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住在曹家小院之中有段日子了,他的风寒无甚大碍,只是呛了几口冷水还有些胸闷气短的症状。林荣把脉之后嘱咐他安心养上半月痊愈之后再走,以免年纪轻轻就落下病根。故而魏征便心安理得的住下了,悦岚偶尔会送些吃的来,书桌上的几本旧书则是找儿送来的。有吃有喝有炭烧还有书看!
“你魏征倒是享受起来了,过起了神仙日子!”
床头的炭盆被人踢了一脚,魏征听到声响眼皮微动,突然有一个“重物”坠到床边,床沿的木板发出受力的“吱嘎”声。这一轮噪音扰动,魏征已经醒了三分,他揉了揉眼睛看向床边,只见一个皮靴、皮袄、皮帽子的人坐在床沿上!魏征浑身滚起冷汗,来者是北方人的穿戴,许是摸进村子的贼人!
“快来人……”
魏征刚喊出半句,就被一根黑棍子砸中了胸口,他唾沫倒咽喊不出话来,只能回去往后倒退并坐起身体。
“大半夜了喊什么喊,别人明天不要干活啊。当这么久的村官一点长进都没有,白长这么大脑袋!”
“何……何驰?”
魏征终于认出了面前的人,何驰略感失望的摇着头,他将手中的枪往肩头一靠,看着缩在另一头的魏征说。
“你小子什么时候真的长进了,我也就能放心把妹妹交给你了。”
“何荆州你这大半夜……”
“嘘!”
何驰嘘了一声,脑袋转了一圈之后才缓缓开口说道。
“河北出事了,我要去跑一趟。”
“太子出事了?!”
魏征嗓门不带阀,嘴巴一张声音就震得何驰耳朵生疼,冬夜三更外面只有浅浅的风声,这小子说话也不看场合,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何驰回来。枪管落在半空中,魏征连忙伸手抵挡,何驰手臂一用力让那下砸的枪管稳稳停住。
“我说你们魏家父子能不能图点好事发生,这口不择言的毛病必须好好改改!你一个走仕途的人居然不知道谋定而后动的道理,太子出不出事你难道分析不出来吗?倘若太子真出了事,我还能半夜来找你掰扯?”
魏征看着脑袋上的黑管子,老实的闭起了嘴巴。何驰见魏征安静了,便再次把枪收回。他的确有些话要对魏征说,但是想说的太多实在没一个章程。想了半天实在没有可说的,何驰也泄了气,挪步起身背对着魏征说道。
“如果我回不来,早早娶了悦岚。有你和悦岚的喜事冲着,父亲母亲也会少些哀伤。”
“很危险吗?”
何驰回头瞪了魏征一眼,长叹一声道。
“自己带脑子去想,别总是问这问那的。临走再提醒你一句,婚丧嫁娶人之常理,你可以去求亲,但万不可乱来!”
“……”
“走了!”
不等魏征回答,何驰出了小院上马之后奔出了华织村。他只是路过襄阳,反正在码头等船也是等,倒不如来提点一下这傻小子。河北出了一个楚绥,论智谋和胆略当真是少年英杰,如果他是原生土著那就真是天下无双。何驰终究占着三十年的先发优势,要没有前世记忆加持和“雷公”帮衬,自己早死一百回了。
客观上何驰并不排斥楚绥,无论他谋划什么,无论他用的手段有多么毒辣,只要他是真正的土著,那他就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真正的万里挑一的天才,在这样的人口基数和识字率中自然孕育出来的麒麟儿。
“怎么还有小子没睡觉的,这都三更了!”
何驰骑着马来到襄园外,他远远看到楼上还有两个方框在不规矩的走动,那里是孩子们住的地方。琴扬显然有意把他们当成人质,来巩固自己的正妻之位。可是脱离了母亲的管教,这些孩子真的野放起来几个旁人能管得住,要知道他们的父亲可是天下第一大疯子。
“豆豆!焕春!”
潜入襄园并没有花多少功夫,何驰刚踏进一楼就有青衣侍卫替他开门了,琴扬公主培植的死士们守护着襄园的每一个角落,以后和琴扬过日子估计也难逃被这些青衣的监视。
“奴婢已经命人去准备房间了,请大人先行洗漱。”
青衣侍卫在何驰背后催促着,何驰两个鼻孔出气,他一只手抱住豆豆一只手抱住焕春完全不搭理她们。将两个孩子抱进一间燃着炭盆的房间后,何驰丢下一句“别来烦我”便把门关死了。
“这公主根本不会带娃,她自己都是个孩子,怎么能带好孩子呢。”
何驰将两个孩子放到床上,结果两个孩子身体里似乎有弹簧一般,何驰刚松手他们就坐了起来,两双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他。
“睡觉!”
何驰提出议案,豆豆眼睛一转讨价还价道。
“故事!”
焕春本来就是个鬼精灵,豆豆一提议她便跟风道。
“讲故事!”
面前两个活宝是打不得也骂不得,何驰挠了挠脑袋,然后苦笑一声说。
“那爹爹就讲一个故事吧!咱们人体里有一种病灶,叫做癌细胞。它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东西,可是人体内每天都会出现很多很多。一旦放任它增值的话,一个人就会被它拖垮,所以它是个坏东西,必须被消灭。”
……
震惊天下的张晴案或许就是“人体”的免疫系统在起作用,何驰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癌细胞,从他懂事起他就知道这一点。当初建立船帮的初衷也是想寻找到一丝认同感,否则何驰就要真的把自己剥离出这个时代了。他本应该以最不惹眼的方式死去,可是癌细胞之所以难缠,就是因为它会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哪怕以拖垮整副身体为代价。故而光何驰知道自己是坏东西是不行的,必须让这具身体也知道,他本身就是很坏很坏的存在,必须做好随时消灭他的准备。哪怕这具身体因为它获得了短暂的力量,这也是通过燃烧生命获得的禁忌之力!
何驰的致命性应该源于他所携带的思想,何驰能保持稳定发展的前提也是他的思想起到了稳定作用。他很清楚自己脑中的那些东西一旦和皇权彻底融合就将带来一场灾难!
人类无法想象自己没有见到过的东西,“雷公”说的和平分手,以现在的思潮去推演,只怕一万年、十万年也不可能出现那样的梦幻场景。天下一心、天下大同以何驰的视角来看简直天方夜谭!所以何驰很可能只是一个过客,一个弱势的引导者,最后的思潮核心一定存在于其他特殊个体的脑中。
“或许就在焕春你的小脑袋里,或许你什么时候就想起来了。”
“爹?”
“爹只是修路的,很多事爹做不到。爹是个癌细胞,癌细胞就该有癌细胞的活法和死法,如果河北的那一位也是癌细胞的话,或许爹有机会说服他。要是说不服的话……”
要是说不服的话,唯有你死我活。放任癌细胞增殖很可能就是天机大帝的结局,中原大地之上战火重燃,胜者问鼎天下。华夏上下五千年的文化融合还没有完成,哪怕有春秋战国千年的底蕴压着,它也不足以长大成人!华夏大地上缺一个屹立四百年的汉朝,四百年之中建立起来的民族认同感可无法轻易取代!
“昭国这个破烂无论如何都要挺立四百年,无论如何都要挺住。挺过四百年之后,再谈思潮融合的事吧。”
好无聊的故事,无聊到豆豆和焕春已经睡着了。焕春有接近千年的寿命,何驰确信她的出现一定是有更深层次的原因,自己看不到四百年后的世界,四百年后世界又会发生什么呢?当一个有脑子的癌细胞还真是痛苦!
替两个孩子盖好被子,何驰忍不住打起了哈欠,正当他准备陪着孩子睡上一晚的时候,突然他看到了楼上有个人下来探头探脑。
“你要是睡了,我还不为难你了。偏偏你醒着,那这仇就要报上一报!”
何驰本来心火就盛,推门出去于琴扬打了个照面,一股窝火直蹿后脑。琴扬连忙躲避往红阁上跑,青衣侍卫拔剑竭力护着琴扬,但是何驰丝毫不惧剑刃硬头硬脑的追上楼去。
“来人!快来人!”
“叫什么叫!今天我就是土匪!你的侍卫就是把我脑袋砍下来,我也要定你了!”
“何驰你!!!”
琴扬公主被何驰死死制住,屋外一众太监宫女只能躲着,青衣侍卫守在楼梯口进退两难。刚才何驰硬顶着十把剑跨步上楼,剑刃都已经刮到他的下巴了却还是无法阻住何驰的脚步。除非这些青衣侍卫敢真的下手去杀,否则单纯的威吓是控制不住这头怒兽的。
“你喜欢拿我的儿女做人质,那就干脆你自己生一个。”
“我……不是……饶了我……”
“喝了曹妹妹的茶,你还能吐出来不成!”
红阁之中火光随着喘息声摇动,门上的影子似两只怒兽厮咬,又似两条巨蟒缠绕。北风呼呼灌了一夜,等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红阁内的动静才渐渐平息下来。
“我去一趟河北。”
“几时回来?”
“……”
“本宫问你几时回来?”
琴扬察觉到了异常,双手死死抱住何驰的脖子。何驰则强硬的掰开琴扬的手从床上坐起,琴扬朱唇一咬双手抓住何驰的一条臂膀,用那细长的指甲抓出十道印痕。
“我问你几时回来?!”
何驰紧咬嘴唇,他实在难以启齿。能不能回来就看楚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了,哪怕他就是土著,但他背后站着的可是河北一霸。能诬陷国舅,能凿冰制造黄河险情的狠角色,弄不好江夏踏田、何驰遇刺也有他们的一分助力。楚绥可以身陷敌营打一套七伤拳,何驰同样可以反打回去,同样是七伤拳就看谁的内力更深更厚,两强相遇哪怕输一份气势也会满盘皆输。
“啊!婆娘你疯了!?”
忽然琴扬公主拿起床头的发簪朝着何驰肩膀狠狠刺下,何驰想要去夺簪子结果琴扬眼疾手快一下扎入了何驰的大臂上。一股鲜血涌出,它顺着何驰的小臂落下,何驰用蛮力夺过簪子恶狠狠的瞪着琴扬喝道。
“臭婆娘,你当真以为我是吃素的!”
“何驰!你敢负我,我必杀你。”
琴扬发起狠来,能顺手拿到的尖锐物都向何驰捅来,红阁内一阵刀光剑影,几滴鲜血撒在门上,吓得太监和宫女全部退了下去,只留十个青衣侍卫守在门外。过了好一阵,屋内的两人终于打完了,隐隐有一股创伤药的味道飘出。
“早些回来。”
“知道了。”
床头琴扬替何驰绑好纱布,何驰试着活动了几下手臂,毕竟是一根簪子扎出的皮外伤,这样草草料理一下便好了大半。琴扬收好药瓶,双手抱住何驰的左臂,脑袋斜枕在何驰的肩头。这一次何驰没有甩开,他用右手摸着琴扬光滑的脸蛋说。
“那魏小子本来就傻,你还做局逗人家。将来都是一家人,别人还要叫你一声嫂嫂呢。”
“你这当哥哥的也舍得把妹妹嫁给那傻瓜?”
何驰苦笑一声,说道。
“天下缺我这样的人,天下同样也缺魏小子那样耿直的傻瓜。这是短治之道和久安之策,最好都是不缺,五行不缺的话天下就太平了。”
琴扬松开双臂,何驰突然一下把她拉回怀中。
“看来你舍不得我。”
琴扬露出自豪的微笑,何驰冷笑只一句话击溃了琴扬的傲气。
“穷家富路,我想找你挪点钱来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