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炮射程之内所言皆为真理!
姜氏势弱所以占了皇后之位,房氏势强所以只能是贵妃,河北的纠葛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两族之间的仇怨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的清的,只是从表面来看房氏的手段更加阴狠、更加无赖。
姜国丈曾说过,姜氏族人曾经遭遇黑山贼被困在常山关,后被项田所救。乍听起来是一句平平无奇的感恩之言,但是结合黑山贼如此庞大的势力来看,一个骨瘦如柴的常山关实在没有多大的吸引力。河北仓、姜国舅、黑山贼,将这些细密的线索串联起来,就是整个河北旧族的全貌,如果不是中山王阻断了他们北出的通道,房氏岂能安心苟在巨鹿郡。其族中一定有智囊相助,尽管手法稚嫩了些,但其毒之恶入骨三分。
既然太后认为可以通过联姻驯服房氏,倒不如就全了太后的心意。何驰是昭国崛起的新贵,但是他也不敢打包票能在短时间内填补房氏灭族之后产生的权力真空。而且他根子上还是一个土匪,没有琴扬大婚的支持,他就无法脱开匪类的身份。
陈术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他上步向何驰问道。
“那你呢?”
“我?”
何驰转向熊熊燃烧的火堆,说道。
“我当然是先去拿土地证,然后提交规划图制作PPT,再去找股东进行融资。”
“什么熔?紫?”
何驰捏着已经不通气的鼻子,惨笑着说。
“就算解释了,你大概率也不明白。汲县的援军估计已经到了,最好留下一部分人看押逃下山的贼众,那些可都是我将来要用的苦力。全都按照一天两餐的饭食照顾好了,之后我向你们要人,你们谁要是给不足数目,我就要和你们翻脸喽!”
何驰说着笑着将揣在怀里的一张折叠好的桑皮纸递了出来,陈术疑惑不解的接下了桑皮纸,何驰补充道。
“这是PPT!你先去邺城站稳脚跟,等事情结束后派人送交天子御览。”
陈术也不知道何驰说的PPT是什么,但毕竟是要呈给天子御览的东西,他小心翼翼的就将这玩意儿贴着内衣收藏。
山洞里陷入沉默,何驰冷笑一声道。
“我为什么不下山去呢?我又为什么不动弹呢?老陈啊老陈,你的脑子什么时候才可以转起来。”
何驰说完眼皮狠狠的沉了下去,接着他的身体开始向着面前的火堆倾倒,陈术这才反应过来猛力将何驰扶住。晚上在山上疯玩了一夜,重感冒如约而至,百宝囊里的炼乳和奶油吃光了,黄油全部用于昨晚的妆造,一柄短管喷子和几响子弹就是何驰身边所有的家当了。
天子一定会竭尽全力向火器营伸出援手,这一点何驰丝毫不怀疑。国际市场早已经认可了它们的价值,这一次伏击黑山虎的战绩更是亮眼,不到五百人的小部队歼灭了超过自身三倍的敌军,综合战损比更是达到了恐怖的一比五十。现在眼热新式武器的人早已经排成了长队,更不排除有西域的探子散在昭国境内联络各路商贾,或许他们已经开始谋划着仿造和走私。
何驰快打快收彻底赶走了黑山贼,让陈术可以甩开膀子去邺城。无论有没有后援,只要陈术进驻邺城,就以他的性子铁定是死战到底。邺城只需固守上几天时间,邯郸就彻底盘活了,太子可以派出军队侧击敌军后庭,甚至可以让乌罗率领弓骑直捣巨鹿郡。如此便是满盘皆活,到时候或死或降都只在天子一念之间。太后和天子作为甲方提出了自己的诉求,何驰就必须先保证甲方满意。毕竟打工人都知道只有甲方满意了,自己才能在整个计划之中穿插进私活。
以农耕王朝的视角俯瞰天下,无论是襄阳还是江夏,无论是利用粪便发酵还是豆饼回肥,土地的承载力终究无法越过上限。无论是江南的水稻、河北的小米、陕西的高粱,纵使改进了土肥的配比亩产都卡在两百斤上下,襄阳几片试验田可以突破四百斤,扬州水田亩产大约三百斤冒头,岭南因为各种自然灾害产量起伏巨大。听起来这样的产量已经够可以了,但是何驰知道他的脖子上已经被套上了一根绳索,那条绳索收紧之时一切繁华都将土崩瓦解。
张唯栋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因为纵使你年年丰产,哪怕可以在试验田中抱收五石!古代土地终究逃不过一条铁则,那就是休耕!休耕最主要目的是让田地补充肥力,说到肥力自然逃不开氮、磷、钾,有机磷肥有豆饼、骨粉,有机钾肥有干草、果皮、落叶、泔水。
那么氮肥呢?
眼下何驰除了敦促农户种植大豆,让大豆自然吸收给土地供给氮元素的手段外,就是想办法搜集尿液,或者养制硝土,或者去海岛上挖鸟粪石。实在没办法的话就要去山里找蝙蝠洞挖蝙蝠粪便,可是现在医疗技术有限,蝙蝠传播的传染病几乎等于绝症。所以当农业遇到休耕这道难题时,一个名字就会隐隐冒出头来,那就是尿素!
尽管现在昭国的科技树有点歪,甚至说在何驰的影响下有一部分科技已经跨时代了,但是要直接大批量生产尿素不太现实。但也仅仅是无法直接生产罢了,要搞出一些替代品倒也不困难!比如电击空气获得一氧化氮,充入氧气获得二氧化氮,遇水分解成硝酸和一氧化氮。
这只是一个通过电击反应获得硝酸的笨办法,与自然界里雷电肥田的原理是一样的,而且它所需的能耗更是巨大。尽管是最笨的办法,它也是从零到一的壮举!硝酸可以制成硝酸氨用于田间施肥,它的肥力足矣碾压同时期的所有自制农家肥。而质量稳定的硝酸更是军工业的保证,它不仅可以提升雷酸汞的纯净度,更是制作硝化甘油的原料之一!
十万亩土地,梁山下的十万亩土地!那里足够建设水电站和化肥厂,还有茫茫多的试验田,只要狗皇帝点头应了,直接将河北内斗的资源全部转化成等量的生产力,用TNT炸一条京杭运河出来又有何难?
何驰脑子里各种化学方程式反复旋转,眼皮上一阵黑一阵白,当他有力气睁开双眼的时候,忍不住对身边正在忙碌的人问道。
“我睡了几天了?这是哪里?”
“何大人你刚从山上下来,这里是山脚村。”
“告诉陈术,送我去邯郸……”
“何大人你这个样子,怕是哪也去不了。”
何驰的眼睛捕捉到了卫巧的身影,他憋着一股子力气猛的伸出右手将她的手抓住,双眼也无法对焦,只这样对着卫巧的轮廓说道。
“那,你替我去,把那首曲子带过去!告诉刘协……他学艺不精……该打……”
说完何驰只觉眼皮异常沉重,卫巧将何驰的手臂放回,重新掖好了被子。不久屋外便飘起了肉粥的香气,陈术端了两碗肉粥进来放在了桌上。
“何荆州醒过了,他要我代他去邯郸找一个叫刘协的人。”
陈术看了看不停说着胡话的何驰,点头应了卫巧的话说。
“我知道了,有劳姑娘在这里守着他。稍后火器营开拔,我来叫你。”
陈术说完退出了小屋,山脚村此时已经变了一番模样。陈术带何驰下山的时候,夏侯珏派出的先遣五十骑最先到达,大部队因为漫山遍野抓俘虏的缘故而被拖慢了脚步。朝歌方向又来了一队百余人查看情况,他们完全不知道西面还存在着这样一支部队,再后谷仲带着五百人押着千余俘虏抵达村子。这山脚下的小村子从没有这般热闹过,所有人都要寻地方过夜的话,约一多半人连一根稻草都分不到。
“陈将军何在?”
正午时分夏侯珏带着大队人马赶到了,陈术带着徐宁迎上前来,本以为他会带着天子的发落,却不想夏侯珏的第一句便是。
“万岁圣谕要火器营全数撤回河南。在来的路上我听说剩余的黑山贼已经北逃了,戚家、谷家和冷家联名作保替我们断后,我看事不宜迟全军开拔顺着扫开的官道去汲县过夜。”
夏侯珏边说边看,他发现陈术已经做好了拔寨离开的准备工作,火器营的士兵都是一副整装待发的架势。
“夏侯将军,请借一步说话。”
夏侯珏隐约感觉事情不对,因为火器营的铁架子车车头齐齐朝向东方,这架势多半是要去朝歌。于是他果断追上陈术,说道。
“陈将军,军令如山,万岁圣谕可容不得打折扣!”
“何荆州说河北房氏的目标是邺城。”
“可万岁给我的命令是把你们接回黄河以南,你如果去了邺城岂不是违抗军令?”
“将在外……”
夏侯珏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陈术,陈术转向何驰休息的小屋,指着那边说道。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驰以一己之力计退黑山贼,火器营本部人马还在。我本授命北上护太子周全,被困于此已然失职,如果此时领命退去自可无功无过。但是若因为邺城无备被房氏所获,我陈术实无颜面去见天子了。”
“可若邺城无事又当如何?”
陈术面对夏侯珏的追问,无法给出一个答复,现在的他十分困惑,不仅困惑还陷入了某种瓶颈之中。仿佛怎么做都是有错在先,怎么做都无法全身而退。既然已经无法全身而退了,倒不如应了何驰的推测,将邺城这最后一个缺口补上。
北有中山,南有黄河,东有齐王,西有太子。邯郸以南的邺城真的如何驰所说,就是河北房氏唯一能发力的地方,要困死这头老虎就绝对不能在老虎笼子上留下任何一丝一毫的空隙。
“陈术心意已决,火器营即将奔赴邺城,此地的事就全权交给夏侯将军了。”
“可是……”
“何荆州在山中厮杀一夜,如今风邪入体忽冷忽热,请夏侯将军务必照护妥帖,将他送回京城。”
夏侯珏也是难住了,他也不知道是该劝回火器营还是先顾好重病的何驰,只机械的跟着陈术来到小屋门口。陈术叩响木门,卫巧披好披风穿戴整齐开门出来,头也不回的向火器营列队的方向迈步走去。何驰躺在床上额头上冒着冷汗,夏侯珏见了忍不住长叹一声。
“这是他要我呈递给天子的东西,如今我就拜托给夏侯将军了。”
夏侯珏从陈术手中接下那折叠起来的桑皮纸,说道。
“我会派人在此负责继续北上打通官道,晋阳雪灾和山崩的消息已经传开,不久便会有赈灾物资顺着官道往壶关方向走。如果你到了邺城果真无事,就赶紧写一封请罪文书吧。”
陈术点头牵过马匹,夏侯珏拱手相送。
村口聚拢着三千多名逃下山来的黑山贼,正午时分正是开饭的时候,好多人的眼睛盯在被谷家兄弟扛来的饭桶上。但是任然有几双眼睛盯着开始移动的铁架子车,不等那些火器营士兵开出村子,突然一阵嘈杂声传来,有一匪徒将饭碗摔碎,糙米饭撒了一地。
“他娘的,怎么让我们吃糙米!老子在山上还吃肉呢,下山就给老子吃畜生吃的东西”
夏侯珏快步向村口走来,陈术听到村中起了异动连忙喊停车队,正当村口的混乱逐渐扩大的时候。一声枪响平息了这场暴乱,何驰靠着门框站着,他手中的单管霰弹枪冒着硝烟。一步、两步他就这样踉踉跄跄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朝着陈术看了一眼,然后将藏在衣服中的护目镜抽了出来抛了过去。卫巧想要跳下车来,何驰怒目一瞪吼道。
“走啊!去你们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