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貂不仅是一个精明的商人,他本质上与金哨子别无二致,大家都是一地枭雄,黑白两道广有涉猎。在樊城借汉水之利建立自己的货栈可以让他赚的盆满钵满,但是如果这个货栈由自己人动手修建,还能剩下一大笔建设费用。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如果没了良心你还能赚的更多吧”。
云爻带着大队人马一路来到樊城,这才发现他们竟然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说好的城外“货栈”只是一堆建材,说好的“人手”就是看场子的四个保镖,昨天晚上紧赶慢赶到了这里,看着满地的建材云爻整叫一个绝望。实在不得以,只能将这批先到的二百多人分了两拨安置,一半人去城里寻可以落脚的客栈,一半人就在工地临时搭了草窝子过夜。只等货栈里起了屋舍,住宿问题就可以逐步缓解。
一夜过去二百人的商队再次在工地集结,云爻一眼扫过,队伍里大约三分之一的人都染了风寒,今天必须搭起一座可以落脚的木板房,否则夜里准保能冻死几个。
“木匠呢?谁看见那群木匠了?”
云爻深入工地寻找木匠,按说这些匠人最是好找,只需要听到他们做木工的动静准能找到。但是当云爻深入之后,只见一栋楼的地基上撂着锤子、凿子、刨子、锯子,一应工具都在,唯独木匠不见了踪影!
“云头,那四个看门的也不见了。”
“怪了!莫非有仇家来过?”
云爻使劲嗅了嗅,空气中没有半点血腥味反倒有一股淡淡的酒香飘来。
“云头,你家小子呢?”
经过身边的人一提醒,云爻方才想起云伯才来!这事越来越不对劲,清点了一下人头数后,他们发现好多人都“失踪”了。云爻感觉事有蹊跷便出了货栈,城内好像起了热闹,云伯才等人莫不是去看热闹了?
“你们提醒我爹了没有?”
“我提醒了后面的人,他们一准能把话带到。”
“可是眼看都要排到我们了,商队里的人怎么还没来?”
云伯才和十几个商队脚力被人流挤成了压缩饼干,他们也不知道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进城就只是跟着人流走,然后不知不觉就排到了这一条长龙里面。
“不要挤!都有都有!”
樊城里一家大客栈直接卸了门板,门口三条长桌拼在一起,一笼又一笼红枣糯米糕从后厨搬到桌上,掌柜和账房先生拿着筷子蘸着桃红在糯米糕上点梅花,他们动作极快转眼一蒸笼的糕都点好了,云伯才扇开面前的水蒸气看着那新鲜出笼的糕上都嵌着一枚大红枣,大红枣周围又点了三点红梅。
“好香啊!”
云伯才嗅着那混着红枣的糯米香味,胃里的馋虫早就钻了出来。跟在他后面的脚力左顾右盼,正巧队伍往前走了三步,又让他们看到了另一条街上的米铺。
“快看,那边发粮食呢!”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头真叫一个痒痒,这里的糯米糕实在诱人,那边的一白一黄多半是大米和小米。看这樊城里也不像闹饥荒要赊粥赊米的样子,况且就算灾年真的要赊也没这样大方的,眼前这一块硬实的糯米糕能顶多少碗米粥。
云伯才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向排在前面的人打听一下,于是拍了拍前面一位青年的肩膀,那青年一回头云伯才只说好奇怪的长相。
“这位大哥,今天这事哪家大善人在行善啊?”
蒯良仔细打量着身后一群衣着奇特的人,问道。
“你们是外地来的吧。”
“川蜀来的,昨晚才到。”
“这倒是赶巧了,城里的热闹都是给三个小子的。”
“不知是哪家的虎娃,一定是个大善人家。”
蒯良短叹一声,点头道。
“何荆州三位夫人顺产,府中新得一儿两女,这热闹可不止樊城一处。”
“倒是听说过他的大名,也不知是什么样的英雄。”
云伯才娴熟的接话,蒯良却垂下脑袋闭口不言只顺着队伍往前挪步。
热闹还在持续扩散,今天好多人可以敞开肚子吃个痛快了,曹纤虽然明面上压着,但是盛德米铺吃下去的天量粮食总要消化掉,新建的仓库还要一月才能竣工,眼看老仓库里粮压粮、粮挤粮,只等冬雪一落全都要坏掉,那倒不如利用各种渠道将这些陈谷子烂芝麻寻个由头散出去了事。
古代的百姓家缺乏储存粮食的手段,所以送出去的这些粮食,到开春时该吃的已经吃完了、该坏的也全都坏光了。何驰预估过,哪怕冬天闹得再凶,对明年的粮价影响也是微不足道。
“别吵了!都停下来!”
正在新曹庄里肆意庆祝的时候,高恒终于转醒过来,他左摇右晃的来到外面高喊两句,眼看压不住这热闹的人声他径直走到一张大桌旁,凭着宿醉酿出的酒疯直接把桌子掀了。
“此非正月,又无国喜,你们这般究竟意欲何为!”
钟文平刚刚摸到马缰绳,却被高恒这一声断喝拿住,他转头连忙将马栓住,拨开一排排人群来到高恒面前,看着地上碎了几双碗碟,钟文平一股恶火冲了出来。
“高恒!这是曹乡君的庄子,这里都是她的庄户,别人的庄子里庆祝你横竖管不着。莫要以为你是一个官,就可以胡作非为。”
钟文平看似怒喝,实则是在提醒高恒。高恒被钟文平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立刻转醒三分,眼看四面八方都是带着怒意的眼睛,他心中怒火弱了三分。
“你真是喝昏了头!你们怎么当差的,还不扶他进去躺着!”
高恒浑身一抖,挣开四个侍卫的手。
“我没昏!”
“你昏了!”
“没昏!”
高恒执拗上了,钟文平恨不得上去给他一拳,正当钟文平要踏过那堆碗碟将高恒拽回厢房的时候。夏末生伸手一挡,他向钟文平点了点头,轻声说着“无事”。
“这位上官,昨天是我夏末生擒拿的你,若要追究只管追究我一人便可。”
“拿住贼首,胁从不问。”
“那就请上官拿我去过堂吧。”
高恒冷声一哼,说道。
“你算什么贼首!”
钟文平知道事情闹大了,但是眼前高恒要耍横,单论官级这里也没同等级的官员能压得住他。
“夏伯,快派个人去请常顺公公,再去城里把太守请来。”
钟文平轻声一句,夏末生看了看站在身侧的关大峰,关大峰心领神会立时点头应了,他跑到庄前解了马缰绳,拽着马鞍上了马背一路往襄园去了。夏末生见关大峰走了,心中也安定了不少,现在他只要和钟文平一起拖住高恒,等大官来了之后就有公断。
“某是万岁钦点的,某在江夏听说贼首何驰有一宝库。既然这里是曹庄,那宝库应该就在附近。”
“高恒!哪怕你是监察御史,哪怕你是一道采访,你也无权开别人的私仓私库!”
“圣旨在此,我高恒可开荆州一切公库私库!应检尽检,应查尽查!”
“高恒,你莫要做的太绝了!”
钟文平看着护卫手中递出的黄绢,心说这故友做事不分轻重缓急。这样明晃晃的去查仓库,只怕就算高恒有命去查,他也没命走出荆州!
夏末生和一庄子的人齐齐向着那封圣旨跪下,只剩钟文平还站着,高恒握着圣旨向钟文平瞪了一眼。钟文平硬着不跪,高恒上压一步说道。
“钟兄可还曾记得你说过,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高恒身负职责自然就要一查到底。”
“汝岂知,这正是奸佞之人想看到的结果!”
“职责所在,高某一定要一查到底,钟兄得罪了!”
“哎!”
钟文平长叹一声,纵使心中万般不愿,他也只能朝着那封圣旨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