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作者:似水非流年 更新时间:2024/9/17 1:09:08 字数:4913

大雪糊的人睁不开眼睛,遭遇这样的鬼天气别说行军,就是出个门搬几根柴都会被风雪扫倒在地。黑山恶匪们也不是一条心的,五路首恶最终只有一路有胆离开根据地追击官军。

“他娘的!一群怂包,黑山这块招牌最后还不是要我黑山虎来扛!”

“虎爷,小心官兵打埋伏!”

黑山虎是黑山五大寨之一,号称旗下有十万虎头军。他的胆子大,却不是痴大胆,进退起来分寸得当,就以他多次带队从官兵包围圈中逃脱的战绩,要让他踩坑着实困难。

“哎呦!虎爷留手,我的耳朵!”

黑山虎抬手揪住了亲信的耳朵,让他绕着四野看了一圈。

“这野地里白茫茫的,但凡有人走路都有痕迹。我就问你,他们怎么在这里打埋伏?”

“虎爷高见!虎爷高见!”

黑山虎一众人顶风冒雪,虽然他们的速度撵不上突围出去的火器营,但是他们当真和狼崽子一样锲而不舍。雪是最好的向导,火器营有辎重、有车、有马,这一路深深浅浅的车辙印和脚印是轻易抹不平的,看着那些车辙印在村边小道上转了向,黑山虎摸着络腮胡仔细盘算起来。

“说不准还真会打我们的埋伏,老子可没那么容易上当!派几个脚快的循着脚印去追,大伙随我进村看看!”

“虎爷,那边两艘船怎么办?”

诨名为黑山虎的黑山寨大寨主斜眼看向已经被卸开了船板的两艘浮舟,此刻几个小喽啰正在满是洞眼的船体上穿来穿去努力搜寻着战利品。船内一应用具已经被搬空了,可以搜到的东西极为有限,只有带不走的船帆、牛皮绳和缆绳还留着,至于甲板上用来固定连弩炮的铁架全部都嵌入木板之中,没工具辅助轻易是卸不开的。

“拆了木板,晚上正好可以烧火!”

黑山虎朝着攀在船上的小鬼喝了一声,转头回来带着几个亲信阔步进了村子。村中百姓见到这凶神来了都缩在窗后,早先是浮舟坠落,接着就有官兵从村口绕行,现在又来了黑山虎,若是不妥善处置这个村子就要没了!

此地距离太行山不远,但是黑山贼只要收了粮食,轻易是不下山劫掠的。眼看着黑山虎踏入村子,老村长和里长商量了几句,两人拿定主意后立刻往村口迎去。

“黑虎爷!秋天的时候我们交过粮了!”

黑山虎吹胡子瞪眼,肩膀一顶直接撞开了村长和里长,他一步跨入村中先扫了一眼、嗅了嗅味道,再低头看过雪地上的脚印后,右手一拍胸脯说。

“你们知道那群官兵往哪儿走了吗?”

“顺路往东北方向走了,他们已经走了好一伙儿。”

“这批官兵还真是讲究啊,大雪天遇到村子也不停,顶风冒雪的往北走。”

里长知道黑山虎要借机敲竹杠,他急忙上前一步行礼。

“虎爷,这群官兵只是路过。我们村子小,两边都得罪不起。现在雪下这么大,您快进屋烤烤火吧。”

“俺被他们唬了!俺的兄弟被他们杀了!现在正在气头上!”

“那您进屋消消气!让兄弟们也进来歇歇脚吧。”

黑山虎带来的一众恶徒是其寨中最精锐的两千人,他今天已经拿定主意,死活要从火器营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与他有不同意见的头领被大雪一吹就引兵退去了,大雪阻路属实是一个现成的理由,但如果谁能灭了这伙官兵夺了那些黑棍子,从此以后他在太行山的地位将无可动摇。

黑虎独行时最为谨慎,车辙印和马蹄印太深,浅雪是盖不住的,但是那支奇怪的部队完全可以用马匹和车辆作为诱饵,人车分离趁着黑山虎北上的时候打他们的后庭!黑山虎的部队终究只有两千人,如果前后拉得太开,被官兵来个节节寸断可就糟糕了!所以眼前的村庄小是小了些,但是借着村舍房屋埋伏下几百人不成问题。

“借你老命一用!”

黑山虎变脸极快,抽出刀子便一刀割在村长的咽喉上,随即一股鲜血喷涌而出,里长惊愕的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老村长捂着脖子,只喘了五息便再也动不了了。黑山虎警惕观察着四周,只有一个老妇人推开了房门,坐在门口嚎啕大哭起来。

“把他也抓起来!”

“黑老虎,我们交过粮了!”

里长奋力挣扎,风雪之中的打斗声不知惊动了哪里的娃娃,婴儿的啼哭声透过窗户在空旷的村子里打着转。

“剁了他!”

“黑老虎你不得好死!”

黑山虎的手下一刀砍下了里长的人头,顷刻之间村口已经横了两具尸首。这下黑山虎放心了,他将刀子在胸口的皮衣上抹去血迹。

“呦,虎爷干什么发这么大的火,外面风雪这么大还不快进来。”

顶着令人反胃的血腥气,一个妇人半开房门向黑山虎抛着媚眼。黑山虎看到此情此景心中恶火熄了大半,他把刀子一收,向一众喽啰喊了一声“停着”便阔步往那妇人家里去了。

“要不说你是个极品呢!整天就想着给你的死鬼丈夫戴绿帽子。”

“那人不行,哪有您生猛。”

“哈哈哈,我来也!”

黑山虎搓着双手快步走到门前一把将妇人抱住,妇人不躲不闪任黑山虎揉捏,还向着村口站定的那一伙恶匪招手道。

“兄弟们站着挨冻干什么,一起来家里坐坐。”

喽啰一阵嬉笑,回道。

“我们后面可有两千号兄弟呢,你伺候的过来?”

“说什么见外的话,虎爷这群嫩小子怕是第一次跟你下山吧。”

“怕什么,今天过后就是熟人了!”

妇人话音刚落就被黑山虎抱进了屋里,一众喽啰嬉笑着聚到妇人屋舍旁听着里面的动静。村口一空,几个村民赶紧出来捡回了村长和里长的尸首。

“虎爷!虎爷?!”

村口的血迹刚刚凝固,便有一个哨探回来报信,拆船的贼军也已经搬来了好多船只碎片,一千多人围着两艘船敲敲砸砸,一晚上烧火的柴便齐了。

黑山虎听到有人唤他,便提了裤子往外面去,连带着一群喽啰从妇人房舍中退了出来。

“什么要紧的事?!前面有官兵停下来了?”

“您看!”

哨探拿出一捧红枣,黑山虎精神陡然一震,忙问。

“哪来的?”

“前面一辆官兵的车坏了,就歪在路旁,那拉车的马也死了。”

“去百来号人把吃的、喝的都搬回来,那匹马也搬回来。”

黑山虎下令之后百来个喽啰呼啦啦的去了,正当黑山虎想再回去暖暖身子的时候,他猛的一个激灵。

“回来!前面什么情况,追到官兵的屁股没有?”

“没有!”

“没有你就敢回来?”

“虎爷,您不是常说贪多嚼不烂嘛。有了这一车买卖,足够咱们风风光光的回去了。何苦去和那群能打雷的官兵拼命?”

黑山虎沉着气,脸突然一黑向着正要去捡便宜的喽啰们大喝道。

“都停下来!不要咋咋呼呼的,等我!”

谨慎就是黑山虎能屡次活命的护身符,万一那坏掉的马车是官兵做的局,眼前这百来号小鬼可就危险了。

无论在什么地方,实力都是硬道理,对于一窝土匪来说上百人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了。黑山虎最终提好了裤子,带着两千人齐齐整整的往东北走了五里地,这才到了探子说的地方。这一来一回,路上的车辙印浅了好多,那辆坏掉的马车身前还有大部队留下的痕迹,官兵似乎顺路往东北方向去了,只留下这一辆斜倒的车子,一匹马尸就躺在路上积雪还没把它盖住,看起来刚死不久!

“难道真是活该我发财?”

黑山虎左右问着,手下无一人敢应声。这黑山一霸也是少有的带着脑子的土匪,进村都要用两条性命垫路,现在有一场富贵摆在眼前,黑山虎照样要让小鬼去探一探。第一个小鬼去了,扒拉一下口袋就没命的跑了回来,远远只听那布料的撕裂声传来,随后露出了一层黄灿灿的豆饼。

“再去一个人!不对,再去五个人看看!都散开些!把四周的雪地都看一看踩一踩!”

黑山虎左右踱步,他只见四野一片惨白,根本就没有人活动的痕迹,五个小鬼攀上了铁架子车,先一阵胡吃海塞,再各自抱了一块豆饼回来。

“给我骂阵!给我骂那些官兵八辈祖宗!”

两千多黑山贼分散开来呼呼啦啦的对着雪原放声大骂,就连跟在后面的拖油瓶都挤到了前列,放开喉咙对着那辆铁架子车大呼小叫。一顿脏话骂到口渴,这一回黑山虎终于放开了胆子!

“小的们,速速去搬东西,大雪封山之前我们打道回府!”

两千人你推我挤的奔向那辆铁架子车,黑山虎摩拳擦掌笑着回头招呼人去搬东西的时候,突然看到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一排枪声为号,东面一排田埂旁的“雪堆”齐齐动了起来,浮舟上缺少的气囊和帆布终于现身,它们虽然已经破损,但依旧能发挥余热。气囊蒙皮一盖等大雪一落便是一层天然的伪装,别说远看时识别不出来,就是走到近处也是白茫茫的一片。

“白雪”一翻盖,黑山虎的部下已经陷入了一个半包围之中!

“射击!”

黑山虎被三颗子弹击中,他挣扎着在地上爬了两下,徐宁上步用手中利剑斩下了他的头颅。黑山贼的带头人一死,还在抢夺辎重的黑山贼们立刻乱了阵脚,枪声更加剧了混乱,踩踏致死者反而比被铅弹打死的人多上数倍。抬枪之后又有连弩炮加入,白茫茫的田地之中又添了一排尸首,该说不说这群人是真正的悍匪,一轮枪响之后竟然顶着弩箭向火枪阵地反杀过来。

“开炮!”

炮声一响,填充在炮管中的碎石如暴雨梨花一般泼向敌人。但是哪怕遭遇了这样的重创,黑山虎的部下也少有逃亡者。很快阵地上陷入了白刃战,刀枪交织在一起,只有几把火枪零星击发的声音。

陈术坐在一间半塌的草棚中听着外面的动静,敌人的疯狂反扑只维持了一刻,当徐宁带着骑兵冲击贼军侧后,这场战斗就已经失去了悬念。很快枪声再次连成一串,两千贼军死伤过半,余下八百之众往四面八方逃窜,徐宁看着散了一地的脚印,知道以现在的兵力根本无法去追拿逃贼,于是提着黑山虎的首级便引军撤退了。

“陈术将军,我军大胜!我军大胜啊!”

徐宁收拾完战场兴奋的找到了在前方荒村落脚的陈术,陈术的眼睛已经被豆油反复洗过,现在终于能看清眼前的事物了。

大胜?陈术自然知道这些火器的价值,毕竟他是从何驰手下训练出来的第一营火枪兵,如果以这样的结果论胜败,这一遭火器营连惨胜都算不上。

“陈将军,你怎么了?”

陈术替面前五名阵亡的将士盖好帆布,这五人在浮舟坠毁时牺牲了。跟着徐宁的脚步,更多伤员被人抬了回来,黑山虎所部的确是贼军,但他们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远胜一般的杂鱼!当他们冲上阵地白刃相接时战损就已经不可避免了,伤员之后陆陆续续又抬回来十几具尸首,陈术心中的阴影又浓了几分。

“惨胜都算不上。”

陈术长叹一声,他双手按在膝盖上,想起了何驰曾经对他下的定论。或许那小子说的没错!

“我真的只能当一个校尉。”

“陈将军您不需妄自菲薄,如此险山恶地我们能突出来属实不易,更不用说突然天降大雪埋住道路,浮舟坠落这些事本就不是将军的过错。”

陈术不得不回头打埋伏,原因也很简单,大雪一下就找不到路了。他们拉上浮舟上的补给,顺着道路来到这座荒村,但是从荒村出去之后就是一片惨白,根本寻不到一寸道路的影子。

古代不是现代,道路也不是柏油的,路上也没有各种各样的指示标牌。现在所谓的乡村公路也只是人踩马踏出来的小道,当一场大雪飞至,抬头看去整片平原上一般颜色。坑坑坎坎全部被雪埋住,你每往前走一步都像在抽盲盒,人还可以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车马这类东西一旦翻在沟里可就有大麻烦了。

“不要说了,先让大家找地方休息吧。”

万幸还有一个荒村可供火器营躲避风雪,仅现在的损失就足够天子将陈术革职拿问。两艘浮舟、一辆铁架子车、一车辎重、再加上二十二人阵亡。面对这样的惨败,陈术知道仅靠一颗贼首的人头是断然抵偿不了的。

“陈将军、徐将军,有人来了!”

刚刚安顿好伤员,村口哨探就进来报信,陈术提枪和徐宁去查看,只见十几个披麻戴孝的年轻人跪在荒村村口的雪地之中。

“军爷!你们不能走啊!你们一走,我们村子就要被黑山贼杀绝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

陈术上步询问,那领头的汉子哭诉道。

“刚才你们只是路过我们村子,我的父亲和里长就被黑山虎砍了脑袋。现在黑山虎被你们杀了,他的手下都跑出去了,只等雪一停我们的村子就要没了!”

“你们可不能不管我们啊!我们这三年没有遭过灾了!”

“我们素来与那群人无仇无怨,你们要有本事把他们杀光再走吧!”

陈术和徐宁站在雪中对视一眼,徐宁皱眉摇了摇头,火器营若是埋在太行山下,这损失岂是一个村子可以抵偿的。只要雪势稍缓,他们就要摸路寻道往朝歌去。

“此地和乌林好像啊。”

“将军!火器营乃国之重器,万岁不惜坠下两艘浮舟也要给我们送来补给。如果为了一个村子丢在这里的话,如何向万岁交代!”

“这次北上受挫是我之罪。走这条路的无论是不是火器营,但凡与黑山贼起冲突,太行山下的百姓都会被贼军报复。是我出的错,眼下北去无望,只有想办法多做一些补偿。”

徐宁看着陈术,他知道已经劝不动了。陈术说这里与乌林好像,还真是有些相似,当时天子提出走这条路线的时候,完全是统帅视角,他没有考虑过惊扰黑山贼会对当地百姓带来多大的灾难。一如何驰开坛做法撤离的最后一天,忽略了那群樵夫会来江边上供!若以价值论,那些樵夫是不值得陈术回头的,但是当陈术走到何驰的位置,他又忍不住想要回头看上一眼。

“如果我们一走了之,火器营是保住了。但是这落下的恶名该由谁来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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