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啦!吃饭啦!”
杨母满脸欢喜的在院中喊着吃饭,杨铁先挂好手中的毛笔应了一声“来了”,便起身走出书房。这一家四口人也算在博望安家落户了,这方小院是三间厢房搭一个书房的配置,小小巧巧却是五脏俱全,距离县衙也是极近,出了门只需直走五分钟就到了。
内院两间厢房,单角挂一个书房,外院门口一间大通房那里就是下人们住的地方。后院的配置也算齐整,厨房、柴房、马棚该有的配置一样不差。
这院子是铁牛买下来的,总计花了二百贯钱。杨铁先一开始是不愿意住进来的,但是家中女眷一来可就由不得杨铁先做主,杨母说了一个“搬”全家就都跟着她搬了进来。
“怎么又吃肉?”
杨铁先嗅着那股香味,一进屋就“审问”起犯人来,但是他左看右看就是找不到弟弟铁牛。杨母瞪了他一眼,妻子徐氏将几副筷子放好站在母亲身边说。
“只这么一小碗肉,是铁牛买来专给你吃的。”
“他人呢?”
杨母咳了一声,杨铁先却不想放过这档子事,他反身出去要寻铁牛的踪迹,杨母一句“回来”直接砸在了他的脚跟上。
“母亲。”
“铁牛今天买了一匹马,估计他正在县衙里安顿马呢。”
“好端端的买马干什么,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呀。”
“是啊,好端端的买马干什么。”
杨母憋着一口气,看着杨铁先说。
“你骑的那匹马病了,他怕你要出去的时候没马骑。”
“马病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自然是个混不知的,家里再辛苦也不敢劳烦你啊。”
“母亲,您这么说就折煞儿子了。”
杨铁先知道激了母亲的心火,连忙作揖上去赔罪。杨母瞪了儿子一眼,她从不发无来由的火,今天也是积怨久了不能不拍打一下这个大儿子。
“莫怪老不死的说话难听,你这些日子几时顾过家里?衣食住行四样事,除了穿那身官服,几样是你自己动手做的。铁牛有钱也不出去乱撒,前前后后都花在你这兄长身上,前天买墨、昨天买纸、今天买马,还给你单做一碗肉,这都是谁在用谁在吃啊。反观你这个兄长,真是越发不像个样子了,动不动就要给铁牛扯你那些大道理。”
“母亲,弟弟一直尽心帮我,这我都记在心里。可是情是情、理是理,两样要分开呀。那飞来财若是拿顺手了,就着了何……”
杨母抬起头,看着杨铁先半张的嘴巴,催道。
“何什么?说啊。”
“母亲,咱们讲道理嘛。”
杨母拍了拍身边的凳子,催着杨铁先坐下,同时也点头招呼儿媳坐下。眼看两人坐定,杨母长叹一声说道。
“好啊,那我这里就有一桩官司,你杨县令是个铁官直言敢谏,我就让你断一断。”
“母亲……”
“在太湖东边有个蛤蟆村,那里曾经住着一位老捕头,老捕头一辈子为人刚直,抓过三个穷凶极恶的恶人。可是到死时非但没有后代给他送终,连埋骨的坟地都被人挖了。我当时年轻,最记得那夏天,县令家的管差来村里对老捕头说过的话。他说,你一年才到手几两银子,抓一个人添三道伤,这样下去能活几年呢。倒不如眼睛一闭,先换上五十两银子,好歹先把命保住了,再不济也要把伤看好。”
杨铁先垂下了脑袋,杨母继续说道。
“我总在想当时他要遇到何荆州这样的人物该多好啊,这样一来他抓那些凶徒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他能有大瓦房住,饿了有饭吃,伤了有钱医,说不定他就能多活几年多抓些穷凶极恶的贼人,太湖边就能太平上好多年。你也是生在太湖边的,那些太湖里的大船横来竖去,你几时看到它们的灯笼照到过百姓的草棚子?”
“孩儿知错了。”
杨母胸口气不顺猛的打了一个嗝,徐氏立刻上手替婆婆抚着胸口,杨铁先伸手倒茶,好一阵杨母才把这口气顺了下去。正当杨铁先安心下来的时候,院中突然传来脚步声,他只以为是铁牛回来了,便向外面问道。
“可是铁牛回来了?”
“回大人,小的崔六。”
“进屋来说话,可是前面出了什么事?”
因为家丁都是杨铁牛张罗的,故而这些人对杨铁先很是生疏。而且听说这县太爷脾气特臭,故而崔六进门来都是抖抖索索的。
“怎么了?”
“这……”
杨铁先的话明显带着质问的口吻,崔六一眼扫过屋内没有杨铁牛的踪影,他就不想开口了。徐氏看着自家夫君这般硬头硬脑的审问架势直摇头,离开了杨母往门口走来,放低音量说道。
“前面可是有事?”
“回夫人,珠宝行老板送来两支步摇,说是二爷要的。”
步摇是女子的发饰,属于发簪的一种,其上坠以珠玉,走起路来就会随之摆动。
杨铁先和徐氏对了一眼,只以为杨铁牛是有了看中的姑娘,这才去准备的首饰。杨母竖起耳朵听着,刚才的怒气已经散了,如今她的嘴角已经向上弯起。
“还真好看!”
说铁牛,铁牛到。只见杨铁牛拿着两支金鸟坠花簪往里走,外头还传来珠宝行老板的道谢声。崔六见了二爷嬉笑两句,转身就离了杨铁先的视线往前面去了。
“铁牛,你这?”
杨铁先看着跨进屋里来的杨铁牛,杨铁牛举着一对美丽的发簪向一家人说道。
“大家看看,怎么样,够派头吧。”
“什么派头?你要这簪子干什么?”
杨母见杨铁先还是梆硬的状态,出口打断道。
“错喽,应该问是要给哪家的姑娘。”
“当然是送给曹乡君啊!”
杨铁牛一句不假思索的话出口,让眼前三人足足愣了三秒。铁牛看家人都愣住了,他先端起那两支簪子看了又看之后才说道。
“曹乡君就要临盆了,之前领薪的时候我就听说有官员准备送点庆贺的礼物,我心算着就这几天的事。之前我还一直想着送什么东西好呢,前一阵看到珠宝店里有这么漂亮的玩意儿,于是就让他们打了两支最好的。”
徐氏最先憋不住笑出声来,杨铁先用袖子掩着嘴巴“噗噗”笑了两声,杨母的嘴角一耷拉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训斥道。
“蠢牛,你应该去打孩儿用的金锁!哪有送这种东西的!”
杨铁牛看着哥嫂笑场了,自己脸上瞬间涨红,这一刹那他仿佛成了全家的笑柄。可是牛脾气上来了,他绝对不会轻易退让,于是上前将一对簪子递到杨母面前说。
“那这两支就送给母亲了,我再去让他们打一个金锁。”
“行吧!就让我替你收着,反正很快就能用到了。”
有杨母替杨铁先兜底,他脸上的羞红立刻淡了下去。这铁牛犯蠢也是给全家提了一个醒,何驰家中三位夫人已经快到了临盆的日子,别说南阳郡里的人提前做好了准备,襄阳城里的人也一早就做好了准备。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郑雨每天在林还月的指导下进行康复训练,随着身体机能的恢复,她已经萌生了想要下楼去看看的念头。本来襄阳城的街道上还有热闹可看,郑雨百无聊赖的时候她还能以此打发时间,但是昨天开始街上的行人都缩了,到了晚上这四面八方竟是落针可闻。
林还月给郑雨洗过脚之后,将她扶上了床,轻声说道。
“有两位姐姐即将临盆了,这事也不需要多少人手。只是临近生产情绪起伏较大,听到小动静便睡不好觉。”
林还月说的就是赵蓝若和巧思宁。
赵蓝若的身体底子差劲频发虚汗,再加上她有男儿志气心火极旺,就成了火烧干柴堆的症结,心火是越烧火越旺,身体是越烧越虚,补药又是一股猛火轻易不能进补。倘若不是何驰一直给赵蓝若输血提着她的底气,只怕那腹中胎儿早就因为母体太虚而早早落胎了。
巧思宁与赵蓝若的情况相反,她的身体太好了,加上腹中胎儿成型分泌的催产素,这个平时就能徒手提百斤的女豪杰就完全静不下心来。而且她还有耳听六路的“毛病”,府中有些蛛丝马迹都能被她收入耳中,故而晚上睡得不甚安稳。
除了她们两位之外,还有一个曹纤,这位虽然吃得饱睡得足,但是整个襄阳就指着她呢!故有人一说曹乡君要安静,四条街上的商户干脆打烊谢客,如此下来人人效仿,便成了这襄阳鬼城的奇景。
远方的街道上来了一辆驴车,那车辕的“嘎吱”声沿着城墙走了一圈,潘安带人骑马来到路上拦停了车子。只见驾驴车的是个老翁,车上载着两个孩子和八筐乌黑的木炭。
“我们是从砚山南边来的,这里咋了?我不赶着进城,我们在城下睡觉白天才去卖炭。”
“老先生,何荆州家中夫人即将临盆。”
潘安下马只说了这一句,那老人的脸色唰一下就白了,他连忙下车拉住驴子。
“是我老糊涂了,是曹乡君吧!这可是天大的事,早知道我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来呀!”
“老先生勿慌,你的炭我买了。今晚你们就在那边的驿站住下,一应费用都由我们来出。”
潘安也不过多计较,他掏出银子买了八筐炭,身后几个庄丁连忙下了驴车上的炭,驴车就这样空车进了驿站。处理完路上的事,潘安又回到了城门口站岗。曹纤家的门子已经在城门口值夜,这襄阳的大门俨然要换一个名字。来到驿站的炭翁安顿好了两个小子,心中还是静不下来,他从驿站的窗口往襄阳城墙上看了一眼,然后对两个小子说。
“在这老老实实睡觉,可不能给人捣乱。”
“爷爷你去哪?”
“回去告诉村里人。”
老翁也顾不得许多,向驿站里讨了个灯笼,便弃了板车骑着毛驴打着灯笼沿着来时的路返了回去。
镇江庙里早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了,招娣先来占了一个坑,还有好多人披着星光特意从江夏赶来。吕倩乘着渡船来到镇江庙,她还没稳住身体下船呢,就有几个青壮直接跳入半腿深的江水中。不大的镇江庙里灯火通明,香火都已经接上了星光,襄阳城中三位夫人临盆的日子就在这几天里,加上冬天正是农闲,故而有人就干脆带着干粮守着庙门来祈福。香客们早已经沿着镇江庙跪满了,吕倩挤了又挤才找到钉在香鼎前的招娣,招娣将手中的香递给吕倩正好交班,她忙不迭的挤了出去找个地方处理内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