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使锤子的人,自然就有被锤的人,何驰突然感觉周身涌起一股凉意,伴随着浑身剧烈的一抽他从梦中惊醒。数学运算可真是一个让人头大的工程,一个微型水电站的策划、计算和绘图可以由何驰一人完成。不过等到了梁山下,何驰还想一肩挑的话,等待他的必然是过劳死,到了那时必须有一个专职计算和绘图的团队负责幕后工作,昭国是时候开设一科工程专业了。
乜斜着眼睛何驰用手背擦去嘴角的口水,收拢好草稿纸和草图之后,他吹熄蜡烛哈欠连天的走出了书房。夜已三更,明天还要出摊经营自己的小生意呢!
何驰一边往自己的厢房走去,一边扫视何府内的情况,唐雨溪和其他人都已经熟睡。后巷里也是一切正常?!
“这能叫正常?”
使劲揉了揉眼睛,何驰发现后巷里面的人数不对,三间并排的屋子,中间是算卦的许怀安,里间是老乞丐和那十八个小伙子,外侧一间应该是小五和小六两个人的方框才对!可是为什么那儿住进了一大群人,何驰带着疑惑往后院走。等他来到后院开了后门,黑暗之中突然蹿出一个“呵呵”傻笑的小伙子。
“何大人,这里有我看着呢。后巷里没事,大家都已经睡了。”
这里都快成“产业链”了,还有人盯梢打掩护,大概率就是怕何驰出来查夜。
“冻坏了吧,进来吧,我给你开个小灶。”
“不敢劳烦何大人。”
“让你进来就进来,就是一碗糖水没啥珍贵的。”
何驰说着从车上搬下一个炉子,跟着又取了两块蜂窝煤,尽管他已经十分小心了,但是发出的声响还是惊动了睡在后面的四名护院。沈岳父派来的护院极会看眼色,他们看到何驰轻手轻脚的样子,便不出大声惊动前面的人。四个护院加一个青年,帮何驰把锅和煤球炉挪到了柴房门口。
“何大人稍等,我去取火折子。”
“不用了,我这里有火。”
何驰说着伸手进胸口,从羊皮袄子里的暗袋中翻出一块手掌大小的“金锭子”。还没等其他人说话,只见那“金锭子”盖子一开火星一撒,一朵火焰就跳了出来。这是一个用黄铜做的煤油打火机,何驰奔着太行山去时一直贴身带着。若是不知道实情的人看到这一抹金黄,八成会以为何驰在摆阔,其实这打火机的外壳只是在铜料里加了锌制作出来的黄铜,它只得了金子的颜色却没有金子的特性。
失腊法的工艺和操作经过迭代改进后,它已经可以胜任很多精细部件的制作,只需要用白蜡做一个可以容纳煤油的火柴盒大小的空腔结构,然后把黄铜灌进去一个打火机的底座雏形就完成了。唯一的缺点就是这样出产的东西大多都是孤品无法批量化生产,所以要走上正规化的道路,断然不能在这条死胡同上钻的太深。
“没什么稀奇的,就是一个黄铜做的煤油打火机。”
何驰将打火机的盖子一合火焰便瞬间熄灭,这个新奇的玩意儿在五个人手里传了一遍,最后回到何驰手中。
“到了明年,我准保你们人手一个。”
五人脸上笑得灿烂,何驰则在点燃的稻草上加了一把枯叶,跟着就是那蜂窝煤,随着火焰高起蜂窝煤很快就被引燃了。炉子起好之后锅里进来一瓢水,护院又从厨房把白糖端了过来,六个人就围着炉子坐着,等着一锅糖水烧沸。
“我没记错的话,你叫阿福。”
“何大人好记性,我就是阿福。”
“你本来有个兄弟的。”
“只能怪我弟弟的命头差,不过他死后能陪着曹老爷,也是他上辈子积的福分。”
曹庄的第一批劳务人员里,曹纤从京城带去的孤寡占了四分之一,如今好多技术性岗位上都有他们的身影。这一批在三年前可都是半大小子,都是十二三岁吃穷老子的年纪。如今他们回到京城自然是带着衣锦还乡的“私心”,在何驰眼皮底下对曾经的自己网开一面就是最好的证明。
“几个?”
何驰一个问题抛给五个人,堵门的阿福和四个护院都耷拉下脑袋。一个小小的房间里挤满了人,要说护院没察觉是不可能的,何驰也不强逼,只轻描淡写的说道。
“苟富贵,勿相忘。看来这两个小娃子心性不差,你们也是那里出来的,无论走多远都不要忘本。”
苟富贵,勿相忘。简单的一句话,多少人能真正做到呢。襄阳和江夏的百姓是吃饱了,可是天下这么大还有无数人在挨饿受冻,一间屋子就算挤满了也只能塞进去二三十人。何驰的那点家财哪里比得过河北世族的百年底蕴,只是保持自己在风雨之中屹立不倒,他就已经拼尽了全力。
“忘不了,我们也忘不了何大人。您才是真英雄,您才是真心对我们好的人。”
何驰长叹一声,摇头道。
“别吹捧我,我要真心对你们好,就应该让你们去考科举谋上进。而不是让你们继续牢在田埂上,你们啃的书比好多举人都要多,继续跟着我种地实在是埋没了。”
“何大人说哪里的话,要是没有你带我们南下,我们早就被野狗叼走了,哪还有机会看书识字。”
阿福朝着何驰跪下,何驰搀他起来,然后一屁股坐回了炉子前。
“等等吧,等几年。现在朝廷里乱的很,对于你们来说不是一个出头的好时候。局外人看不到只以为朝廷里有多好,穿官服戴官帽有多风光,但内里实在太乱了,全是暴风骤雨进去了眼睛都睁不开。”
何驰双手无力的压在膝盖上,阿福和四个护院垂下双眼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叹息。孰料下一秒,何驰突然冷眼一扫说道。
“你们叹什么气!你们又不是金冕侯,我才是整天被风雨刮的那棵树!阿福我告诉你,进屋睡觉的小子一个都别放跑了,明天给我用网兜封了门,天一亮全部给我抓起来,然后记个数打包送回襄阳去。现在你们都出来了,总要有新劳力填回去。”
阿福和四个护院脸上笑得灿烂,何驰舀起糖水分给五个人喝过,又让他们漱了漱口方才放众人离开。烧得正旺的炉子留给了在后巷里守夜的阿福,关上后门何驰伸着长长的懒腰往厢房去了。
阿福靠着火炉睡着了,洛阳城又一次沉寂下来。沉寂之后就是黎明,等到炉火熄灭,瓦映白霜之时,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咣!咣!”
两声噪音传到屋子里,小五的眼睛一跳背后顿时冒出一层冷汗,门外传来的正是用锅铲刮锅底的声音。借宿在屋子里的乞儿们渐渐揉开眼睛,小五则小心翼翼的挪到门口,门栓一开便有一股呛人的焦糊味。
“起来了?”
一堆干草已经被火引燃,何驰甩灭了煤油打火机的火焰抬起头来看着拨开呛人烟雾的小五说道。
“你们呀,一个都跑不掉!住我的房子,就要老老实实的交房租。”
何驰坏笑着将蜂窝煤放进填入干草的炉肚子里,他用力猛踩风箱任由滚滚浓烟弥散在后巷之中。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小客官,您起了呀。”
“啊,起了。”
“睡得可好啊?”
“嗯。”
一家客栈里,一个迷茫的人从二楼走了下来,掌柜问他话,他只胡乱的应着,仿佛丢了几个魂魄只剩一具躯壳。魏征也不知道自己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这些天他精神萎靡不振,就没睡过一天踏实的好觉。此地已经接近新野,魏征牵着马走上大路遥望北方,一切顺利的话今晚能在宛城歇脚,如果再加快些行程,不需三天就能抵达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