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第二次出门,过了足足三刻才回来,而且回来的不光他一个人。何驰利落的打昏店小二先将这个局外人绑进柴房,他的确不想过早的掀开这层匈奴人的皮囊,但是俗话说的好要对症下药嘛。人生如棋局就没有一个一定的定数,既然别人这么热情,何驰岂有不还礼的说法。
“客官,路买通了。”
何驰看着一头汗珠的掌柜,露着冷笑。
“客官?”
“你玩我呢,那么多金子还填不平一条路。”
掌柜见“匈奴人”发觉了,正想大喊出来,何驰一把抓住他的咽喉。一把锋利的小刀顺着他的眉头左右一走刮下两搓眉毛,掌柜用力掰着何驰的手想要挣脱,但是何驰的手掌如铁钳一样不动分毫,于是他又想踢翻桌子和椅子弄出点动静来。何驰看穿了他的意图,走开两步到那掌柜伸手抬腿都够不到东西的地方站着。
“给你最后一条活路,你走不走?”
掌柜看着如同黑煞鬼一般的何驰,用尽最后的气力点了点头。
何驰不着急放开他,一口气可以憋很久,倒不如说应该让他憋的更久一点,这样等等松开的时候他才喊不出声音来。
“看你算账算的勤快,可是认得字的?”
掌柜点头,何驰也点头,他从袖中准备好了关键时候用作身份证明的东西。
“拿着这锭金子去找那带兵的蠢货,要是他不想今天带着所有兄弟去见阎王,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开门。我保证不追究他的事,给他的金子也绝不追索。”
何驰将一锭烫着国库火印的金锭放到掌柜手中,然后轻轻的将他放到了地上。掌柜重获自由立刻大口喘了两声,他正要咳嗽何驰拳头一紧让掌柜生生把那咳嗽咽了回去。
掌柜看着金子上的印,知道这人绝对不是他能招惹的。现在这个蛮子要干什么已经不重要了,这个金锭子一旦落在城中,明天一准就有天策军杀过来。掌柜双手端着金锭子出了门,何驰见他绕到街上,和那带兵的将领细语几句,那将领便识趣的退了,掌柜回来还金子,何驰一接一笑轻声吐字道。
“备马。”
掌柜去后面备马了,何驰撇了一眼掌柜的背影心中满是不忿,果然能在这里混开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何驰就算不带透视,他也足够了解这里的尿性,天子脚下河内郡就是这副鬼样子,简直能让人笑掉大牙!
“咚咚咚。”
卫巧的房门被轻轻叩响,她抬起头正在疑惑自己是不是听错的时候,何驰的声音穿着门缝就出来了。
“是我!”
“何大人为什么这般鬼鬼祟祟的?”
“嘘,快开门。”
卫巧没有防备她照例来到门前开何驰进去,结果门一开她的眼前猛得一黑。何驰拿着一个大麻袋将她罩了起来,然后一肩挂上百宝囊,一肩扛着卫巧就从楼上飞奔下去。掌柜早已经准备好了马匹,何驰把卫巧往马鞍上一横,然后上马扬鞭抽在了掌柜头顶。
“这一鞭子打你没信用,还不如趁早关了你的黑店。”
何驰大声说了这句话,掌柜不敢抬头去接那目光。又是马鞭一响,何驰直接策马上了大街。
谷善听到门外有马蹄声,只等他们出来查看的时候,才发现两间上房中没了人影,蜡烛未熄灭说明歹人走得极为匆忙。谷善不敢擅自去追,先去另一条街上找到谷仲和谷裴,谷仲听到消息后只说真不愧是个蛮子,这秉性是断然做不了假的。
何驰来到东城门下,城门虽然半开着,但是拒马并没有搬开,只见那汲县守将立在城头上,好像还要验一验眼前这个匈奴大盗的成色。
“兄弟,戚家对我也有恩,若是有什么误会不妨直说。”
卫巧在麻袋里很安逸,两条腿在外面也不扑腾,就像睡着一样。何驰稳住马匹对城楼上的人说。
“误会大了!但是现在说什么我都要出城去。”
“好歹留个名字吧,若是朝廷公干,怎么不见你带信物?”
“信物倒是有,就贴在那边的门上。”
守将眉头一炸,忙说道。
“可做不得假!”
“实在是不能说,求诸位兄弟紧一紧嘴巴。放条路给我走,他日回来再来谢过。”
守将踌躇两息,一抬手让士兵开了路障,何驰立刻策马过门,只几息的功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个小卒忙不迭的摘下了两张门神画像,守将照着火把一看,惊讶道。
“竟然如此相像!”
只何驰在城门口耽搁的那点时间,谷家七人再次组队完毕,但是等这七人追到东城门下,何驰早就出城一刻有余,城门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守将在城楼上猫着不敢应声。此地冷家、谷家、戚家,再加上一个突然杀出来的何驰,这些个小兵小将当真谁也得罪不起。
“何荆州为什么要用麻袋套我,不是多此一举吗?”
何驰不语,他将披风还给卫巧让她披在身上,自己则下马牵着马儿往东走。何驰的动作哪有多余的,一切都是为了增加可信度。而且要引诱谷家父子入局,非得装出一个“穷凶极恶”的架势。
你大可换位思考,其实何驰一出城,戚伏交代给谷家父子的事已经算是办完了,这个时候他们要是不敢犯险调头回去交差自可无功无过。
那么如果谷家父子是平常的人,把这消息带回去之后,戚公子起了侠义之心,定然会再次派人来寻何驰的踪影。到了这个局面就是抓捕恶徒,下一波至少会有十几个人,而且都是善于骑射能和蛮子纠缠的好手。
再顺着假设往下推演,如果谷家父子本就是性情中人,那就省去了往返询问戚公子的环节,说不准明天他们自己就主动往东来寻何驰的踪影了。他们只要一路往朝歌走,就很有可能撞上陈术的部队。只要谷家父子和陈术接上头,这困局就有了破解的希望!黑山贼下山来袭杀官兵,这等天塌地陷的事,戚家是断然不允许他发生的,一旦招惹上官府,进行大规模的搜山剿匪,那么剿匪几时停歇,并州的盐就几时开卖。大生意全被这群黑山贼搅乱了,一年的损失难以计数!
“所以说无论当官还是当匪,都要动动脑子。”
何驰就是想以这种手段诱出此地最大的获益人,黑山贼是一股边缘势力,他们的身上每多一重压力就会多一重顾忌,当匪永远只能得罪一边,这个道理马葱和马桂都懂,黑山贼岂能不明白。再说山头林立,自可以理解为贼众势大,也可以说是成分庞杂各怀鬼胎,到时候各山头之间兴许还会闹出些不同的意见。只要黑山贼内乱起来晚上一两天对火器营动手,何驰就有了见缝插针的空间和时间!又或者朝廷已经派出支援的人马过黄河,这样拖上些时日等官道打通大部队将火器营捞出鹿肠山,那也就没有何驰的事了。
“那要是万一守将透了你的消息,你不是白花那么多钱,白花这么多心思?”
“傻姑娘!土匪的钱能是白花的吗?土匪的心思又岂能是白花的?说了我的名字反而更好,我不信戚家会放我这样一个座上宾不管,一个名字至少能换来四五百人供我差遣。”
只要出城就是一招活棋,何驰也算吃一堑长一智,在这种地方入城必须谨慎,尤其是自己身背秘密任务的时候。不想轻易露了身份就绝不可莽莽撞撞的进城去投宿,否则真有可能进去容易出来难。
“镇江爷保佑!江神保佑!巫山山神保佑!各路神明一定保佑三位夫人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吕倩、招娣和一众百姓也不会念什么心经,大家都是跪在香鼎前握着三支香闭眼祈福,等三支香燃尽了便续上三根,就这样反反复复的祈祷着。
镇江庙还是小场面,毕竟在三不沾的地方,要赶去上香非要提前做足了准备。豫章子母河旁就是另一番景象了,一条河边插满了香烛,供果和糕点更是沿河摆开。郡守水卜嫌这场面铺的实在太大了,唯恐被人弄出些口舌来对何驰不利,故派人清理过两回,但是到了隔天供品香火依旧摆得满满当当。
其实早前船帮就有一大波人来过子母河,水卜给金不换去了一封信算是止住了一道阀。在金不换的组织下现在船帮都不明着摆贡品,一切转入暗地里只当拜江神一般处置。庐江四公子都是有见识的人物,如果不好好约束放任闹下去,这长江上下必会有一阵闲言碎语。
水卜无法做的更好了,只能一边劝着,一边体量民情。但唯独累趴了负责治安工作的许蛰,因为有好多不远百里赶来的百姓们,要保证他们来去安全当真是一件苦差事。今天晚上水卜披着星光出了城,他带着一个书童骑马往北去了,书童在岔路口起了疑惑,他向水卜问道。
“大人,我们也去子母河吗?”
“不,我们去另一处地方。”
水卜带着一个书童骑马出了城,两人从大路转向小路,然后停在了一座新修的孤坟前。在新立的张芬墓前,水卜下马先行叩拜,然后他让书童摆出油灯、供果、纸钱、檀香和蜡烛。
“张小姐,何师并非爽约之人,只是他肩头扛着千钧重担,望你莫要怪罪于她。今天水卜代何师前来祭拜,小姐若是在天有灵,就保佑何师家中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吧。”
起初还有些微风,但是等火折子点燃了油灯,那微风也就停了,水卜烧开纸钱,捻着香向张芬行礼。檀香上三条白色的烟气笔直的飘向空中,冬夜满天星斗璀璨无比却无一丝一毫的月光,水卜只心说今天这天象倒是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