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村外的田埂上,两列火把划开一道天堑鸿沟!严银得到消息之后一刻不耽搁,连夜骑马赶来,他隔着老远就看到了这条火焰长城。
“何家这是什么意思?!”
“大人你小心,地上已经结了冰。”
何显才被抓了,这件事自然而然的变成了一条导火索!其实谁都知道必有这么一遭,南阳何氏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哪怕新野有何氏宗祠挡着,但是随着大半年的运作何驰的影响力已经悄然渗透了过来。
无论何显才有没有作恶,何氏族人都要寻一个矛盾爆发的冲突点。
南阳何氏与河北房氏并无多大区别,他们是依靠什么手段发家的,后代就要维持这种统治手段。宗族发家的依靠宗族血脉,武力发家的就要定期出来亮一亮肌肉,有官的官衰既灭,有爵的削爵必亡,一旦后代维系不住这样的统治,且无法进行二次发迹改革家族底蕴的话,那么被外来者取代只是时间问题。
故而南阳何氏如果再隐忍不发,就会被“套索”慢慢勒死,与其这样浑浑噩噩的丢了家业,倒不如寻个机会闹上一闹,最后仗着血脉亲情给自己估上一个好价钱。
严银一脚踏上了田埂,他看着不远处两列面对面的火炬,心中焦急万分。琴扬公主还在襄阳,如今南阳郡突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来的是什么人?!”
对面看到来了一个穿官服的,便甩出声音喝问。严银捋了捋袖子,大声回道。
“在下南阳郡郡丞严银!”
“你不够资格!让洪兴来说话!”
“放肆!何显才一案郡守已经在升堂审理,孰对孰错过堂之后自有分辩,你们这样是要造反吗?”
“洪兴是什么鸟人,一个十恶不赦之徒居然穿上官服了!他能审什么案子,他又读过几天书!要审案就来这这田埂上审,让六县百姓都看着审!”
“无理狂徒!唤何赖、何密来说话!”
严银喊了一声,孰料对面不再回应,他想要迈开步子踏过这条“鸿沟”,守在田埂上的乡勇立刻出手阻止。现在的局势紧绷,何显才的案子还没有一个结果,严银为一郡郡丞,一旦被何氏扣下就会成为有价值的人质。
遇到这种事严银的脑袋都快炸了,不过假如何驰在这里他一定很开心,说不准就在田埂上席地而坐给严银上一堂课,课的名字就叫做《论世家大族的软弱性》。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说的就是何氏这样的人物。
河北房氏好歹还敢养些黑山贼,房石这么大年纪,还能拉起部曲南下北上,也无愧于枭雄之名。但是到了南阳郡何氏身上,这软抵抗就是标准的花架子,一边是惜命,一边是还想着往自己脸上贴金。张牙舞爪的看着吓人,实则与来饼摊上打秋风的无赖别无二致。
洪兴也顾不得许多了,他直接在庆新村开堂审案。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且人证、物证充足,一旦对何显才盖棺定论,何赖也就失了道理,那些在田埂上对峙的乡民自会散去。
“你们早就知道那何显才在作妖了对不对?”
正在众人等待升堂的时候,魏征向着那两名青衣抛出了这样的问题。两名青衣目不斜视,仿佛在她们的视界里魏征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
“你们说话呀!”
“公主的信已经给了,这里发生什么事都与魏公子无关。”
青衣侍卫一句话泼在魏征脸上,塞在他胸口的锦书就化作一根烧红的烙铁灼痛着他的心肺。理亏、羞愧、愤懑、不甘,魏征的脸上过了四五种表情,背后突然一声惊堂木落下,洪兴喊出了“升堂”两字。一只大手往魏征肩头一拍,毫无反抗能力的魏征被那只大手揽到一边,两名侍卫径直从魏征面前走过迈向“公堂”。
“知道了又能怎样?”
老鹰的声音响起,魏征抬起头往身后看去,只见那声音的主人半浮在黑暗的边缘,他的五根手指如同铁钳一般,只是搭在肩膀上便让魏征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说啊,知道了又能怎样?”
老鹰又问了一遍,魏征双唇微颤,面对面前的强人撑起三分底气回答道。
“知道了,可防范于未燃。”
“好一个事后的一厢情愿,京城里带来的酸腐气还没褪干净呢。老夫问你,草垛是不是未燃?枯叶是不是未燃?万顷山林是不是未燃?你如何知道那火星何时落地,落地之后又如何燃起大火?”
“我……不知道……”
老鹰从魏征肩膀上撤下右手,他走到魏征正面,魏征面对强人目光闪躲,老鹰居高临下冷声说道。
“你怎么敢说不知道的,你明明就知道。”
“我……实不。”
“实不知?”
老鹰轻蔑的一笑,看着强词夺理的魏征说。
“你不妨再想想,你亲眼见过防范于未燃,结果你被吓得软了胆子逃回南阳郡。现在又反过来说什么防范于未燃,让你这样的人知道大火将至,你又能做些什么?你是有胆子砍树,还是有胆子砍人?不过求个安慰,终究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想着有个爹娘一般的角色哄着你罢了。”
魏征记忆中突然响起了锥子落地的声音,那是从吊死鬼袖子里掉落出来的武器,而魏征在茶摊上与那根锥子仅有一桌之隔。魏征又羞又怯,当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老鹰冷笑一声说。
“莫说防范于未燃这种事,只说你现在还是庆新村的村官。丢下一屁股烂账跑去襄阳见心上人,村中琐事全部抛在脑后。回村更不思梳理这些天村中发生的怪事,满脑子都是拍屁股走人,别人当官还求一个善始善终,你却是巴不得马上回家找爹娘撒娇。遭遇狼灾的时候你就忘了你是村官的事,任一村人无头脑的胡乱应对。要不是平日村民勤于习武,要不是那些房屋修的牢固,还有敖大虎这样的人物帮着,岂会只损一圈羊羔这么轻省。”
魏征心中升起一阵委屈,双眼一眨两行泪水便拌着羞愧滚了出来。老鹰看魏征独自走向黑暗处,并不强逼只退到远处静静守着,不知过了多久魏征心中的委屈拧成一股怒火,他也渐渐止住了眼泪。
“魏公子。”
杨铁牛突然的一声将魏征喊醒,他急忙左右摆头寻找着刚才浮在黑暗边界的人,却发现那人早已经消失无踪。
“铁牛你这是?”
魏征看着手中举着火把的杨铁牛,目光中满是诧异。
“我来寻你的,马上快轮到我们了。”
“轮到什么?”
铁牛指了指灯火通明处的几条长桌,那里正是正在审案的公堂。
“魏公子怎么忘了,我们也是当事人,也就是人证啊!大家花了那么大力气抓到恶厮,今天定要让他伏法!”
公堂之上洪兴带着四县县令开堂会审,何显才五花大绑跪在堂下,柯安民的老婆秦氏的身上也是伤痕累累。这桩案子远比表面看起来复杂百倍,何氏已经兵临吉祥村,如果不能公开审理给出一个让众人信服的结果,很可能演变成一场暴乱。
一名郡守、四名县令摆开场面,四周火光将庆新村里外照的通亮,钱伯义因为没有官职故而只能在幕后支撑,如有迫不得已的时候才会轮到他和桑重阳出面。五名官员相继落座,只听惊堂木一起一落,两名衙役就将何显才押上公堂。
“堂下何人?”
“哼!”
何显才轻蔑的瞟了洪兴一眼,洪兴罪孽深重威望不足这就是最大的软肋,但是好在庆新村有场地效果,这里群情激奋一旦失了这些官员的保护,何显才必是死无葬身之地。
“来人,此人藐视公堂,杖十以示惩戒!”
衙役提杖上前,何显才看这两名衙役脸上透着杀气立刻就慌了神,等这十下打完自己的屁股必成肉酱。
“大老爷饶我,刚才火光晃了眼,小的何显才。”
洪兴先说 “且先记着”,然后退下两名衙役,继续问道。
“犯了何事?”
“小的清清白白,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有一伙人强闯进来拿的小人!还强把我押上来受审,小人着实冤枉啊!”
“是谁将此人拿下的?”
敖大虎和刘飞上步拱手回应,洪兴遂示意主簿开始堂记。
“为何拿他?”
敖大虎和刘飞退到一旁,两名青衣侍卫来到堂上,其中一人手中握着一本“账册”。
“庆新村遭遇狼群袭击,此人乃是幕后主谋。”
“证据何在?”
一名青衣侍卫打开账本,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只能勉强看懂。老鹰在阴影之中盯着,显然这本账不是青衣侍卫们的东西,它出自某些无法露脸的“神秘势力”之手。
“柳湾镇,何显才,一月前雇人进山猎取狼皮,得皮五张,死狼崽两头。”
账本念完,青衣侍卫向着官员们一拱手说。
“大人们明鉴,普通猎户进山猎获,是绝对不会冒险去探狼窝的,只有得了好处和某人的授意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而且这两只狼崽事后处理十分特别,我们已经拿住皮匠,大人们一问便知。”
案情已经浮出水面,顿时喝骂声如海潮般涌来,衙役们极力维持着现场秩序,黑暗之中有几个石子飞到何显才脚边。魏征只觉有人在背后推了他一把,他这才反应过来要配合衙役们维护现场秩序,魏征和敖大虎一人支撑一边,他们朝着坏规矩的村民们发出几声喝斥后,骚乱这才渐渐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