就摊上一个作风这么古怪的主子，能呆的久才是怪事。
书童拿着鸡毛掸子进去将桌上、凳子上、架子上掸了一遍，然后怯生生的回到门口复命。
“走吧。”
一开始书童被楚家少爷楚绥选中，他的心中还存着窃喜，毕竟是书童若是有机会读书识字将来也好谋个上进的差事。尽管外人都说楚绥性格古怪，可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哪个没点怪癖在身上。今天书房走一遭小书童算是开眼了，也不知道跟了这样的主子是福还是祸。
“我楚家曾经家道中落，先辈存书万卷险入歹人之手。幸得房石公鼎立相助才渡过劫难保下祖宅，此恩重如泰山，楚家无以为报！故拜下主公，代代子孙相侍左右，以偿主家搭救之恩！”
与楚绥对坐的是东六，这个老头也换了一身儒袍，看他须发皆白的模样还真有几分大儒的姿态。两人面前是上好的酒肉，毕竟已经到了吃饭的时候，招待来客吃饭是理所当然的事。
“原来如此。”
“老先生，楚某有一问，不吐不快。”
“请讲。”
“楚绥为献田册而来，为何你们如此百般刁难。”
东六捻须等着，楚绥却话说三分点到为止，一来没有撂挑子的举动，二来也没有把话说死。东六沉吟几息，他正在思考对策。楚绥为国策而来，手中的田册也是真正的田册，别人带着这么重的诚意，不让他见一面太子再走实在说不过去。
“老先生？”
“小友稍安勿躁，此刻已是午时，实在不方便进去打扰太子圣驾。”
“是楚某唐突了，既然如此，楚某可以在此等候。”
“不如缓几日再来。”
楚绥不怒不笑脸色出奇的平静，东六只觉这个少年异常扎手。果不其然楚绥拱手一揖对着东六说道。
“楚某为主公分忧，为国事奔波，实在不敢因私而枉公。此事更是关系春耕大计，若有人从中作梗贻误国策，楚某如何去向主公交代！唯有在此等候，就在此地等一个结果，还望老先生给我安排一个住处。”
“……”
楚绥见东六不应答，便起身退了一步抱起田册，脸上依旧是不喜不怒。
“也罢，不让老先生为难了。楚某这就去城中落脚，只求老先生将我家主公之心意转告太子殿下，楚某明日再来。”
“请！”
东六也是老辣，伸手做请，楚绥应着请出了门去，六个骑勇接到他后赶着马车去了邯郸城内的客栈。
这楚绥就是房氏砸进邯郸城内的一根钉子，一进城就是入木三分，邯郸是姜家的主场，其中没有多少河北旧族的眼线，就算有也多半在外围触及不到核心，他们无法洞悉太子的行动。这楚绥用田册作为诱饵，企图放长线钓大鱼。
让楚绥见太子一面不难，然而直接让楚绥见太子可能会被他钻个空子打个措手不及。故而先缓一缓喘上一口气就显得十分必要了，等东六掂过斤两之后再做更详细的安排。
“殿下不见楚绥他们便会赖在城中，成为一颗钉子。我们这边不可能一直拖下去，房氏决定献田册顺圣意的时候，一定提前放出了消息，围着大野泽可都是优质的水田。百姓迟迟等不到分田就会躁动起来，太子不见他就是授人以柄。”
暖阁内刘协和秦虑伴着太子听着东六的分析，此人年纪轻轻用心之深绝非同龄人可比，东六是个见多识广的支撑起来尚且费力伤神，要是让学识浅薄的人去打照面一准会输得体无完肤。
“那如果本宫召见楚绥呢？”
太子问，东六答。
“变数太多！老朽智虑有限，只能分析出三条。田册一献，看似是房氏主动断尾求生，实则危机重重。分田于民乃是国策，大野泽畔良田甚多，一旦开始分田太子势必要分出人手。去老虎的山洞里割老虎肉，这样的布局凶险万分，一旦房氏起了杀心，派出去的人就很难活着回来。去多了邯郸守备就会少，去少了房氏又可以趁机制造混乱，让分田无法顺利进行。”
这是第一条，诱太子分兵两处首位难顾。
还有第二条，房氏在虚以委蛇。房氏应该留了后手，如果太子不想动本部人马，那势必要借助地方官吏来进行推进政策施行，房氏作为河北旧族，其势力早已经遍布到了河北每一个角落。所以让官吏组织分田却不组织人手去监督管束，就是让房氏自己分自己的田，田册走了一回又回到房氏手中，太子只是空口承诺，百姓并未分到一寸田地。只此一回威信尽失！
“还有第三条，若是太子利用职权给房氏下达命令，并派出钦差进行督管。房氏便得了太子口封，这分田的权力一旦给出去就很难收回了。房氏不反不乱照样可以用这份权力借力打力，专挑些犄角旮旯争议的地盘去分解，挑动河北各个大族闹出矛盾来。到那个时候，太子和国策这两样法宝就要被他们借在手中！”
太子眉头紧皱，谁都以为这献田册是臣服的表现，可是现在看来河北旧族之中不乏有头脑的人物。现在太子既要防着旧族兵变，又要推进分田国策，这十万亩良田瞬间变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选择在此隆冬之际下手楚绥也是看准了时机，房氏献地的消息一旦放出去，百姓们便会心心念念的想着得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这样的民意倒伏更像是一种民意绑架，这件事太子必须处置妥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刘协，你怎么看？”
“回禀太子殿下，依刘协看来，见上一面并无不妥。楚绥既然有备而来，就一定握着底牌，我们越是急于行动破绽就越明显。以逸待劳，是逸和劳之间的博弈，若是两者一动不动，则攻守之势不变，若求变局就必须动起来在动中求变，只有动起来逸才会变成劳，劳才可以变成逸。”
刘协踱步，继续细细分解。
“邯郸固若金汤，外围又有姜国丈支援，他们实在寻不到空隙，只能用这田册投石问路。见楚绥一面接了田册，可以用商议分田细则为由拖他几天，如果遇到大雪封门又可拖上几天，如此一来一去足有半月的余量。这半月时间足够我们做很多事了，可以从常山和渔阳调兵加强邯郸城防，可让李汶将军组织人手来河北支援，甚至可以从吏部调集散官来此主持分地事宜。只要吏部有了回信，百姓们也就有了盼头，再让李、杜两位姐姐张榜公示出去，可以暂缓一时民情。”
东六眼睛中放出光彩，秦虑也是连连点头，刘协这套缓兵之计大开大合。河北房氏的势力只局限在河北，但是太子南北有兵，吏部还有备用的官员。只要不在短时间内急于求成，太子就能调动天量的资源一口口把房氏推出来的土地全部吃干抹净。
“若不然，去一封信问问何卿？”
太子轻轻的一问，刘协、秦虑和东六却是一脸的难色，大雪迟迟不来，邯郸城内送飞书的浮舟也只能暂时罢工。如果没有重要的军情，这艘浮舟轻易不能动，这是太子与朝廷联络的最后手段，甚至可能是太子最后的底牌。
往年河北冬霜一落，大雪就会尾随而至，今年也不知道天公在干什么，一场雪就是硬生生的憋着不下。冬天不下雪可不是什么好事，若是今年无雪明年少不得要闹上一场虫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