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大会已经结束了,但这又有谁会在意呢?昭国数的上名字的骄兵悍将都没有登场,就算某某人批了状元红,也只能引来一两天的话题。比武大会一结束也就没人在乎这些事了,最近京城之中最大的话题就是昭国有了神兵利器,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散的风言风语,说那些手持黑棍子的精兵轻易便可以一敌百,几万黑山贼轻轻松松就被他们打得抱头鼠窜。
听起来是涨士气的话,但是如果细细思考就会察觉到,里面的重点不是黑山贼被打了,而是那些被誉为神兵利器的黑棍子。
火器营被困在山脚下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少,现在以此做文章,一边是在刺挠天子后颈,一边是在撩拨西域诸国的野心。天策冶炼工坊经过两轮删选之后已经重新开工,刘国勋带回的钻头已经装上了钻床,以现在的生产效率换算,一千名工匠可以一天生产十挺抬枪和三把单管霰弹枪,折算下来一挺抬枪的成本在六十贯到七十贯钱。霰弹枪的成本比抬枪低了好多,一杆的成本约在三十贯上下,但因为只有那一台宝贝钻床的缘故,工时费搭上去成本和抬枪差不了多少。
天子知道现在哪怕按照一千贯一挺的售价依旧会有人疯抢,可就算要开市出售,也要等待河北平定的消息传来!否则任何一挺火器流入到那些不臣之人手中,都会让他们萌生出额外的幻想!昭国急需一批新的商品充实丝路,而且是那些西域邦国不得不购买的商品。
“太后,头已经梳好了。”
“知道了。”
太后心中烦闷,河北乃是燕赵旧土,战国旧族在天机大帝征伐时被杀了一个干净,但是昭国百年之后那些新生势力也已经蜕变为旧族。作为当年联姻政策的提出者与执行者,太后一定要确保河北这块压舱石挪到它该去的地方。要确保昭国还有下一个百年,就必须给河北这匹烈马套上新的笼头!要确保将来能顺利拿下关中,就必须把河南、河北抓在手中!
太后虽然闭着双目,但是宫女太监的脚步声都刻在她的脑中,团圆带人进来撤换被褥拿出去晾晒时,太后突然发话道。
“那张床垫已经硬了,拿下去赏人吧,晚上换床新的。”
“谨遵太后懿旨。”
团圆知道太后正在烦心,故而不敢有任何耽搁,快手快脚的收了被褥和床垫子,正当他带着两名宫女往殿外走的时候。突然迎面撞上了秦淑妃,今天这秦淑妃好大的气性,她瞪了一眼团圆说道。
“还不进去禀报?”
“娘娘迟些再来,太后晚上睡得浅,起来喝了碗粥还是晕呼呼的。”
“你就进去禀报那何昭仪违抗圣旨,本宫要来告发她擅自更改饮食。”
“不就是换了吃食这点小事。娘娘也不必去惊扰太后,奴才去御膳房替您张罗。”
秦淑妃斗性上来了,她直接上手赏了团圆两耳光,怒道。
“好一个奴才,让你传个话还反过来说三道四!你是想造反不成!换吃食还是小事,哪一天本宫被毒死了也是小事不成!”
“外面是谁呀?”
秦淑妃收了怒容,换上谄媚向里面说道。
“太后,是我。”
“一大清早的来本宫这里作甚?”
秦淑妃是个听不出话外音的,她直直进了殿中绕过屏风见到正在闭目养神的太后,转瞬之间就把憋在心里的话吐了出来。
“太后,您不知道呀,那御膳房里出了大事!”
“本宫今天没有胃口,只吃了一碗暖胃的米粥。”
“臣妾前一阵子吃那蛋卷吃坏了肚子,万岁也赐了清淡的饮食让臣妾调养身子。可是那何家妹好生厉害,她竟然敢抗旨不尊,今天早上她居然让御膳房起了桂圆芡实粥、百合拌蜂蜜还有一碗小酥肉。说什么天外飞石吓到了后宫娘娘们,要给我们调气养神补身子。”
“哦。”
“心意是好的,可是她明着违逆圣旨这可就是天大的罪过。臣妾就说这圣旨是能随便改的吗?御膳房的厨子们也是无知,何昭仪说什么就是什么。”
“忤逆圣旨,该当何罪?”
“自然要罚。”
太后开了眼睛看向秦淑妃,她坐起身体深吸一口气,宫女递上氧气气球,太后吸饱之后双眉一横说。
“好,那就押入天牢,择日问斩。”
秦淑妃听到太后的话,瞬间就愣在原地。太后脸上木然没有一寸表情,她一抬手宫女递来拐杖,太后就依着拐杖站了起来。
“这何昭仪要是死了,难保何驰不会造反。淑妃呀,你家可有办法对付这头恶兽?”
“臣妾……臣妾……”
“你的父亲兄弟族中二百多人。他们能聚起多少人马?能有多少文治武功?能有多少智虑鬼谋?能不能替天子荡平荆州、扫荡西域!?”
秦淑妃双腿打颤,她慌了神“噗通”一声跪下,刚才的傲气已经不见了踪影。
“臣妾说错话了,请太后息怒。”
“息怒有什么用?这天下不认圣旨的人多了去了!有人能按着他们的脑袋让他们认,有人能砍断他们的双腿让他们服!不过就是个混账性子贴着,大不了就找个笼子把那混子关起来,等要用的时候再放出来使唤。”
太后一顿连珠炮让秦淑妃花容失色,现在她眼泪汪汪只一味的摇头。
“本宫何尝不知道这是一味毒羹!可是不喝这道羹,它就活不下去。你知道吗?!”
“臣妾不知道……臣妾只知道后宫不得干政。”
“既然知道还不滚!”
“臣妾这就滚,太后息怒,太后息怒。”
皇后听到消息赶来还是慢了一步,等她来到太极宫门前时,秦淑妃已经扶着墙走了出来。
昨天太行山中惊雷滚了一夜,到了四更又有浩浩荡荡的上千匪贼撤下山来,壶关也出动了一部分兵力南下探查。到了五更天的时候,汲县城门打开,冷家六百庄丁混着汲县的卫戍部队总计千余人由戚留领出城去,他们与夏侯珏带领的二百人合兵一处,趁着夜色直接破开了黑山贼布置的封锁线,不到两千人的队伍走出了两万人的架势。山下阻路的本来就是一群散兵游勇,见到这样的阵仗便无人再敢轻举妄动。
到此为止,火器营面临的困局算是解开了。黑山贼众终究不是一条心的,他们是一群山匪没有那种玉石俱焚的觉悟,更没有远见卓识。黑山虎、大角羊、鬃毛猪,五寨已经瞎了三寨,剩下缺牙貂和蹿山狸撑不起场面已经萌生退意。加上一夜滚雷两寨大火,剩下的两寨头目立刻收拾了寨中人手,趁着天将明未明的时候顺着太行山脉往北方迁移躲风头去了。
好不容易熬到天边泛白,夏侯珏的先锋官已经赶到了山脚村报信,但是陈术再也坐不住了,他将临时指挥权交给徐宁,自己立刻带了二十人的小队上山。昨天晚上明显是何驰在山上闹了一个通宵,可是到现在也不见他下山来,虎吼狼嚎绕了一夜不息,这让陈术心中难安!二十人小队先冲着大角羊的寨子去了,马只能上到山腰,再往上只能靠人脚去走。正当陈术埋头数路的时候,突然一个雪团从天而降!
陈术疑惑往雪团飞来的地方寻去,但是走了百步远不见任何可以藏形匿踪的地方,正当他疑惑的时候,又一个雪团从空中抛来。
“陈将军,那雪团好像是从那边的顶峰上抛来的。”
陈术遥望着高起的山峰,他顾不得猜疑直接手脚并用的往上爬,直到走上缓坡才看到地上的点点脚印。顺着脚印来到山洞口,陈术只听脚下“咔嚓”一声似乎是踩坏了一个东西。
“真是败家玩意儿!咳咳咳!”
何驰藏身的山洞里还算暖和,柴火噼里啪啦的烧着,身上几层衣服裹着,烤了两个时辰的火他总算从失温症状中缓了过来。手中的竹筒里是雪水混成的半奶昔状混合物,就这么一口一口喝着既解渴也顶饿。
“何驰!”
“叫什么,没死呢。”
“你怎么不下山去?”
陈术走到洞中看着一副野人模样的何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何驰对于陈术的问题也是爱答不理,他斜在火堆旁将最后的一点奶昔喝进了肚子,然后问道。
“接下来你是去邯郸还是回京城?”
“先去朝歌待命,等天子降下发落。”
何驰心说陈术就是陈术,真是没有一点点应变之道。
“你不能停在这里,轻轻一子事关全局,你必须北上。”
“陈术已经辜负了万岁,切不可……”
“我说你必须北上,你废话什么!你以为我捞你出去,只是为了让你去朝歌等死吗?”
何驰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又连咳了一串,方才回过头来看着一脸犹疑的陈术。
“河北房氏是不会对太子动手的,万岁和太后也绝对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对河北旧族大开杀戒。若我所料不错,房氏会趁着这次机会向其他大族刀兵相向。姜氏连着太子,所以他们的目标一定不在邯郸。北方有中山王,饶是中山王如今不在辖地内,但是他的部曲和余威还在。渤海郡距离齐王的辖地太近,而且距离巨鹿太远,长途奔袭会有错失先机的风险。”
何驰回过头去用竹筒戳着火堆旁的泥地,补完河北的重要城市,最后将目标圈在邯郸周围。
“房氏的势力从巨鹿到井陉,既然北扩无望就只能往南,东边太远又下了大雪长途奔袭不实际,故而他们的目标只有魏郡。邺城!”
“这未免……”
何驰冷冷一笑将竹筒丢进火堆,说道。
“未免什么?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对不对?昭国几代君王坐视河南、河北这样闹腾不是一两年了,治理天下讲究一个平衡,大的平衡是平衡,小的平衡也是平衡。万岁要真的有心灭房氏,何至于派你们这样一支部队钻深山。天子无非就是想着太子有火炮压阵,河北房氏在这个冬天也能安稳不少。”
邯郸有乌罗,北有中山王,东有齐王,南有李汶。房氏已然陷入八面重围之中,皇帝想要掐灭这一族,当真和掐死一只蚂蚁般轻松。可是房氏一旦被灭,其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势力就会变回一盘散沙,那些小族又会趁势崛起,河北又将退回到混沌时代。究竟是以联姻手段控制一个大族容易,还是用养蛊的手段控制一群小族更容易,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至少以现在的局势看来,太后和天子是想以一个皇后加一个贵妃的双重锁链,将河北这块宝地牢牢绑在昭国的权力中枢!
“房氏很可能在接受诏安之前的空档期,对盘踞在邺城附近的一股势力下手。地盘就这么大,少一个人分将来放下刀兵的他们就能多吃一口,吃的越多活的越久,所以在诏安之前一定要打开一个突破口,不让自己困死在巨鹿郡。你最好赶紧去查一查邺城之中有没有与房氏交恶的人,尤其是那种带着世仇,而且是对房氏单方面有利且尚未被清算的仇怨。或许他们已经到邺城城外了,或许他们还在路上。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劝他们回头!”
何驰说着抬手抽了自己一耳光,强撑精神说道。
“不是想办法,是一定要逼他们回头,因为太后做出的承诺不能落空,承诺做出就必须兑现!至于邯郸城里那个名叫楚绥的小子,让卫巧去邯郸可以解这道难题。”
“……”
陈术不语,何驰再次转过半脸说道。
“在乌林你没信我,在这里能不能信我一次。只需要去他们面前开上一炮,火炮一响抵得过千言万语!要用炮声让他们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