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葫芦口就是一种肚大口小的地形,这种地形往往是两头宽中间窄,它自带防御增益BUFF。如果借此地势在道路上打截击战,只需要守住葫芦的窄口就能以一当百让敌人不得寸进。
可是火器营临时钻进的葫芦口可不是什么险要之处,这里是冬天枯水露出河床,河床断流再经过北风一吹就成了道路。而这个葫芦肚子其实就是河道的一部分,水流经年累月剔出了这个眼小肚大的环形山谷。用何驰的话说这里就是标准的死寨,而且火器营依仗的山崖绝壁随着时间的推移就会变成敌人的优势。纵使陈术现在看不见,但是只听枪声绕在谷中打转,他也已经知道继续死守这个闷葫芦绝对死路一条,敌人只需要慢慢增援占据高处抛射箭雨,火器营的火器再凶也会被活活淋死。
刚才遭遇突袭,故火器营需要寻一个立足之地重整旗鼓。此刻全军重整完毕,高机动性的霰弹枪骑兵从前队转为后军,铁架子车反而来到了前队的位置,稍后火炮将作为推进先锋负责扫开道路,抬枪兵两人一队在车旁掩护。火器营全员整装待发,他们的面前只有这条只够容纳两车并行的唯一一条出路!
尸体已经被清开了,两辆铁架子车被人推动,山上的贼军看见官兵们动了起来,便吹哨为号。一时间化整为零散在山中的贼军们便来了精神!
“老子的藤牌呢!木牌也用上,还有那口铁锅也拿来!”
“我就不信他们能从这闷葫芦里面飞出去!”
攻守之势发生了转变,里面的官兵要突围,贼军们立刻搬来大把的干荆棘铺在出口处,再用捆好的简易拒马桩拦在后面。拒马之后伏着几排举着各种盾牌的刀斧手,其中仅有几面像样的藤条缠起的藤盾,剩下的多是一块木板上面绑了些草绳。
“他们一冒头就点火!”
干荆棘的作用就是用来点火的,这种被风吹干的植物可以瞬间燃起大火,用来放火阻路当真再合适不过。
“开炮!”
未见人影,只闻人声!徐宁一声令下,两门小炮同时点火,两声炸雷响彻山谷,两颗炮弹向着拒马阵飞去带出两条血雾!硝烟未散徐宁便一步跨出,他踢开了丢入荆棘中的火把,剑锋指向拒马阵大声喝令。
“两炮后撤!后炮顶上去!”
两门发射完的小炮被士兵推到后面,另有两门装填好的火炮来到了与徐宁齐肩的位置,又是两声炮响,又是两阵血雾。贼军准备用来对付黑管子的藤盾没有派上用场,四炮之后那简易拒马阵地上只留下十几具残躯,剩下的贼军要么吓得肝胆俱裂躲在一旁惊叫,要么已经撒开双腿跑入山中躲藏。
徐宁和陈术似乎太高看这群匪贼的战斗意志了,四炮响过太行山上被吓死的鸟雀坠入林中,还在往这里赶的黑山贼们都停住了脚步,空中两个巨大的黑影已经悬在了他们的脑门上。
“我的妈呀!这是官军来剿我们了吗?!”
如果说火枪的威力还只是止步于威慑,这火炮喷吐出的弹丸就是粉碎一切的铁拳。徐宁带队从葫芦口开出,四下那些被吓破了胆子的贼军跑都不会跑了,他们抛下兵器痴痴傻傻的看着这些乌黑的大铁车开了出来。车上的火枪兵端着枪居高临下的看着一动不动的贼军众,倒在路边的贼军众惊恐万分的看着他们,双方就这样对视着竟然相安无事。
“徐将军!浮舟来了!”
天上浮舟打出旗帜,徐宁策马来到坐在车上的陈术身边说。
“将军,天子派浮舟来了。他们要是跟着我们走一定会暴露的,再去荡阴恐怕为时已晚。”
“下雪了。”
陈术的手背上接到了一片飘雪,风向明显变了,又是开枪又是开炮,天上还来了浮舟掩护,这算哪门子的奇兵奇策。事到如今整个火器营和两艘浮舟都压在陈术的肩头,让他不得不慎重做出决定。
“撤!”
“撤?”
“前方寻路往东,全军撤往朝歌。抵达朝歌之后,派人过黄河向天子请罪。”
“得令!”
徐宁也不拖沓,走到旗手身边下达命令之后,整个队伍便弃了这条干枯的河道往东去了,两艘浮舟借着风势紧跟在火器营身后。河北终于迎来了今年第一场降雪,如今要想保住火器营和两艘浮舟,陈术就必须与大雪赛跑。
“太子至今没有动作,这就说明那群贼兵已经失手了。”
楚绥看着漫天的白雪降下,第一重计划已经出现了偏差。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或许这一场雪正是所有变数的开端,若是一场大雪封门,楚绥宽算的时间优势将荡然无存。
“楚公子!”
有人敲响了楚绥的房门,楚绥轻呼一声“进来”,再问“什么事?”。
“刚才有四个人去了内城。”
邯郸是姜氏的主场,楚绥的护卫能带回这样没头没脑的消息已经属实不易。有人去了内城?他们究竟是信使?还是张云或者乌罗的手下,亦或是四个姜氏族人。
“公子快看!”
楚绥看着内城之中升起一个挂着吊篮的传信浮舟,他的心跳足足停了三息!大雪已至,在这个时候放出浮舟送信属实不智。除非有极度要紧的情报传递,楚绥的脑筋疯狂转动着,究竟是河南大堤决了,还是那群黑山贼大闹河内郡,亦或是其他更要紧的事。情报非常有限,楚绥只能在城中揣测,哪怕城外的计划已成,房石公也无法派人送信进来告知楚绥。
“福祸……未可知也。”
这就是深入敌营的副作用,楚绥眼睁睁的看着那浮舟往南去了,却只能镇定下急躁的心情继续熬着时间等待一个结果。
“大哥!官兵冲出去了,正往朝歌跑呢!”
葫芦口的惨状震慑住了贼军,加上冬雪已至,自知吃不下这波官兵的贼军齐齐退回了山寨之中。黑山大旗引来了正宗的黑山贼军,这些家伙可是正宗的十恶凶徒,叩常山、越井陉、扰上党、穿王屋一溜的辉煌战绩均在线可查。为首的四人各个面容凶煞,他们看着那一地被轰成浊泥的人肉酱竟然没有半分退意!
“夸嚓!”
一口被炮弹穿透的铁锅被一只大脚踢开,什么样的武器有这般威能,藤牌和木牌终究是木制的,可是想要洞穿铁锅得是什么样的神兵利器。摆在黑山贼面前的是一道选择题,要么咽下这口气,在大雪封山之前灰溜溜的回营准备过冬。要么顶风冒雪向前追击,赌上全伙暴露被官兵围剿的代价,不惜一切消灭那支小部队!
虽然看似有的选,但黑山贼们其实没得选,这队不足一千人的官兵来太行山前走了一回,一个人都没死就全模全样的撤了出去!
“若不给他们放点血,我们以后怎么管山头!老子没了面子,还怎么和关中那群私盐贩子打交道!”
“可是他们有浮舟护着。”
黑山贼的头领往天上一看,风雪之中两个臃肿的胖子缓步往东。河北的雪着实奇怪,要么憋着不下,要么就是大风大雪,一天之后必是雪灾封门!
“看样子他们是想去朝歌!学狼崽子盯住了他们,这大风大雪一来我就不信他们没有掉队的人!”
天上的两艘浮舟看着唬人,其实遭遇迎头大雪的它们已经失去了作战能力,只是拼命控制着船帆跟随着火器营移动装出一个护卫的样子而已。
“将军!不行了,绳索都在打颤,风再大一些浮舟就撑不住了!”
抹开脸上的雪,浮舟上的将领陷入了两难的抉择,张开的船帆更是一个致命的陷阱,一旦有横风吹来船体必定随风打转,现在只有下帆之后顺风飘荡才是最好的办法,最好能飘过黄河躲过这场暴雪。虽然这是脱险的唯一办法,但是军令如山,两艘浮舟是火器营的保障,如果擅自撤离的话,很可能被追责拿问。
“军令如山哪怕天上下刀子我们也不能撤退,倒不如直接降下去,每次放气船就冲的很快!或许用这放气时的速度,可以与横风拼上一拼!”
俯冲带来的加速度的确可以稳固船身,但是浮舟上面可没有升降舵,放气时因为重力会获得俯冲加速度,但谁也没有在俯冲时刹车的经验,所有浮舟基本都是停稳之后慢慢放气下降,这样的急下俯冲还真是首例。
一阵横风打过来,船身出现了明显的晃动,巨大的扭力传导至绳索处,一个皮绳瞬间断成了两截!
“不能等了!现在就开始放气,调转船头,朝向正东!”
“放气!”
两艘浮舟做出了同样的抉择,徐宁顶着大雪看着突然加速的两艘浮舟,心中猛得一收。
“陈将军,浮舟好像要落下来。”
“距离朝歌还有多远?”
“回将军,我们刚从山里出来,连官道还没见到影子。”
“如果浮舟降在荒地上被贼军夺去,我陈术有何面目去见天子。带队去找他们,绝对不能让它们落入匪贼手中。”
浮舟没有方向舵,但是俯冲暂时让船只获得了加速度,两艘浮舟终于在风雪之中稳定了船身。眼看着距离地面越来越近,两艘浮舟几乎同时关闭了放气阀。坠毁的命运已然不可避免,两艘浮舟上的指挥官都选择了同一个地点,那是一片田地,它的旁边就是一条乡村小道。浮舟的船腹里还有一批装备和补给,尽量让这两艘船停稳在地面上将军备补给交给火器营之后,这两艘浮舟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靠的足够近的两艘浮舟开始抛接绳索,两边人马都在做着最后的努力,或为了船上之人的性命,亦或是为了确保两船搭载的货物能坠落一处便于火器营搜集使用。
远处的村庄中,好多双眼睛看着天空中的奇景,那艘合体完毕的巨大浮舟顶着两个干瘪的气囊缓缓向着田间坠落。空中只有木板受力的吱嘎声,皮绳在风中一根接一根绷开,北风横来两船开始左右摇晃。经过几番颠簸挤压之后,浮舟的外侧船板都撞出了好多窟窿。最后坠落时,绑住两艘浮舟的绳索断裂,两艘浮舟叉开了一个八字形,“咣当”两声坠入了村庄外的田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