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一个盐枭能有多难,哪怕他是太湖边的魁首,哪怕他旗下聚着小鬼无数,哪怕他在地方上横凶霸道,来了江夏也不过就是一条小虫子。当年洪兴身边的四大金刚都只是一刀买卖,更不用说这种连太湖都挤不进去,只能退而求其次寻个地方“安家落户”的流寇。
或许在朱三千看来他追得只不过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妻子,其实他心中的花花肠子还没有两个偷家贼多。为什么项田要大费周章请这么多人,布下这么大的场面,就是为了能够顺水推舟卸去阮家姐弟身上的桎梏!阮素心和阮阿大就是朱三千的护身符,如果不能妥善的褪掉那纸婚书,这阮家真就要绝户了!
“项将军留手!!!小的有话要说,你可千万不能杀小的呀!”
抓到这两个混厮的时候项田刚挨过鞭子正吃着疼,他手中钢刀反着月光,恨不能将这两个在村镇里乱打听的贼人立刻剁了!
胡亮见这两个缩成一团的奴才,大声喝道。
“有什么杀不得?莫非你们还想着把那朱三千再卖一次?你们先下去收拾收拾,不用等天亮他就会下去陪你们!”
“小的求诸位大爷饶我说句话,我们一死是轻省了,可是阮家也就绝后了呀!”
项田拿着钢刀上前一步,喝道。
“说个明白!”
“项将军您可想过,那朱三千死了该怎么向衙门交代?”
“一个私盐贩子,俺杀了就杀了,还有什么交代!”
两个偷家贼连连摇头,膝行到项田面前说道。
“贩卖私盐者,连坐三族!”
朱三千不知道的事一直被两个偷家贼揣在心中,阮家唯一的指望就是阮阿大,只要能凭借一纸婚书把阮素心抓回去,阮阿大就是朱三千的保命符。为了阮家香火延续,要让阮素心从了朱三千又有何难?只要朱三千一死,他的私盐贩子身份一暴露,阮家姐弟就是不死也要扒一层皮!
“朱三千若不悔婚,还素心小姐自由。阮阿大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他也永无出头之日,甚至可能遭遇连坐流配千里从此在边塞为奴。”
项田气血上涌,他背上的鞭痕火辣辣的疼。胡亮也是火气上脑,他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暴胀。
“好你们两个狗奴才!你们好狠啊!你们好毒的贼心!”
项田提刀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他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胡亮连忙扶着项田坐下,自己阔步上前指着两个偷家贼的鼻子问道。
“你们究竟怎么想的,把这样一个恶贼引入家中,你们只怕也活不了吧!”
两个偷家贼面面相觑,胡亮也是不孬,当年他可是提着铡刀来找何驰的,项田的钢刀在他手中照样能舞的起来。
“胡举人饶命,我们说,我们说!”
“我们两个不想一直当奴,我们也想翻身。”
“我们本意是借着那朱三千翻身的,孰料他得了钱财地契之后竟然不放我们。”
“我们的卖身契签的是死契,谁不想远离这样的恶匪,实在是我们做不到啊!故而我们也只能替他到处去找素心小姐。”
胡亮将刀子握在手中朝着两个偷家奴脸上唾了一口,纵使他与项田义愤填膺,但是在朱三千解除婚约之前,这两个奴才还必须留着。
黄昏时分天边挂起了晚霞,冬日昼短故而太后早早打发一群女孩儿们出宫去,赏赐早已经在宫门前备好了。绢五匹、绸五匹、锦两匹、金十两,各色干果、琉璃糖等等都按数量分好,一个姑娘出宫便有一个太监拿着牌子端着赏赐送其归家。
有好多父母和婆子都在通济门前等着接应,接到女儿和赏赐之后好多人家都是欢天喜地。
“郡主驾到!”
何家妹的办事效率可是不差,短短时间内郡主的一应行头已经备齐,就是衣服未及换,还是那身张芒儿进宫时何家妹给她换的锦衣。
“哪位是张芒儿的家中人啊?”
一个太监跟车来到通济门,他高声问了一句,只见一个老奴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纳头便拜道。
“小人就是张家看门的。”
“这!真是不成体统!”
大太监甩了一个冷脸,随手一指旁边的城门小吏,使唤道。
“你去通知城内司隶衙门的张主簿,就说他家女儿受了封赏,让他速速亲自来接。”
“方坯只是一员城门小吏,若是擅离职守……”
“让你去你就去,你一个小吏还敢和我顶嘴!活腻味了吧!”
太监趾高气昂,方坯也是无法,城门前的军马他无法擅自使用,正想撒开双腿往司隶衙门跑的时候,突然有人递上了一根马缰绳。
黄亭在张芒儿面前“雪中送炭”,立时收获了张芒儿感激的眼神。杨平玉有些魂不守舍,她和郭子莲是最后出来的两人,一见家中来接她们的人,杨平玉瞬间一脸疲乏。
“怎么了?”
郭子莲扶住杨平玉,杨平玉叹气道。
“你回太后的问时好没规矩,再加上那场戏和这些散出去的快刀嘴,我怎么感觉我们就要大祸临头了。”
“巧了,刚才谁都以为张芒儿要被太后单独留下一番责难,现在她却是通济门前最风光的一位。”
郭子莲心中透亮,太后的心思复杂拿捏这群小丫头当真易如反掌,郭子莲知道这个走侧门的太后心中深深浅浅不好把握,但只要做到不卑不亢就足矣应付大多数情况。再说还是太后先自降身份与女孩儿们打成一团,要是端着架子说话,不是反而驳了她老人家的面子?
通济门前盛会散场,项田家中的会还没开始呢!素心被朱三千殴伤,含着一口怨气吐不出来。现在要她去和朱三千对质,这不是要了她的性命!阮阿大年纪太小,他根本无法与朱三千过招。
“偏偏又来一个什么钦差!真是忙里添乱!”
刘季使劲的挠着头,想着从脑子里挠出些主意。胡亮也在苦思破局之法,他是要去太子身边效力的人,若是被这道坎卡住了,如何去河北经历摔打。要知道那里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世家豪族,地牢之中不知道埋着多少屈死的白骨冤魂。
“以前都只听说何大人用计如何如何巧妙,每到一处都是轻松化开,从没有大人解不开的难题。可真轮到自己动手,方知各种情节犬牙交错,要救一人说起来简单,真做起来胡亮才知困难重重。”
“说什么都晚了,当年我还说兵书太厚,看个列阵能带兵就足够了,现在我恨不能返回去抽自己一耳光。”
既然不能当面对质,如何让这朱三千伏法。这场子都已经铺开了,就这样让朱三千堂而皇之的离了江夏,那刘季和项田必然是威望散尽。弄不好朱三千这一走,将来项田还要落个勾结匪盗的罪名!
刘季脑中先转起了自己在江陵的见闻,然后逐渐扩散到何驰这些年来广为人知的传说,渐渐的他脸上的冰霜化了些许。何驰只用了七天就定服了江陵,其中不仅是王家,还有许多细碎的小姓豪绅。主上的真本事刘季无法在短时间内学会,但是坑蒙拐骗的这类匪贼招数倒是可以试一试!主上既然自己都说自己就是匪类,那刘季学他当个恶匪,以恶制恶也是一种手段。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刘将军请讲。”
“就是阴损毒辣了些。”
胡亮都急死了,催道。
“再毒能有那些人恶毒?如今箭在弦上,外面一众人都看着,箭已是不得不发了。”
“先去把两个偷家贼喊来,你去对老项说几句话,如此如此……”
刘季与胡亮低声说了几句,胡亮点头领住话语,组织了一下之后便往后面去了。
项田在后面以“等消息”为由拖住了朱三千,若是朱三千一拳把阮素心打死了,项田断然不可能让他活着离开。朱三千感觉到了压迫感,他全城缄默不敢挪动半寸。胡亮推门而入把朱三千吓了一跳,项田用耳朵接住胡亮说出来的话。这话细细密密如春雨一样灌入项田耳中,项田只听到一半便松了眉头,听完之后他点头了点头然后坐直身体说道。
“你去喊几个可靠的人来守住了门!”
“是!”
胡亮抽身要走,朱三千明显慌了,他正要从椅子上起身,项田却把他一眼瞪了回去。
“你们几个速速过来,替老爷守门!”
刘季在不远处与朝着空气吆喝的胡亮对了一眼,两人虽然不怎么默契,但是这别扭的合作骗个朱三千不成问题。
“来了!”
刘季粗着嗓子应了一声,身后两个偷家贼紧跟着,一人嘴巴里咬着一块毛巾。三人很快便在项田屋外站定。看到门前血色残阳印着三个人影,项田抖了抖袖子,朝着朱三千说道。
“朱老弟,你的嘴巴牢不牢啊?”
“牢!项将军,我的嘴巴那就是铁水浇的!谁来都撬不动!”
“你的婆娘快不行了,你打死了人不会牵连到我吧。”
“不敢劳烦项将军,我打死自己的婆娘,我自己拉到野外去烧埋,用人雇车买棺材的一应花销都由我来。”
项田哼笑一声,继续说道。
“不过也未必会死在我家,我素来看那刘季不顺眼,与其让那婆娘呕血脏了我家,倒不如让她悔了婚定了契去外面死掉!”
“项老爷果然英雄!这样还省了我发丧的事,就是不知道……”
“不是问你要钱!虽然救不活了,但拖她一时三刻的办法还是有的,写了契书再死,两相干净岂不美哉。”
“美哉!妙哉!就是不知项老爷有什么办法吊她一口气?”
“两颗人心!”
门外两个偷家贼嘴里的毛巾咬的吱嘎乱响,刘季一眼看住一个,三人的影子在夕阳下拖出长条状齐齐落在一面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