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作者:似水非流年 更新时间:2024/9/5 0:03:15 字数:3613

楚绥选择先下手为强,主家房氏作为河北一霸,在其荫护之下的田产众多,所谓树大招风,要想不被大风刮倒就要先除去庞杂的枝干。但是河北房家献出的田册却是河南梁山附近的田地,只要是个带脑子的人都知道这里面一定藏着猫腻。或是为了让太子分兵,或是为了让李汶无暇北顾,亦或就是抛出去的一枚烟雾弹。

先是东六,再是刘协,楚绥想要见太子一面当真困难。而作为房家家主房石公身侧义子兼智囊,楚绥岂会不知道刘协就是从那些“无名之辈”中走出来的,这话一半是他的所思所想,一半就是激将。盛气凌人,莫过于此!

“此乃天道,四季有变,人有枯荣。刘小先生目光狭隘了,你只看到那些路死的无名尸骨,却不想春风一过又有多少人口降生。”

“楚公子是说,救助百姓,不让其冻毙于风雪之中的人,反而是有违天道。”

“正是!”

楚绥寸土不让,他向前迈了一步跨到刘协面前,继续施压道。

“楚某不才虽在河北,却对江南之事多有耳闻。某且问刘小兄弟,一家一日烧两担柴,江夏年增三万户。若不顺其自然,万顷山林又能支撑几年。人本天生之天养之,若天不足何以养人,只怕几年之后江夏一片荒山之时,那人才会懂得天道之韵。”

刘协胸口有节奏的起伏着,他完全没有落入楚绥的圈套之中。几息之后刘协一抬眉,楚绥侧身一步避了他的锋芒,只用左耳听着刘协的反击之语。

“若尊天道,为何房氏同时握有河南河北无数田产。若尊天道,又为何要修堤铺路。我们又为何要耕田冬储以备来年,岂非逆天而行?”

“并非逆天而行,天有风雷阴晴,无名之辈中也须有翘楚争锋。世间百川争流,最后孕养出长江、黄河两条巨龙,其之赫赫大名天下皆知。然刘侍郎除了这两条大江大河,还知道多少河的名字,百姓又知道多少河的名字,恐怕好多无名之辈终其一生也见不到长江、黄河。长江、黄河难道不是天孕地载之物?”

刘协怒目已现,楚绥回正脸孔,两人之间的论战继续升级。

“楚公子之言,岂非有上而无下,有君却无民。”

“可笑。都说你刘协聪颖无比,却连这么浅显的问题都看不透。说你刘协是黄门侍郎,世间庸人几个认得。但说你在太子身侧效力,哪怕你只是一个帐前守夜的小卒,无名之辈也会对你敬佩万分。长江、黄河是天孕地载之骄子,但若没有佐臣筑堤指引方向,它们便不知天道为何物。君为江而臣为堤、百姓为鱼,江枯则鱼死,改道则堤荒。”

刘协摇头,回击道。

“楚公子所言颇多狭隘之处,刘协不敢苟同。都说百姓为水,楚公子却说百姓为鱼。那刘协且问公子,江河之源何来?”

楚绥也不弱,继续进逼。

“自然是天孕之!长江黄河亦有更替之时,黄河改道恰如新朝换旧臣。臣不随河走,必荒之!鱼不随河走,必死之!”

楚绥的言论若让何驰听到,他丝毫不会感觉到意外,毕竟这是汉朝的时间线,这是关于春秋礼法、无为之治、孔孟之道和墨家兼爱等思潮角力的历史时段,都用现代人的目光去看古代是不实际的。周朝的影响力还没有完全消散,而开创昭国的天机大帝立下了“异姓不封王”的铁则,并大力推行郡县制。这些所作所为,在拥“周”派的学者眼中就是异端。

科举虽然能让一部分人低头服从,但不能让所有学究低头,既然王朝主流不认可他们,他们就带着自己的政治主见远离政治中心,隐匿在关中、河北、蜀地、甚至是扬州东南等地,只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寻到机会将儒家立起的百年招牌砸个粉碎!昭国迟早会有一场雄辩,这场雄辩将关系到究竟是哪个学派握住“天道”的话语权,正因为皇帝叫做天子,各派学者对于“天道”的解释权的争夺,实则就在确立一个王朝的核心政治体系。这场雄辩早已经开始了,而且它必不会平静收场,武将的刀光剑影看得见,但是儒门以及众多游离在朝堂之外的学派之间的斗争却是隐形的难以管控。

楚绥当真有点意外,刘协心中没有什么核心论点,也不会针对论点做出像样的反击。可是他也并不怯场,不急切更不恼怒,刚才两次进迫之后刘协反而没了怒意,像是在认真思考一些问题。

见此情景,楚绥也不顾去讨论什么心中的天道。刘协不急,他却要急了,难得与刘协面对面,而这个小孩子明显学识有欠,最好能一下激得他跳起来,这样只要一闹河北就有破局的希望。

“我料定小先生心中存有想法,楚某还有一言相告。既为佐臣就当知道,无君便无臣的道理。我等皆为主公之剑,自身不利如何对敌,都学何驰那般贪享**,如何从无名之辈之中脱颖而出立身扬名。”

刚才还只是针对刘协的出身旁敲侧击,现在楚绥直接点名何驰,刘协两眼一睁,楚绥却昂头挺胸不以为然。

“楚公子可于何师有仇怨?”

“素未谋面。”

“那公子为何说何师贪享**?”

楚绥看着刘协一步步踏入陷阱心中很是得意,他不急着解答,开始左右踱步先吊一吊刘协的胃口。

刘协看楚绥缓了下去,以为只是他的义气之语,便说道。

“想必楚公子必对何师有所误解。”

“非也!”

看到火候到了,楚绥一脚站定,他面露狡黠淡淡的说。

“某只是怕说道真切处,刘侍郎不服便与我争吵起来。此次某为献田而来,这些事还是延后再论吧。”

“楚公子既已经出口,想必已经有了准备。之前与我争论所谓天道,公子条理清晰,论文自成一派,大有为贤为师之姿。如今作这等虎头蛇尾的文章,却以怕争辩为理由,实在不是一个合适的借口。”

刘协利落的点破,楚绥心中一顿,只叹当真是小看了这神童。刚才与之争辩,连天道都扯出来了,若不是文人之间的论战,恐怕就这几句忤逆之言都够去领衙门的板子了。长江、黄河都讨论过了,那么讨论一下河堤又有何不可。

“诚如楚公子所言,若臣为堤,我们现在讨论的就只是一道河堤罢了。天载地孕都能说得,一道河堤怎又会闹出特别的争论来?”

好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楚绥掂了掂刘协的斤两,感觉他十分砸手。不过好在如今的一切都在楚绥的控制之下,只不过是大战前的唇枪舌战,再深入的试探一下也未尝不可。

“那楚某就言无不尽了。”

“请!”

“刘侍郎可还记得,避寒消暑。人之于兽,在于兽遇强则避,终难成天地之间的翘楚。人虽然也有**,却总与兽类不同。”

“楚公子是说,何师遇强则避。”

“不错!我说的就是他这副类兽的脸孔,知其有利可图便贪功冒进,见到真正要撼天斗地之时却伏于巢穴之内避寒消暑一动不动。若非如此,为何只让太子来黄河两岸检地分田。说句难听的,这就叫挑肥拣瘦,把肥肉都刮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弄出一个什么分田的由头哗众取宠,见到无利可图便又缩回了洞中冬眠,类兽之人,徒增笑柄耳!”

经过一个时辰的准备,御花园中一切都焕然一新,新的茶点和茶具已经摆好。太后出了内殿一个哈欠打过,一众女孩子便跟着她的脚步往御花园走去,途中团圆赶来朝着太后附耳说了两句,太后脸色稍稍一沉只回了一句“无事”便放慢了些许脚步。

“你们可知道,这下午的戏是什么戏吗?”

“不知道!”

黄亭只慢了太后两步,太后一缓脚步这么一问,她就趁机往前抢了半步。

“虽然不知道,但是想来上午那么热闹,下午也不会清淡。”

太后点着头往前走了三步,却是越走脚步越缓,直到她慢慢停住转过身朝着一众女孩儿寻那郭子莲的身影。

“子莲人呢?”

郭子莲拉着杨平玉蹲下身子躲着太后的目光,她看到太后转身就知道不妙,现在更被太后点名,这就更不妙了!

“在那儿呢!”

有另一个机灵的女孩伸手一指,黄亭慢了半拍冷眼瞪了出去,两人视线一对像结了仇一般。郭子莲见躲不过去,便和杨平玉直了腰,两人顶着好多人的视线涨红着脸蛋来到了太后面前。

“子莲,等等看戏的时候你可得认真些呢。”

“谨遵太后懿旨!”

太后从郭子莲的身上挪开视线落到了杨平玉身上。

“你就是平玉?”

“回太后,小女正是杨平玉。”

“倒是个富贵的样子,看这面相将来的夫君必是不差。”

“谢太后夸奖。”

太后点头轻吐两个字“走吧”,宫女们再次搀着她往御花园中移动。

团圆刚才说的两句话正是“皇上已经去了御花园。”,太后停这几步拿杨平玉取笑一番,正好给太监们留出了挪屏风的时间。

大行皇帝也是饿极了!本因为黄河大堤出现险情的事闹得他毫无食欲,冷静下来之后细细思考,想那快马传讯一来一回也得有三、四个时辰。就算今天能等到廖觉的回信,恐怕都已经是半夜时分的事了。

可是即便如此大行皇帝的心情依旧烦闷,闻政殿里呆不住了他便出来走走,于是走着走着就被那甜甜的香气诱到了御花园中。

“皇上您慢点吃!”

“去给朕挪一盘鲜花蛋卷过来。”

“可是……”

“朕动了谁的蛋卷,你给朕记着便是,等等多赏她十匹绸子。”

李福看天子这穷凶极饿的吃相也是无法,毕竟没吃午饭,别说天子饿着,李福的胃里也是空空如也。一到御花园中,天子连仪态都弃了,如老鼠一般先把能看到的都啃了一遍,下午的茶点有鲜花蛋卷、咸薄饼和炸油绳,许是为了解午餐的油腻故而每桌上都配了番茄酱。

事实证明很少有人能抵抗住零食的诱惑,大行皇帝嘴巴一张两根蛋卷便被他的牙齿碾成了碎屑。吃过了甜的还有咸的,这咸薄饼就是一个个没有卷起来的小尺寸蛋卷,上面咸津津的味道恰到好处,吃完了甜和咸,又能用炸油绳捞一捞番茄酱吃一口酸的。就这样一口加一口,大行皇帝已经陷入了某种循环根本停不住嘴巴。

“太后驾到!”

太后时间算的真准,两扇屏风刚刚左右立起,太后的座位和另一张观众席隔在众人之外。太后稳步向前,浅笑着说道。

“上午听武戏,下午就该听文戏了。”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