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妹初掌裳衣局和御膳房时,后宫之中好多人只以为天塌了。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今看来这何家妹就是太后推出来的一块靶子,衣食住行是日常所需,也是最容易做多错多的地方。一个人吃蛋卷吃出肠胃不适来,后续就会有茫茫多跟风的。
大老虎你可以关住了大门拦在门外,但是这种小蚊子嗡嗡叫最是烦人,天子本想着惩戒一下那些寻机冒头的人。可是后宫之中妖风渐涨,竟然开始排着队闹起了“绝食”,晚膳一口没吃,却不妨碍那些老鼠背地里偷着啃脆米糕。皇后之说何家妹不知轻重,顺水推舟让天子过问这件事,责任横竖落不到她身上,替那些蚊子老鼠硬接圣怒就是不识相了。
“皇后何故言罪,且听昭仪把话说完嘛。”
御膳房墙内伏着好多耳朵,其中不缺幸灾乐祸之徒,皇后垂眉不敢再接话,只叹何家妹这般替人挡刀好大的不值。
“多谢万岁!”
“昭仪,朕劝你想清楚再开口。”
这句话落下重如千钧,环莲和长青在后面搭不上半句,而何家妹是铁了心要开口遮掩。
“早前天气转冷,宫中身体不适者甚多,人人都喊着腹痛,然而太医一来仔细问诊后才知各有各的病症。臣妾想或许之前的那一阵也是各有缘故,女子身体本就阴柔更容易惹上寒气,如今厌食只怕也有各种缘故。或得了五内之症,或天天饮食雷同,或有其他难言之隐,也不可一概而论。”
“不识抬举!”
天子抖袖一句喝下,瞬间御膳房里熄了火,一寸喘息声都听不见了。环莲只觉大祸临头,皇后想着跪下讨一句饶恕,但是天子很是果断,转身回来冷声道。
“摆驾坤宁宫!”
说罢也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直接阔步走开了,皇后紧追过去,李福带着众人跟着去了。御膳房墙外只剩那三个跪在地上的人影。
等了大约一刻,长青见李福没有带回发落,心中的石头稍稍落地,他起身挪到何家妹身边,轻声说道。
“娘娘,万岁已经走了。”
环莲也从失神状态回转过来,两人一左一右将昭仪搀了起来。
“明天早膳换一下食谱。”
“娘娘万不可强出头。”
“环莲你只管照着我说的去做,万事下来我担着。”
环莲和长青知道劝也劝不动,但看万岁的样子应该是默许了,天塌下来自有昭仪顶着,他们这些办事的小鬼还能有自主权不成。环莲带着昭仪的示下来到御膳房,楚怜生和一群厨子当门跪着,环莲调整了一下心态,对面前的一众人说道。
“都起来吧,娘娘已经示下,明天早膳换一样食谱。”
“万……”
楚怜生刚冒出半个字,环莲就怒目一瞪将她想要冒头的念想压了下去。因为换了食谱,后厨一忙就忙到大半夜,只等四更一到伙房又开始忙碌起来。
钟文平在襄园里渡过了第一晚,这一觉睡得足够踏实,因为住在二楼也不觉得地寒刺骨,盖了一条厚被子竟然还感觉有点热。迎着鸡鸣他起身叠好被子,支开窗户后,他发现楼下的井边已经聚满了人。
两百多口人共用一口井能不热闹嘛!
只是这男男女女、大孩、小子的混乱场面总有些别扭。钟文平走到桌案前,研墨提笔在纸上添了一条,这才开始穿衣、戴冠。一切准备妥帖后,钟文平嗅到楼下有香味。原是曹庄里的饮食习惯,早中晚三顿饭,早上的吃食潦草些,但每人都有一块糯米蒸糕,黏黏糯糯的一块巴掌大的糕微微有些甜味,只要吃下肚子就能让人垫起十二分的力气。
“快吃!快趁热吃!”
一个男子拿了两块糯米糕,一块自己啃着,另一块直接塞到了一个三岁孩子手中。早餐一共蒸了二百四十多块糕,齐齐整整铺了五个蒸笼,但是刚下灶台五个蒸笼就被摸了一个干净,钟文平默不作声的看着,并将吃不下的半块糯米糕放在了房间里的桌子上。
这一顿下来天边已经泛白,钟文平知道自己还有差事故不敢再耽搁,只对几个匠人说“出去办事,不用留午饭”,随后阔步绕出这一角往襄园大路上走去。
钟文平刚到正门,就发现正门的三道门栓挂着,门后却是无人坐镇,他正想要绕去小门查看时,突然常顺就到了。
“钟先生,起得好早啊!”
“常公公早,可是要出外差?”
两人面对面见了一礼,这时四个护院才姗姗来迟,四人也不说话也不过礼,径直朝着大门去了。
“站住!”
钟文平一句话抛出,四人愣了一下。常顺追着冷咳两声,这四人才连忙应声道。
“小的们刚才回去吃饭了。”
“钟先生和我们一起吃的早炊,您怎么忘了。”
钟文平冷眉一横,喝道。
“什么忘了不忘了!门口无人,这叫做擅离职守,那三根门栓还能张口说话不成。今天先记你们四人一过,等我回来再做罚。”
四个护院明显有些怯了,四人八手连忙将正门拉开,常顺面露笑意冲着钟文平点了点头。钟文平作揖上步问道。
“不知常公公赶这么早有什么差使?若是添置东西采买一类的事,只使唤外院的人去便是了。”
“钟先生有心了,也无甚大事。钟先生头一遭随两位夫人出行,公主还是颇多不放心,故派我来跟着照拂一二。”
“公主有心了,钟文平遥谢公主大恩。”
常顺看钟文平不恼,满意的点头道。
“与咱同乘一驾,先生不会嫌弃吧。”
“怎会嫌弃,常公公请。”
“如此便好,钟先生先请。”
两人好一番谦让,这才一前一后出了正门。
站定不多时就有三辆马车和六个骑马的庄丁到了正门,钟文平双手平端迎接车架,只等车队停住才抬起头来。常顺似是熟门熟路一般,直接走到第二辆车前,钟文平也不拘谨与常顺先后上了第二辆车。载上两人之后车队再次启程转上大路,钟文平坐在车内只觉这车子四平八稳,一刻之后竟然起了些慵懒的感觉,又过两刻差点打出一个哈欠。
车窗外是冬季的乡村风景,冬雪将至万物萧瑟,远处一条宽阔的大路伴着水渠往南延伸。初到襄阳时,钟文平还对这种平稳的大路心生好奇,但是如今早已经习惯。只是他想着这种大路的尽头究竟在何处?
不经意间马车已经停在了村口约百步远的地方,钟文平诧异之时常顺抛出一句。
“钟先生随我下车吧。”
村子就在前面,进村不过一鞭的距离,村口也没什么阻挡,更没有刁民阻路。两位夫人大可以等车马到了村子里再下车,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规矩,钟文平闭着嘴巴捏着思绪跟随常顺下车来。他抬眼看向第一辆马车,只见两个衣着朴素的“婢女”正在理着各自的衣服,正当钟文平想要曲身等待正主下车的时候,他却见常顺笑着迎了上去。
“常顺见过两位夫人。”
钟文平心中猛得一抖,他来不及思考,立刻躬身追着常顺来到媚娘和毛衣面前。
“钟文平见过两位夫人!”
媚娘看着钟文平身上的衣服,心说悦岚真是能造,何驰穿旧的衣服鞋袜也无甚珍贵的,平时都拿去接济穷苦人家。但眼前钟文平好一副儒生气派,无论如何也要换一身像样的衣服才行。
“今天回去之后你去找夏末生,让他带着你去找裁缝做两季衣服,以后随冷热替换增补。”
媚娘一句没来由的话出口让钟文平无所适从,常顺机灵的一拉他的袖子,他这才知道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谢过夫人。”
“没那么多粗礼,跟上吧。”
媚娘极快的一句,钟文平还没直起腰就听到常顺的脚步声,于是他连忙快步追上。骑马的庄丁全部下了马,紧跟在第三辆车子后面,一队人刚走过三十步,村口就有了动静。到了五十步时村中长辈就迎了出来,距离村口不足十步的时候,就有一排顽童扒着篱墙向外张望。媚娘和毛衣一进村,就被一众人簇拥着,一众积古的老人伸手作请把两人请到了村长家的客厅。
客厅里已然没有更多的立足之地,常顺就带着钟文平在外面的石磨上坐着。村长儿子端出两杯热茶招待二人,常顺虽然嫌弃茶粗,但还是用笑脸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