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大会来到了第七天,人人都把之前的比赛项目定义为猴戏,那么现在开始所有的比赛项目都要见真功夫了。京城外的人马市上马匹的价格渐渐铩了下来,商人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低迷,只等今天比赛一过需要好马换乘的人自会来掏钱。
第七天,赛马、套马、骑射、夺羊四项。
昨天的步射冒顿没有报名参与,他就是想要一举将今天四项状元揽入怀中。
赛马和套马的规则最是简单不过,能与匈奴结结实实较量一番的,也只有大宛和鲜卑。羌族的马种更适合山地,它们的耐力有余却欠缺爆发力和速度。至于其他西域诸国,或许能爆出一、两匹黑马,但可能性摆在明面上,终究只是可能罢了。
今天第三项为骑射,这是匈奴最不可能失手的状元。第四项夺羊是团体赛,各国出三人,放出一群绵羊后骑马去夺,夺回羊圈的羊只最多者获胜,这一项匈奴也是势在必得。冒顿已经将所有的好马押在了今天的比赛上,如果今天比赛折损的马匹太多,那么接下来的比赛他很可能直接退赛。田忌赛马的套路能被匈奴单于学去,也不知道是这个世界变化太快,还是这个世界的物种遭遇了什么奇怪的辐射,继而出现了各种匪夷所思的偏差!
“好臭!是匈奴人!”
人马市上冷冷清清,眼看日头渐高,从南边来了一个浑身带着狼味的人,看着他那副邋遢模样,马市上的伙计们立刻快步上前阻拦。
“停下!嗨!”
伙计对着跨入马市的“匈奴人”用何驰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一堆话,何驰脑子一转立刻想到了办法,他不慌不忙的指了指自己说。
“我是关中南匈奴的人,是大皇帝的子民,不要说北匈奴的语言我听不懂。”
伙计眼睛里的傲慢退了些许,他重新打量过何驰,改换了语言说道。
“你太臭了,马匹会把你当成狼,所以你不能进去。”
“你们卖的马还会怕狼?你们卖的难道不是战马吗?”
“我们卖的是战马,但是里面不止有战马,你就在这里挑吧,挑好了我带出来给你看。”
何驰顺着伙计的手指看了看脚下的位置,脸上浮起了阴狠说道。
“我挑战马的方式有些特别,如果你们的战马被我吓跑了或者吓死了,该怎么算?”
伙计见何驰不是善茬,于是转身回去走进帐篷和几个马市商人商议对策,大约六个马市商人齐齐一冒头,瞬间就缩回去了四个人,只有两个把何驰当一回事。其中一个就是莎车国的伯耶,伯耶只觉站在门口的人有些眼熟,纵使他没见过真正的何驰,但是何驰的画像他倒是见过两眼,那是最原始版本的贴在门上用来辟邪的画像。
伯耶走近两步,盯着何驰的脸说了一串话,何驰照例指了指自己说。
“我是南匈奴的,关中人。”
“可是你的口音不像南匈奴的。”
果然哪一行都有修炼到极致的家伙,驻足在门口的两个商人衣着相近,他们商议了几句话,直到伯耶发现何驰的背上有一个不寻常的东西。
“你背上的东西是什么?”
“它没什么特别的,我一般用它来挑选马匹。我要真正的战马,哪怕在混战的站场上也不会露怯的战马。”
伯耶嗅到了不对劲的味道,他的直觉告诉他面前的是个大主顾,但是商人的经验却又在抵触这笔买卖。
“你没有骑马来?是走来的?”
何驰指着场外拴住的一匹骏马,无奈的说道。
“我的马就在那边栓着,它的胆子有点小,我这身泥浆就是拜他所赐。”
伯耶粗略的看了一下马匹的身形,轻声回道。
“你的马已经很不错了,马这种动物需要训练。作为主人要有足够的耐心,战马可不是一天养成的!”
商人的套路还真是万变不离其宗,那既然已经说道“原则上”不同意,何驰就需要展现一下自己的财力了。一锭金子抛出,伯耶稳稳接住,随着手心一沉他立刻满脸堆笑。
“我的南匈奴朋友,随我进来坐坐吧,里面有好马任你挑选。”
“不了,我赶时间。”
何驰走向拴住的马儿,将一个沉重的牛皮袋取了下来,沉重的牛皮袋砸在伯耶面前,里面是好多沉重的钨金钱。
“我数到十就试马,让你们的人看好了马匹,跑了、吓死了或者撞伤了我概不负责。”
伯耶提起牛皮袋,手臂上的沉重感让他心头一紧,随即他大喊着将所有工人都派出去看住了马匹。人马市马市这一角只剩下了十六匹好马,真正的战马自然是有的,但是它们的身价可是不菲,这些可都是为了最激烈的斗将项目而准备的替换用马。
看着各就各位,何驰将右手食指穿入背后那个奇怪的圈环,然后一把仿M1887杠杆霰弹枪就从何驰的背囊中被抽了出来。当这把火器出现在伯耶面前的一瞬间,他大吼一声让所有人都牢牢看住了马儿。
天边好像连续响了三下炸雷,天子站得高听得远,故而这响动隐隐约约传到了他的耳中。三下枪响过后有好多马儿惊叫起来,但没有出现蹬槽逃跑的乱象,放眼看去只有两匹战马岿然不动。伯耶从蹲伏的状态缓缓起身,他看着何驰从地上捡起三个黄铜弹壳收入囊中,提着那牛皮袋缓步走到何驰面前说。
“您看中了哪匹马?我想我们可以交个朋友。”
何驰和伯耶都已经看穿了一切,但是两人并不说破,保持着些许距离寒暄起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莎车国特使伯耶对不对?就是你把罗马使臣带过来的?”
“不止是他们,孔秀也是我带回来的。金冕侯,伯耶向您献上最高的敬意!”
金冕侯?何驰什么时候封侯了?稍稍思考片刻,何驰便嘬出了一丝狗头军师的味道,先让这个称号在京城里传播开来,只等琴扬还京之后,这个称号就与何驰自动绑定了。当真是强吃强作的陆家人,与陆记在江夏强行灌酒是一个套路!
何驰被迫选择认命,自己要快进快出,故而不能在这头衔的问题上争论太多。前进一步之后何驰对伯耶说道。
“不用太多虚礼,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啊!那自然是好朋友!既然是好朋友,那么就请好朋友进来选马吧!”
伯耶哈哈大笑起来,何驰也是笑得灿烂,他将手中的枪械上满子弹,然后阔步走向那匹最沉稳的战马。伯耶用何驰听不懂的语言,吩咐两个手下给马披上最精致的马鞍,何驰并不推辞只等马鞍上好之后,他便翻身上马来到马场门口居高临下的看着伯耶说道。
“好朋友!麻烦你帮我一个忙,把我的马送回我家。还有比武大会怎么走?”
来京城容易,出京城难啊,短时间内一来一去,更是难上加难。可是何驰与天子都是太子的援兵,少一路援兵就少一道威力,擒龙伏虎岂能欠丝毫的力气,所以这个难关何驰必须去闯。或许这道难点也在楚绥的计算之中,那么接下来就是看何驰的神行百变能发挥到何种地步。
“刚才谁放的枪!到底是谁放的枪!”
“遭了!好朋友,咱们有空再会!”
何驰的枪声惊动了大队人马,弹药出了靶场那可就是大事故,京城里听到枪声的人齐齐出动,跑步的跑步、骑马的骑马没一刻便把人马市围了个水泄不通。尽管何驰已经脚底抹油溜走了,奈何他的装束实在太奇怪,一队精骑立刻锁定了这个纵马驰骋的目标,很快赶到的第二队人马也加入了追击的行列。
“兄弟别追了!自己人!”
“匈奴贼子!还不下马受死!”
“我是何驰!”
“管你是谁!”
说话间三支羽箭擦过何驰扎入泥地上,这样的场面哪里有好好解释的机会,纵马向前又躲过一轮飞矛,何驰再也不敢停留,只能加速向大道上奔去。
“将军!那人好像不像匈奴人!”
一个士兵提醒着追出来的城门守将,却见那城门守将马鞭一扬喝道。
“像不像有什么关系,敢在京城墙外闹事岂有什么好人,更不用说他手里还有火器!抓住他就是军功!放走他我们全都玩完!都上马给我去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追到就是军功一件,追不到放走了生了更大的乱子就是失职之罪,权衡利弊之后放开双腿去追反而是唯一的选择。
天边一抹白,那不是反着太阳的湖水,而是一座白城。天子端坐于九层高台之上,何驰吐槽一句后戴上了护目镜。
“爬那么高,累不死你,也摔死你!”
比武场后面就是一座堡垒,更不用说场内各国使节齐聚还有太后和皇亲,里外禁军六千有余,加上新兵营和各种防备力量。哪个不长眼的恶匪敢闯这种铁桶阵?!但偏偏有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策马越过道路上的一重拒马,从一名禁军手中夺过长枪后扫下一员追兵,继续向前策马狂奔。
比赛间隙金晏和苗胜带着一队人马去放水了,韩义百无聊赖的坐在板车上,身边是刚刚忙完的一众保安。匈奴人出尽了风头,只恨今天比赛没有要用到添头的地方,看着身边同伴一个个都得了名次,韩义心中真叫一个瘙痒难耐,他想着哪怕上场输了也是露过了脸,总好过在这里栓马看车。正在韩义惆怅时,他远远见到路上起了烟尘,察觉到不对劲的韩义立刻咬住嘴里的稻草往远方眺望。
正是换靶的时候,天子看到路上起了骚动,毕竟站得高看得远。不过想来也没有哪个刺客会强闯大路,许又是哪里来的信使急着送信,便叹一声“好大的不安稳”便继续正襟危坐等待着比赛开始。
第一道路隘过后还有第二道,何驰仗着马匹之利连跨两道路隘,此刻比武场已经近在眼前。路上的拒马阵反倒成为了追兵们的障碍,只有几员善骑术的好手继续追着。但是越往里进,高手越多,何驰抢着预警声冲过第二道口子,但是忽然一个嘴里叼着稻草的少年骑马向着何驰对冲过来。
“喂,小子,你受伤了吧!肩膀都抬不起来!”
“对付你一个匈奴贼子绰绰有余!”
韩义咬牙忍着背上的疼痛,他的胯下虽然是劣马,但是一根齐眉棍耍的有模有样,何驰与他对过三招之后便企图绕路走,谁知禁军已经杀到,步兵手中一排红枪头已经朝着何驰的大腿刺来。
比武场中正在布设骑射场地,阿骨今天志在必得,转眼匈奴已经赢下了两个状元。冒顿的田忌赛马战略果然起到了不俗的效果,只等骑射之后就是夺羊,到时候匈奴三个好手一起上场,准保不会给对手留下半寸羊毛。
“闹够了没有?你们都不带耳朵吗!!!”
“拿命来!”
就在众人等待比赛开始的时候,何驰与韩义两人两骑从保安队进出的侧门冲了进来,天子眉头一皱双手往腰间一摸,两把左轮已经随时准备拔出来了。禁军骑勇追着何驰的快马鱼贯而入,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匈奴人”与七人厮杀在一起,禁军骑勇两人负责侧击,两人紧咬不放,韩义守住何驰正手,还有两人加快马速企图超到前面去截停!
看台上的众人瞬间被这场面吓退了三步远,还有不少异样的目光盯向冒顿。太后稳稳坐着,身边一群女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进而起了一阵慌乱。很快有一排禁军护在看台前,他们的到来增加了些许安全感,使得观众席上的躁动得以平息。
“小子!带伤就好好去养伤,爷爷真动手,你早去地府报道了。”
何驰枪尾一扫马腹,韩义胯下的劣马立刻失了速度,韩义拼上全力控制住缰绳,劣马踉跄两步侃侃站稳。
剩下六名禁军骑勇左右夹击,何驰枪打马膝落下一人,余下五人散开些距离不让贼人再有可乘之机。前面一匹战马快出一步已经准备截停,只等何驰速度一慢,就会被四条长枪刺穿身体。
“喂!给个机会解释行不行!”
眼下哪有解释的机会,禁军骑勇手中的枪尖都已经快追上何驰的马屁股了。看来不动真格的今天铁定死在这里,何驰非但不减速反而加速冲过半场,手持枪尾,枪头拖地,只等时机一个减速,枪头在地上一刮弹出一条飞沙,追在右后侧的一骑眼睛一闭慢了些许,何驰于是一边减速一边猛打向右,硬生生从四条枪下钻出一条生路。
“有完没完!给人解释的时间总有吧,一路上全是长枪撵着我的屁股追!我和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禁军转回马头,天子双目微闭短叹一声,也不知道是叹何驰身手好,还是让他侥幸活了下来。
尤素持剑上场,他定住了禁军那一侧,可是还有个保安不死心,他咬牙一步步摸到何驰背后,就在他准备助跑拿下眼前贼人的时候。突然何驰抽出了霰弹枪,只一声枪响百步外一个靶子便碎了,被枪声镇住的韩义膝盖已经僵住再也走不动一寸。
何驰转枪换弹,枪声再次响起,一众看台上的人起初还有些惊惧,但是当他们看到一个个靶子碎掉的时候,眼神中竟然透出了异样的光彩。何驰这把仿制品弹容量只有五响,再加上工期紧任务重导致准心有偏未能校准,所以五声枪响过后却只碎了三个靶子。
“何驰!你闹够了没有!”
太后一句话丢出,何驰摘下护目镜,那被风吹过的脸上因为有护目镜的遮挡已经有了两般颜色。抹去嘴边的肮脏,何驰喝喝笑着,抬起头看向坐在天台上的天子发声唱道。
“一条大河通我家,我家住在梁山下。山下有田十万亩,笑问苍天种点啥?”
李福缄默,天子皱眉,何驰既然道明来意,就说明他有解决之法,只是讨天子的首肯。此刻天子还没定一个章程,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发一道圣旨吧!
太后敛着怒意却不发话,事关国家大事当真耽误不得。
“何驰!”
“在!”
“朕限你十息之内自己解了这个问题。”
“要是解不了呢?”
郭子莲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眼前的何驰却是风轻云淡,他哈哈一笑,抛出一句“得嘞”。
“万岁放心,十息之内准保给你一个答案。”
何驰放开马缰绳,让战马自由走动,他坐在马上摇头想着。十息时间能有多久,但这一下一下去数当真感觉时间过的缓慢无比。
“有了!”
“说不出来,万枪穿身!”
天子一句话,让比武场中的气氛跌落到冰点。
“呵呵呵,看来万岁是想我死啊!那您可要竖起耳朵听好喽!”
天子真是抓住一切方法让何驰服软,可是他也不想想,何驰敢只身前来岂会如此软弱。何驰对天子的恫吓不以为然,干咳两声润了润嗓子,放开声音吼道。
“种下熊心豹子胆,长出多少好儿郎。种下胭脂珍珠粉,长出女儿着红妆。种下西域白龙驹,长出金银堆满仓。种下简牍书万卷,长出鸿鹄破天荒。种下一颗蟠桃核,长出四海归心树。种下一泉黄河水,长出星河落地上。种下羊羔青纱帐,长出画卷万里长。种下桑蚕吐丝忙……”
全场一片寂静,何驰伸手指向高台上的天子说出最后半句。
“来织您那明黄大衣裳!”
“好!”
郭子莲发自内心的一应,何驰尴尬的挠头笑着,场内只有自己和郭子莲的声音,当真是尴尬死了。
“小狗!”
陆笑突然喊了何驰一声,何驰这才发现陆欢身边还有一个陆笑,可是现在何驰却已经笑不出来了,要不是自己肩头的霰弹枪压着,估计陆欢就能直接提枪上马杀过来。
“汪!汪汪!”
何驰是真拉的下脸来,可是拉不下脸又能怎样,陆欢都是一副想杀人的表情了,总不能现在就一枪把这个天水王带走吧。趁着郡主眉开眼笑,何驰赶紧调转马头缓步走向尤素。何驰翻身下马,尤素收剑入鞘,两人近到只有五步的距离时,何驰把长枪往肩头依靠,先将手中的杠杆霰弹枪抛了过去。
枪械之后是弹药袋,那沉甸甸的份量让尤素心头一紧,他立刻让身后两禁军校尉将这两样危险品分开看管。
缴枪之后又是两方官印,这东西一落尤素的眼睛忍不住看向了柳成和天子。但是何驰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官印之后是两面金龙令,金龙令一交何驰与何驰家中的婆娘们就没有调兵的权限了。到此为止何驰身上所有实权和虚权的信物全部上缴,他现在要以一个“南匈奴”装扮的梁山土匪形象手无寸铁的去河北。尤素见天子久久没有示下,便将自己的佩剑双手递上。何驰摇头拒绝提枪转身走回到韩义面前,从一脸不服的韩义手中抽过齐眉棍,将自己手中的长枪换给了他。
再次上马何驰将护目镜一戴,嘴角已经忍不住挂出了笑容,能全模全样出京城真是一个好兆头,看来此去河北必是一片坦途啊。
“小狗小狗种骨头。种在哪里都忘喽。反反复复种又种,春生芳草枕狗头。”
比武场的正门缓缓开启,围在比武场外围的禁军和从各处赶来的援兵组成一条长龙护在路边,何驰吟着歪诗闲庭信步穿过枪林,马头一转朝北去了。
“他是谁?”
庞培向身边的阿图卡亚询问,阿图卡亚沉沉的回道。
“他就是你们想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