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县客栈里七个好汉看着当事人下来,都往后退了些脚步散开一圈。卫巧先行一礼,然后说道。
“诸位壮士,小女子不曾被强人掳掠,只是……”
古灵精怪的少年强上前来,抢了卫巧的话说道。
“姐姐不必说违心的话,我们刚才在这里打听过了,这强人明明就是要拿你上山换前程。”
“咳!咳……”
客栈掌柜显然有些不忿,这少年一句话就掀了他的买卖。要不是看在戚家和冷家的面子上,掌柜铁定不止咳嗽两声这么便宜。
七人之中年纪最大的汉子用肩膀扛了一下少年,上步朝着卫巧一揖,然后敞开说道。
“这位姑娘在下谷仲,这是在下的大小子谷裴,二小子谷善。敢问两位究竟是什么事,若是有什么苦衷也可告知于我。戚少急公好义,若有不得已的事,他必会帮衬的。”
一个古灵精怪的谷裴,一个闷葫芦谷善,兄弟两人不似李家兄弟,两个人尽是两般人品。
何驰心中早已经落下了对策,眼前这七人有备而来,强走是断然走不脱的。但若是直接报出名号来,何驰这趟河北之旅必是举步维艰。故而在强解黑山贼之前,还需要把这场官司仔细掰扯明白了。
“真要能换二十亩地和一间瓦房倒也值了!但是我信不过你们,要是到时候不能保我入籍,这田产和房子岂不是一场空!”
“壮士大可放心,这事戚家大少开的口,我们谷家过的手,绝对不会有半分差池。”
何驰下巴一抬摆出一副强硬的样子将谷仲顶了回去。
“谁认知你们戚家、谷家!我只知道你们中原人狡诈的很!”
说话时何驰故意用下巴戳了掌柜,客栈掌柜嫌弃的背过身去,不想再淌混水。
谷仲启行前也做过准备,对一个蛮子报名头多半是没用的,于是他爽利的从袖子里摸出两锭总计五十两银子压在桌上。
“壮士,这就算我谷家下的定钱,咱们虽然做的口头之约,但你只要应了后续钱财和田舍必不会少一尺半寸。”
何驰拿起银子掂了掂,然后拿出一锭来到掌柜背后砸在柜台上,问道。
“掌柜,这戚家和谷家能信吗?该不会一年之后把我打包沉了黄河,再把田亩收回去吧。”
掌柜紧闭着嘴巴,这包票谁人敢打,虽说戚家和谷家都是河内郡的正牌大族,但并州走盐的人总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于是掌柜也是干脆的很,他紧闭嘴巴抱着账本直接跑路躲开了这场是非。
“你们看!你们看!人家掌柜都信不过你们,所以说我怎么能信你们,这女娃不能放。”
谷裴明显有些急了,他上步说道。
“让你看到田地和瓦房总行了吧。”
何驰摆出贪小利的样子,嚷嚷道。
“总要让我安心吧。”
“你们这些蛮子真是……”
“真是什么?你们中原人花花肠子太多,我不防着点行嘛!”
何驰这身打扮就与正牌的匈奴人有七八分相似,再加上他的表演,这一个“蛮子”形象已经被他演活了。谷仲心中为难的很,要让一个蛮子信过他们的口头承诺着实有些困难,他遇到的好多蛮子都是这样一根筋的,何驰这般表现倒是符合他的心理预期。
“什么!何荆州?夏侯将军是说何荆州来了河内郡?”
“说是三天前离开京城北上,却不知他去了何处。”
夏侯珏与修武守将说着何驰的事,比武大会都已经落幕了,领到奖状和赏赐的人都已经摆开庆功宴。何驰大闹比武场的事盖过了所有的风头,天子实在不知道一个身无路引和照身的人如何能一路远遁去河北,夏侯珏这一路北上连何驰的影子都没探到,这一重疑惑又加深了些许。
谷家兄弟与何驰对上了,谷仲看了看天色便决定棋缓一招。
“依我看此事不急于一时,眼看天就要全黑了。我们先寻个地方落脚,让壮士考虑一晚再做定夺吧。”
“那这银子你们带走!”
何驰不客气的把银子往桌上一砸,谷裴还有些犹豫,那闷葫芦谷善却是极快的上步把银子一收,六个人跟着谷仲的脚步出了客栈。卫巧朝着何驰挤眉弄眼,何驰脸孔一板立刻让她收了淘气。不知七人在店门外商量着什么,何驰竖起耳朵听了些零碎进来,看来谷家多半是戚家的下属,对于这戚伏公子的吩咐是一万个上心。
最后谷善和另一个人留下来住店,其余五人另寻地方去过夜了。
“完了完了,被人盯上了!要坏事,要坏大事喽!”
何驰“押”着卫巧回了房间,一回房间他就有些乱了方寸,反观卫巧却没什么烦恼,她还朝着何驰打趣道。
“何荆州何必这样,在楼下你只管说清楚身份就是了。”
“我这名头要是落在河内郡,出门就会有二十道绊马索挡着。真是可恶的戚家大少爷,还来给我整一出英雄救美!”
何驰一定是要想办法走的,谷家咬住不放倒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机遇,或许他能借着这个机会给陈术带去一波意料之外的援军!思来想去之后,何驰将百宝囊解开,拿出了一个装着奶油的竹筒放在卫巧面前。
“我有事下去一伙儿,你别吃太多,会长胖的。”
卫巧被那甜甜的奶油迷住了,刚才两碗奶油炖菜吃了一饱,现在再次嗅到那股香甜,肚子瞬间又空了下去。看着她只顾用竹勺子取食的样子,何驰连连摇头先从百宝囊里取出一个小皮包,再抱起两个刮干净的大海碗往楼下走去。
“掌柜救我!”
在后面柴房前何驰逮住了客栈掌柜,掌柜摇头摆手冲眼前的蛮子说道。
“你少来,戚家什么人物!戚、谷、冷,这三家我小店哪一个都得罪不起。”
“掌柜你这……”
“这什么这,你来住店的时候我就说过,有人寻来就看你的本事。你没有本事能怪我吗?”
“可是……”
“可是什么呀,我最多收了你两枚钨金钱,大不了退给你就是了。”
何驰假装长叹一声,掌柜左右张望之后,用右手点了点何驰的肩膀说。
“听我一句劝,那戚家虽然有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但是说出来的话基本都是算数的。你不是奔前程嘛,给谁当打手不是打手,去山上混日子就能有山下的舒坦?我看你倒不如把那女娃献给戚家大少,再多说几句好话,寻个婆子把那女子妆点妆点。之后让她帮你在戚家大少身边吹吹枕边风,那你的前程一准就有了。”
“那我要是非走不可呢?”
掌柜用一副不知好赖的眼神盯着何驰的臭脸,只简单的说了一句。
“那自与我不相干。”
“若我有本事呢?”
何驰已经在明示了,他摇着肩头的皮包,那沉甸甸的皮包里发出了诱人的声音。掌柜也是奇怪,一个蛮子绑着一个女子往太行山里走,身上也不差钱使唤。那么这厮多半就是惹了惊天的官司,估计是朝廷发了通缉榜文,是必要捉拿归案的十恶不赦之徒。那通缉榜文兴许明天就回杀到汲县,所以何驰才这么急着要走。
“你休要拿赃款害我,拿你的榜文或许后半夜就到了。我可告诉你,那谷家留下的两个人就在隔壁,你收收心思吧。”
何驰伸手进皮带子里摸出两根金条,竖在掌柜面前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我走了榜文也就跟我走了,赃款也就跟我走了,掌柜只要藏得住那自然都是你的。掌柜若是不想要,我直接用这金子去砸看城门的人,不说多吧十几根总能砸开了。”
掌柜眯着眼睛看向何驰,何驰看中了掌柜眼中的贪婪,在这里开店就不可能是个善茬,做谁的生意不是做。谷家能出二十亩地一间瓦房,何驰就能开两条黄鱼。掌柜的手指接过一条黄鱼,他仔仔细细验了又验,然后端在手中说道。
“兄弟你真要买出城去?”
“各凭本事嘛。”
“你真有那么多金子的话倒是可以一试,他们可不收银票。”
何驰伸手进袋子里抓出十几条黄鱼,掌柜都看呆了,何驰却不以为然的说道。
“有劳掌柜去说,如果明天通缉我的通缉令到了,他们只管放开了追,拿到了我便是他们的本事,拿我去见官便是。花的这些钱,只需要他们高抬贵手,饶我今晚出城去。你就说我这手里的东西比谷家承诺的二十亩田如何吧?”
掌柜“嘶”了一声,缓缓竖起三根手指,何驰容他再拿走三根金条,四根金条端在手中掌柜终于点头应了。
“好说,我就去跑一趟,只消等上一刻便有分说。但是这四根是我的,剩下你要出的钱不算在这里面!”
“那就有劳掌柜,将来我在山上发达了,少不得来你店里走动。你和诸位大哥的大恩大德我一世都记着!”
掌柜环顾四周发现谷家两人并没有大动作便点头应了,只等他出去跑一趟回来,又要走了十根金条。这每条五两的金子,城门守将一下就开口要了十根,换做平常百姓这些钱足够活一辈子了,但何驰俨然不在乎。他更在意行动的隐秘性,陈术这里只是顺道帮个小忙,还有一个更难缠的河北房氏和楚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何驰还不想掀开这层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