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觉发现的河谷是瀍河的一条支脉，累年水蚀风侵之后它自己开辟出一条山涧通路，水脉流入的山谷处于半封闭状态，因为与世隔绝的缘故河床和湖床都得以保留。荒村就围绕着山谷中的积水湖建立，整个湖面积约十二亩，现在河床和湖床因为水脉被山崩断流之后裸露在外，何驰去查探时山谷口已经被枯草掩埋。
十二亩的面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湖床最深处约有两米，将来如果能先将谷口扩宽再修个水泥河道，沿湖修一片度假疗养中心当真不错。不过建立水电站和修度假村是两码事，总体来说那片山谷的可开发性很低。
首先被水流冲出来的河道和土路挨得很近，因为原先就是水流侵蚀出来的道路，所以在不拓宽谷口的情况下打通河流故道，那么进山谷的道路一大半都在河滩上。拓宽谷口费时费力不说，何驰手中工期紧张也没那么多时间去啃山石。况且山谷口的地形太过狭窄，别说什么山洪和山崩，就是稍大点的暴雨冲刷下来都有可能彻底将这条通路堵死。
其次还有原始山林开发率的问题，古代的水资源利用率很低，平坦的河滩上到处都是田地，但是山里的土地几乎没人开发。除了江西、巴蜀和山西那种全是山的地形，很少有人会舍弃平原往山里钻。因为鲜少有人开发，山中溪流的走向就十分随意，一条横倒的大树都可能直接让溪流改道。更不用说这里是洛阳附近，城外的林子都是那只大黄皮的地盘，百姓的斧子根本进不去林场，很多山中保持着原始样貌。
保持着原始样貌，就意味着蛇虫鼠蚁，就意味着地质情况不明，就意味着植被无人清理从而加剧暴雨之后形成泥石流的可能性。因为原始进山建设多半要重新规划开辟道路，伴随而来的是巨大的花销和时间成本。从道路、地基到水库，还要考虑一旦遭遇山洪形成堰塞湖之后的应对措施。
所以与其直接去山里找不痛快，何驰更希望循序渐进，先在山下寻个地方站稳脚跟打牢基础。
“何驰！”
龙椅上天子喊醒了站在殿外旁听朝会的何驰，昨天傍晚去勘察地形，回到神机营已经三更天，只歇了两刻便回家更衣准备上朝。他现在正是困顿的时候，哪怕寒风在耳边吹着也压不住涌起的困意。
“陛下有何吩咐？”
“进殿回话！”
“遵旨。”
何驰保持着伍子成教授的仪态，现在还不知道太后有什么后招，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毕竟明年还要剁了张庸，不先把太后哄好了，事后追责起来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看你萎靡不振，是何缘故？”
“难啊！”
“有什么难的，自可直言。”
何驰左右看了一眼规规矩矩的群臣和王爷们，大家似乎都憋着一股劲，光从脸上来看还真看不出是谁给自己下套。
“说啊，难在何处？”
“要是不难，随便找个河塘就行了。难就难在，将来是不是要多点几百盏灯，多上几个机组，屹立上三四十年，顺便扛个地震、山洪什么的。”
“这倒是奇怪，你何驰也有叫难的时候？”
“也有不难的办法陛下要是准我把孟津行宫淹了就一点不难。或者咱们退一步，干脆把龙门封了，又或者大人们凑点钱买地迁民，让我在洛阳城旁边开一片湖。”
何驰大放厥词，大殿之内却是鸦雀无声。这份安静让何驰觉得朝堂上的风向越发诡异了，就算有琴扬大婚压着，但平时那些腐儒不是很能唱反调吗？他哪里知道上林苑大火的影响还没散去，现在但凡是个聪明人都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
“前些日子上林苑忽起大火，印刷工坊被付之一炬。”
天子替何驰解惑，一句话抛出去，几个老学究的脑袋压得更低了。
这就不奇怪了！满朝文武谁和印刷工坊有仇怨呢？做了坏事的害怕自己葬身火海，没做坏事的害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所以朝堂上才有了这份宁静。
“不就是活字印刷机嘛，陛下勿虑，微臣顺手就办了。”
何驰听到有人长舒了一口气，微笑着继续说道。
“如此甚好，如难处与工部协商解决即可，朕只要一个结果。”
“微臣领旨。”
天子起身，李福上前，在一声声“万岁”之中，早朝终于散了。
总体来说何驰的构想已经七不离八，河流是现成的水资源，山势是自然赋予的势能，只要在合理的程度上运用得当，那就能产生奇妙的反应。不过光靠自然的力量是不行的，必须有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
“足以让瀍河生出一条新支脉的力量！”
炸弹不光可以用来炸碎山石，还可以用来炸路开河，何驰没有看上那山谷之中的荒村，但是并不意味着此行毫无收获。距离瀍河主河道三公里处有一块好地方，那是一片垂直落差约有二十米的天然山坳，它是荒村山下一处低洼地。那里高度合适，后有山势可借，侧有水脉可依。只要先将瀍河的水引过来，再打通一条水道把释放过势能的水流还回去。
“就是在这里开一条运河把水引进去，再开一条运河把水还回来。”
工程图谁都能看得懂，如果时间充裕的话廖觉和刘国勋都不会有丝毫意见。可是问题恰恰就在时间上，何驰已经承诺过明年要开试验田！粗算一下这一来一回，就要开辟两条十二里的河道，再加上按照图示建立水电站，并且还要完成机组的安装和运行投产。
“三四个月恐怕有些吃紧。”
廖觉皱着眉头，刘国勋也认为这是个艰巨的任务，直接利用荒村的现有河道和湖泊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硬要去开辟新赛道，人力和物力是一方面，时间上更是不允许。虽然还有强征民壮这一招，但是廖觉、刘国勋与何驰都只是策划者，那只大黄皮子才是洛阳水电站最大的股东，水电站的建设费用也是值得考量的问题，如果耗资过大，很可能让天子直接否了这桩预案。
何驰对于预算倒不怎么关心，在基建的问题上他是一贯的财大气粗，襄阳和江夏开山修路的时候他从不会问到底要花多少钱。他在意的只有时间成本，其实这点活计摆在现代那真就是一个村级工程，给一台挖掘机充其量不过半个月的工作量，不光能开两条河道，甚至能给你定高定宽的完成。挖掘机半个月，人力一两个月，这就是工业化带来的差距。何驰无法彻底把这道鸿沟填满，但把开河工期压缩到一个月以内的办法还是有的。整个工程唯一且无法克服的遗憾，就是钢筋混凝土里面的钢筋，这个是真的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实现。
“河道究竟怎么挖不是你们该关心的事，要花多少钱也不是你们该关心的事。我只给你们十天时间征调民壮，并且派先遣队在这山坳的顶坡和下面建立施工营地。施工营地内部分区域管制，材料归材料，人员归人员。里外分离，工具统管，更要防止有人偷摸进来搞破坏。这些事限你们一个月之内全部落实，不得有误。”
“遵命！”
“一定要防止有人进来搞破坏！实在不行就让尤素协调一部分可靠的京城卫戍，总之一定要把营地看好！”
何驰这几天心中发颤，他也不知道这股心慌源于何处。家中曹纤、赵蓝若和巧思宁这三个待产的，先前自己火急火燎的去了太行山，现在又回了京城，整一个飘忽不定、下落不明的野鬼。
“刘国勋……”
“何工有什么吩咐。”
“稍后我写一封信，你准备好飞书送去襄阳给曹纤。”
“遵命！”
何驰注意观察着众人的态度，如果这个要求过火了，那他自不会强求。但是看刘国勋应的极快，廖觉脸上也无起伏，想必天子已经默许了自己掌握一部分特权。
神机营内轮转不歇，如今选址已经完成，接下来的就是测绘和制作水电站模型。何驰拿起戒尺开始将神机营内的人员再次细分，水电站三个字出现在了黑板上！水电站速成班正式建立，随着何驰手中的戒尺一起一落，二十名优中选优的“学生”拿起了铅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