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下起了鹅毛大雪,洛阳却是晴空万里。比武大会的举鼎一项进入尾声,一百斤的鼎加上五十斤的铅坨坨,这就是前八强的入围标准。
“加!重!”
夏蛮说着蹩脚的中原话,一旁的军士有些懵,刚才三十斤的铅锭已经加了进去,现在连鼎带负重已经重达两百斤。看着一旁的铅锭夏蛮也不多废话,他伸手去搬来十块,一下丢入鼎中。在场所有人都看呆了,孰料夏蛮弯腰一抓鼎沿眉头一皱,又伸手去抓了十块!
“这是怪物吧!”
太后设的一席在皇亲旁边,一众女儿家就陪她坐着,本来这些姑娘只以为是陪太后看个热闹,但是只举鼎一项就吸住了她们的眼球。
“喝!呀!!!”
夏蛮气沉丹田,直接将四百斤重的铜鼎举过肩头,观众们都没了声响,只有铜鼎底部受力发出的“吱嘎”金属声。最先爆发出欢呼声的是苗疆使团,然后才有成团成团的掌声追来。今天是比武大会第一天第一科第一项,看着剩余挑战者的脸色便知他们不敌,苗疆蛮王首战告捷!
“你们谁能举?!”
夏蛮指着被他加码到四百斤的铜鼎寻找挑战者,但是环顾一圈之后竟然无一人胆敢上来挑战。
“我赢了!”
没人挑战自然意味着获胜,但是比武大会的上规则可不是这样写的。
“请稍等。”
苗胜泼了夏蛮一盆冷水,他快步上前维持秩序。
“等什么!我赢了!”
苗胜见了这个大个子耀武扬威的模样,心中好不苦涩,这维持现场秩序的苦差事怎么就落到了他的肩上。
“蛮王息怒!还有榜眼和探花要经过比试选出,请您稍安勿躁。”
夏蛮瞪着苗胜,他压根没听懂苗胜在说什么,苗胜不示弱的做出请的手势,示意他往一边挪步。夏蛮是个思维简单的,况且他压根不认识几个字,比赛须知上写的条条框框他也没功夫钻研,使团之中更缺乏通晓两族语言的人充当翻译。
“大皇帝,不认账?”
苗胜遇到蛮王是有理也说不清,正当他握起拳头想要教训苗胜一顿的时候,突然哀牢王丕涂出口解围,从观众席上抛出两句蛮语,瞬息之间让蛮王转移了仇恨目标。紫匀见此情景,很好的借势发挥,向着坐在观众席上的夏囡说道。
“苗疆圣女,大皇帝派发的比赛须知上都有说明。状元之后还要决出榜眼和探花,莫不是你们看不懂字,还是故意冲撞。”
夏囡的文化底子也不太行,要说苗疆之中对昭国的语言文字最了解之人,非唐卒和勒依娃这一对特使夫妻莫属。可谁让苗疆打成了一锅粥,这类外交事件一旦落在不专业的人手中,难免弄得鸡飞狗跳。
夏囡故作镇定,她向场中正要发作的夏蛮说了三句话,夏蛮看向苗胜冷哼一声。苗胜无故被人记恨也是无奈,负责管理军马牲畜的金晏和韩义占了两个最不佳观影位,他们远远看着无理取闹的夏蛮退走也都齐齐替苗胜松了一口气。
天子坐在高台顶端无视着下面发生的纠纷,再怎么说夏蛮都没有出手伤人,这类治安事件交给保安就行了。魏炅知道自己的工作有失误,于是连忙组织了两个翻译官去向苗疆使团解释流程,外宾和王爷们都相对冷静,只有一群女孩儿们悉悉索索商量个不停。
郭子莲和杨平玉坐在女孩群的边角上,经过观察和梳理这两个女孩儿大概也看明白了事情因何而起。苗疆使团就像一个上课没专心听讲的差生,下课之后非但没有补课,甚至还撑着强硬争一个道理。
“也不知道非要争这个面子干嘛,真是自讨苦吃。”
郭子莲轻轻一句落下,她的见识又一次浅了,俗话说得好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苗疆因为内乱已经损失了很多人才,使团也是临时凑起来,世界上哪有平地起高楼的事。文职人才不是战士,他们的成长需要适合的环境和充足的时间,夏蛮和夏囡这次来也就是强撑着一个场面,为的就是盖住了苗疆如今的虚弱。
“吓死我了!”
苗胜这个保安队长可是真不容易,四周那么多老资历的禁军只是看着,还有两个禁军校尉脸上挂着复杂的表情,似乎有那么一点钦佩、嫉妒和看不起。
“皇差可真是累人。”
不知何时苗胜也逐渐理解了皇差这两个字的份量,风光那是真的风光,往蛮王面前一站全场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你一个全职保安身上。苦逼也是真苦逼,若是刚才夏蛮出手一拳将苗胜打趴下,那可就堕了昭国男儿的面子。
“比赛继续!”
苗胜宣布比赛继续之后就脚步飞快的退了下去,举鼎之后就是挪秤,保安队长苗胜只觉自己的脚面都要磨破皮了。台上台下往返不停,真是一时一刻都不得闲!
“石锁都准备好了吗?”
苗胜来到后台区域,金晏和韩义正与新兵营的士兵们一起整理着接下来要用的器具,正当苗胜想要喘一口气的时候,一旁盖着帆布的铁笼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原来是一头黄牛怒撞笼子,这般动静之大差点吓得苗胜一个踉跄坐倒在地。
“这些项目都是谁搞出来的,净搞些折腾人的玩意儿!”
苗胜朝着罩住的铁笼做了一个鬼脸,这些细碎的差事真是磨人,台上举鼎一分钟、台下小鬼跑断腿。还不等苗胜清点完石锁,淘汰者举过的铜鼎就被人撤了下来。金晏见苗胜已经精力不济,便直接上手越级指挥道。
“别乱放!往外面去排好!鼎和铅锭都放在那边!”
金晏带着人往放置铜鼎的地方去了,韩义看着大汗淋漓的苗胜,解下了马车上的水囊走到了他的面前。
“可千万撑住了,这是万岁在考验你们呢。”
“你看出来了?”
“当然,这里外五六千人的禁军都在看着,却只有新兵营在里外忙活。”
苗胜一接水囊先灌了两口,他也是没想到这都已经到了冬季还能热得大汗淋漓。好多在后台负责搬运器械的新兵营士兵都脱到了只剩一件单衣的程度,暖阳照耀之下好多人额头上都挂满了汗珠。
“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万岁的眼睛一直盯着我们呢。”
苗胜一句话直接扎得韩义肉疼,想想自己若不是触犯了军纪也是这伙人中的一员,但是现在他和金晏只是拽马看车的罪人,连上场比试的资格都没有。
“要不要我给你个机会,等等让你上去露个脸。”
“管好你自己吧!小心摔个倒栽葱。”
韩义不屑的瞪了苗胜一眼,苗胜也不领情将水囊中的水喝完之后,一句谢谢都没有就自己将水囊挂回了马车上。
夏蛮退场之后剩下的选手反而轻松了不少,首先冠军已经产生,失去这一重心理压力之后反而有利于他们发挥。其次夏蛮虽然不聪明,但是他给众人提了一个醒。多举一次就要多消耗一次体力,与其这样十斤十斤的加,倒不如搏一个单人最大重量。能举起就赢了名次,举不起来输了那便是实力不济。
所以接下来的淘汰速度很快,一转眼场上只剩下两个人了。四百斤的重量实在太极限了,剩下的两人量力而为的削了些斤两。
“鲜卑副使尉足,三百六十斤!榜眼!”
报出名次时,所有人都是心中一惊,这份量虽然比夏蛮少了四十斤,但就两人的体格论其实相差无几。可能是实在没有举过这么沉重的东西,亦或是多次举重导致肌肉疲劳,尉足最后一举明显有知难而退的味道。
“并州武举人贺南,三百五十斤!探花!”
群臣一边鼓掌喝彩一边议论纷纷,大昭国的面子好歹挂住了,至少还留了一个探花的三甲席位。大行皇帝脸上没有明显的喜怒,若是调回张云和乌罗,让他们和夏蛮争一个状元绰绰有余,他们两人的膂力自然不差,禁军之中能举三百斤的家伙更是不少。
“终究是蛮子比武……”
天子在心中轻吐一句,不过贺南能上台一举争名依旧值得褒奖,天子便多关注了他两眼。当天子发现贺南正和苗胜打招呼,方才想起来这个相貌平平的贺力士竟然是新兵营中的一员。就是这人相貌实在平平让人难以有深刻的记忆,不过既然能在新兵营中经过重重选拔站住脚跟,提拔他进入天策军便不存在任何障碍了。
三甲确定,苗胜率人撤去铜鼎,三个披甲宿将端着三条大缎带来到三人面前。
状元披红,金边牡丹。榜眼挂蓝,银边月季。探花着青,白边水仙。
群臣的席位上爆发出一声声议论,太后身边的女儿们也对这大缎带啧啧称奇,外宾们却是齐齐眼热,皇亲一列陆欢只说“招摇”便没有下文。
先不说其他的,这些缎带给人的第一眼印象就是招摇!图案就是特别大、特别惹眼!
它们甚至能当披风甩在身后,用料是整卷的上好丝绸,微风一吹便可随风摆动,上面绣的图案也是普通花样的数倍之大,并且“状元”等字样哪怕是坐在观众席上的人都清晰看清。
观众是观众的视角,但是在参赛者看来,这一条能够当旗子使唤的缎带就是实力的证明!战利品一亮相,台上台下的参赛者都躁动起来。就问谁没有一个披金腰带的梦想,看着三个披着新“披风”的三甲跪领赏赐,庞培和阿杜已经在迫不急的准备这接下来的往返跑。
“这么大的丝绸,都能当衣服穿了!”
庞培的手下向着退下的三人投去艳羡的目光,庞培则看着他冷冷的说道。
“所以我们不能让东罗马的波斯人抢走它们!”
夏蛮披着鲜艳的红缎带,他完全没有摘下来的打算,就这样顶着所有人的目光招摇过市坐回了属于他的外宾席位。
“蛮王好身手。”
看着夏蛮坐定,丕涂免不了要拆一下台。
“凭本事!”
“这是自然,众目睽睽之下,蛮王当得起这一项的状元。只是……”
“说!”
“只是不知道后面几项蛮王有没有参与呢?”
“啊?!什么后面?”
丕涂和紫匀抿嘴冷笑,看来这个苗疆蛮王失去了作为特使的左膀右臂,连个最基本的昭国文书都读不明白。如此看来夏蛮只报了这一项举鼎,那么哀牢在接下来的比赛中就可以后发先制。
夏囡脸上一阵燥红,她隐约觉得自己被“算计”了,但是现在外宾和群臣齐聚的场合若是中了哀牢人的激将法就要坏事。所以她只能等第一天的比赛结束后,回云来院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