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季还在气头上,刚才他力气都在两条腿上,一心只想快些出城去问个仔细。直到一个人横躺在他面前,他才意识到撞到了人!
“兄台你不要紧吧!”
高恒被三个侍卫搀扶起来,刘季关切的询问,吕倩也上来曲身赔礼。高恒只说无事,两队人本无更多交集,怎奈刘季突然看到这个书生装扮的人脸上露着淤青!
“这位兄台,你的脸上。”
“不瞒这位大哥,台阶上湿滑,一个没注意摔的。”
刘季摇了摇头,直说道。
“这位兄台何苦说谎,我刘季行伍出身,要是连伤都看不明白,那可真是枉活这么大年纪。”
高恒一听刘季的名字立刻退了一步,三名侍卫往前屏在高恒与刘季面前,刘季看到此情此景心中存下狐疑。
“兄台,江夏是清明的地界,你若是被歹人打了只管去县衙告诉。我刘季不会护短,来江夏也是处理家务事的,听说一个名叫吕筽的家伙伤人夺财,现在只等一个证据确凿。”
“谁是吕筽,我不认识。”
“兄台勿虑,我刘季绝不容亲戚在外作恶污浊何荆州清名,这是我家夫人吕倩,吕氏族中之人若是作奸犯科她也不会饶恕。我看你这有文有武的行头,绝不是匪类,大家何不把话说开了。”
吕倩上步劝道。
“是啊,哪怕是被其他人殴伤的,衙门也能做主。江夏不玩店大欺客的那一套,来者皆是客。有什么苦楚,受了什么委屈,兄弟只管说来便是。
高恒进退两难,刚出巷子就被刘季夫妇撞上这是他没有想到的,现在眼看刘季和吕倩这么热情,他却是无法回应。自己奉天子密诏来江夏暗访,若是去了衙门直接揭穿身份,那还谈什么暗访。更不用说一边是盛德米铺大做文章,一边是肖凝吹阴风点鬼火,高恒对于何驰的这些“爪牙”叫一个避之不及!
“不劳两位费心,就此别过。”
“慢着!”
刘季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出来有文有武的一队人,却是出事了不敢去见官。细想之下这里面一定有猫腻,不敢见太阳的能是什么好东西,都说江夏富庶之地,吃不准哪个地界的匪盗路霸就循着味道过来了。
“兄弟,好歹去见一见官。只这一刻时间,稍后若有急事我找县令借马借车送你走。”
“真的不用了。”
“兄弟,还是去见一见吧,你至少要让我们大家安心呀。”
刘季的拳头握的吱嘎乱响,高恒冷汗直冒,护在他左右的侍卫同时握起拳头。几乎是同时刘季和一名护卫的拳头打在一起,另两个护卫麻利的护着高恒往城外走。
“来人啊!快来人啊!快把他们截下来!”
吕倩不会拳脚,却依旧可以呼喊,两句一过就有百姓涌了过来,一个护卫挡开道路转眼就被一众百姓七手八脚的抓在地上动弹不得。高恒没命跑,眼看城已经出不去了,他就带着最后一个护卫一转身逃入了小巷,想着寻个空挡再躲回肖凝院子里。却不料巷子后面很快涌来几个衙役,最后一个护卫挡在巷子口,只剩高恒一人从小巷另一头奔了出来!
“盛德米铺?!”
高恒一看自己面前正是盛德米铺,顿时脸色煞白魂都吓没了直接转向大路往码头跑去,渐渐的高恒只觉自己越跑四周的气氛越是怪异,于是一脚刹住喘着粗气四下张望,他只见街道两边的行人摊贩齐齐盯着他,而在他要去的码头前已经有一排人组成了人墙。
“哎!高某有负万岁重托呀。”
刘季和吕倩猫在窗口,两双眼睛齐齐看着唉声叹气的高恒,这钦差被县令请到客厅喝茶,却是一口一声叹,以至于吕倩都忍不住吐槽起来。
“我见过郝统那样恶的,也见过贪财奸猾的,更见过杨铁先那样倔的,就是没见过这样傻的。这种痴痴傻傻的人,他怎么能当上钦差的,也真是稀奇死了。”
刘季扒着窗户对吕倩“嘘”了一声说。
“你不懂别乱议论,痴傻到顶的人才是厉害,这样的人钱财都买不动他。我看万岁这一次是信不过主上,所以派个这样的呆愣痴傻的人过来,回去之后说话也不会添油加醋,上报起来铁定一句是一句。”
刘季正说着,突然县衙外响起马蹄声,何劳禄带着马管事来了。两人先找刘季和吕倩捋了捋情况,当知道只是一场误会后,何劳禄就让这对夫妻各自忙各自的事去了。
何劳禄正了正衣冠,县令在前面领着他一前一后进了客厅。
刘季和吕倩知道这事他们管不着,遂向马管事辞别之后,两人出了县衙径直奔着城南去了。
“朱爷找到了,就是那一家。”
城南村外三个穿着狗皮衣的人直直往树从里钻,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人歪头斜脑朝着不远处的村子指指点点。跟在他们身后的大汉脸上竖着一条刀疤,他顺着那人的手指远远的一看,问道。
“看准了没有?”
“我们看得真真的,四里八乡随便一打听就知道,都说这里有个漂亮女子带着弟弟过日子。”
许是真撞上了冤孽,林子里的三个人还在獐头鼠目的寻破绽,突然吕倩一声“素心”就破了迷障,三人齐齐低头看着一男一女朝着那房子走了过去。
平时素心还要往田间去干些力所能及的农活,现在冬天田上无事,素心就在家里抓紧时间做女红,收入虽然不多,但已经足够她和弟弟温饱。冬日暖阳顺着窗口照进屋来,素心手中一块红帕已经绣出了模样。她专心的下针,只要把这块帕子绣好了,家里就有买肉钱了。
“素心!”
吕倩呼了一声,素心手头一顿,回过神来之后她便立刻放下了绣活,一双眼睛从窗户开口处瞄了出去。
“姐姐,是吕掌柜的声音。”
弟弟提醒着姐姐,素心没有应答,她一脸绯红的从窗口走开,进了里屋拿起梳子慌乱的梳了梳头发,放下梳子之后正要抽开门栓,但当她的袖子一伸出去,就看到了一层一层的补丁。
“素心,是我。”
“吕掌柜,我身上衣服怪脏的。”
“呦,你现在知道那衣服不好看了。谁不知道你统共只有两身乞丐般的衣服,还是先开门吧,以后自会有新衣的。”
刘季听着吕倩的冷嘲热讽,轻声嘟囔道。
“你怎么也不给她置办一些能穿出去见人的?”
弟弟一听到男人的声音,本能一般躲到了他姐姐身后,只是素心没有那股紧张感,她沉沉的呼气,一步一顿来到门口轻轻抽动门栓。
“我钱给过,布也给过,等等你见到那弟弟就知道了。”
吕倩一句话毕,素心已经抽开了门栓,随着门板嘎吱一响,三个猫在不远处的人起了躁动。
“这娘们敢背着老子偷野汉子!”
刀疤脸正要冲出去拿人,两个奴才一左一右连忙架住,轻声又轻声的把这暴怒的刀疤脸劝回了林子里。
“朱三爷,这人咱们可惹不起。”
“他是哪儿来的黑皮猪,也敢惦记我的女人!”
“朱爷消消气,他是刘季。”
“爷不认识什么牛季、狗季,爷要和他过过招!”
刀疤脸蛮横的想要冲出去,两个奴才死命拉住说道。
“朱爷您不认识他,爷您也该听说太子身边有个小子叫刘协。”
身边的奴才这么一说,那刀疤脸瞬间脸色煞白,他再厉害也只是芜湖的地头蛇。来了江夏就换了地头,要是惹到不该惹的人,这芜湖多半是回不去了。
“这是那刘协的亲戚?”
刀疤脸问,其中一人摇头回道。
“什么亲戚呀!那是刘协的亲爹!”
“什么,什么?!太子身边的神童,他爹就长这副模样,那他身边的女人是谁?”
两个奴才低着眉头,轻声吐字道。
“不就是刘协的老娘嘛。”
刀疤脸一时半刻愣是没回转过来,一个黑皮猪,一个泼辣的乡野村妇。
那太子身边的人,至少也应该是达官显贵家里出来的人物吧!要是刘季和吕倩都是一副官老爷、官太太的架子,刀疤脸朱三千还真有点怯了,阮素心找到这种靠山给自己撑腰,她何愁不能杀回芜湖夺回家产。
“阮素心见过夫君,这位是舍弟阿大,因为还没正式拜师取名,就这般叫着。”
“不和刘协一样嘛,我当年带着刘协过江去投主上的时候,刘协还叫刘狗……”
吕倩横推刘季打断了那不雅之语,现在刘协是东宫黄门侍郎了,这爹也是没正形。那刘狗蛋的小名是刘协的黑历史,轻易可不能往外面去当谈资说。
“贱名好养活,到哪都是一样的。我今天带他来也不为别的,主上吩咐了,这件事非得是两边都你情我愿才行。你也别怯,任他们在外面七嘴八舌的说着就是了,这些碎嘴子嚼舌根的人哪哪都有。你要真心不想嫁,我也可以给你安排一个清静的去处。”
吕倩走到窗台前,拿起竹篮子看了看帕子上精细的针脚说。
“襄阳绣楼里可缺人呢,你想赚钱还债,我便安排你们姐弟过去。你跟着绣楼里何荆州的两位夫人做工,你弟弟就跟着夏末生一起看田,别看只是绣工和看田的差事。不牢靠的人我是断然不敢介绍的,别人来我这走后门多少人想讨我带路,都统统被我回绝了。绣楼里的都是绣娘、织娘,半个男人都进不去。一月包吃住,五、十五、二十五这三天还放假,逢年过节该歇的一天不少,还能每月领十两银子和糖盐回家。至于夏末生是昭仪娘娘的生父,跟他看田必须先上三个月学,要是不识字田里都不要。农忙时自然要帮忙的,农闲时就没什么强逼人的差事了,你弟弟要是上进非要他自己上进读书才行。”
吕倩说着看向阮阿大,阮阿大则看向姐姐,三人三道眼神相互传着。最后素心一咬牙,说道。
“多谢姐姐为我着想,但是素心若不寻个人家嫁了,那恶霸千里追来如何是好,他手里捏着婚书是我逃不掉的劫数。江夏是晴空万里,可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啊。我若不彻底绝了他的心思,如何能安顿下来过日子。我素心也是没有办法胡想的办法,如今在江夏嫁了人,这事江夏的老爷们就能管了。那恶厮寻来只管往衙门里去,进了衙门自会有一场说道。江夏的衙门里干净容不得那等恶鬼作祟,他来了这里也拿我无法。若是他真敢告上衙门,只那满口胡诌的谎言几句一对就破了相。只求姐姐可怜我,让我在这里扎下了根,好好把弟弟带大。哪怕只是收在家中做一个奴仆,我阮素心也谢谢两位了。”
刘季和吕倩面面相觑,阮素心说的着实动情,可以想见这姐弟被恶霸追了一路,纵使嫁人带着目的。但吕倩和刘季都不想把这样的女子推回火坑里,不过既然何驰有嘱咐在前,自然免不了一番说道。真把阮素心纳进家门,江夏可有一堆事等着她去支撑呢,刘季那户四世同堂的祖宅要一砖一瓦的起来,这么浩大的工程可不能没有自家人在江夏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