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四更，听到打更之声何驰机械性的弹开了眼皮，这上朝可堪比酷刑，尤其是在这寒冷的冬天，身体上每一个细胞都在阻止他离开温暖的被窝。
“上朝！上朝！上个屁的朝！早八都没你地狱！”
何驰想要用双手撑起身体，双臂竟是不听使唤，两只手如同断掉一般，动起来竟然没有一丝触觉。持续四个小时的轻手轻脚让他浑身肌肉处于紧绷状态，而那昏黄的光线也让双眼不堪重负，挣扎了片刻何驰终于从床上坐起。
“我一定要把白炽灯弄出来，再这样下去一定会瞎掉的。”
何驰暗暗的发誓准备起身去点蜡烛，结果小腿上的肌肉也埋着炸弹，随着双腿迈开一股酸痛直接抽直了腿筋，何驰失去支撑整个人直直的倒在地上。熟料那股痛觉竟然还会顺杆爬，从小腿爬上大腿，从大腿爬上后腰，最后以井喷之势直插后肩。何驰叫都叫不出来，只能在地上滚着等待那股抽疼结束。
“……没苦硬吃……”
如果苟在襄阳的话，自己有过不完的神仙日子。如今在京城孤身一人，别说找个人暖床，双腿抽筋跌倒在床前也无人过问。但话也不能说的太过绝对，屋内没有软玉温香的夫人侍寝，屋外却有形如鬼魅的鬼影伏着。
“看什么看！我还没死呢！”
何驰借着一股心火压制住抽筋的痛苦，他靠着椅子和桌子站了起来，朦胧的白光透进室内，烛台旁边有一个小药瓶，里面装着一小粒白色小药丸。何驰先将这一粒小药丸挪远，才掏出打火机点燃蜡烛。
正常的上朝流程走起，伍子成已经在何府门外等着了，何驰的抽筋只好了一半，一条腿还是半僵的状态。
马车来到内城城门前，此时已有六辆马车停着，六位朝中大员已经围了两圈，两圈之中正是两炉烧得正旺的蜂窝煤。这里要是搭个棚子再摆上一个茶壶就能变成大茶馆了，但是上朝的官员为了避免在上朝的时候内急，所以他们早起时不会吃任何东西。肚子里没有热量摄取，就靠厚衣服贴着皮肉取暖。以前这些人都窝在车里裹着被子等着开门，现在有了煤球炉这个便携式热源当真能挡去不少寒意，毕竟再厚的被子也不及一把火来得温暖。
不远处走来两行灯笼，何驰一看心中一喜，路上来的正是自己的外公少谦。
“老爷请下轿，都挡着点风老爷头晕着呢。”
何驰的眼睛盯住了那顶轿子，少谦哪怕退居二线了，他上朝的架势也是一点不减，一顶轿子配三十个下人，单独的一炉蜂窝煤烧着，二十个下人围在四周替他挡风。少太师今年已经八十四岁高龄了，可谓是老而弥坚。因为倒影系统重启复位，何驰现在看不到别人的预期寿命了，但是看少谦的模样活过今年应是无碍。
何驰身边的伍子成冻得牙齿打颤，这家伙虽然不懂节俭，但是每天监督自己上朝也算尽职尽责。何驰不想冷着他，于是冲他一甩头示意伍子成跟上。
“外公。”
“是余福啊，快过来坐。这位是？”
“这位是伍子成，乃是黄亭先生的高徒，是太后让他来教授我礼仪规制的先生。”
“应当的，也不是外公说你！大婚之后切不可再胡言乱语了，皇家有皇家的体面，不可失了体统。”
伍子成连呼着“正当如此”往煤球炉前凑了凑，少谦伸手一指，仆从递上一个马札让伍子成紧挨着火炉坐下。
何驰走到少谦身边，仆从递来凳子，他便顺势坐下。借着拉进的距离，何驰开始套近乎道。
“前几天没遇到外公，外公近来身体可好。”
“好，也不大好了，总归上了年纪。万岁也体恤，如是头晕目眩走不上台阶也不勉强我去了。平时早起也不敢走太快，晚了就直接去礼部办公。今年冬天户部发了个煤球炉，烧的蜂窝煤可是稀奇，现在我已经离不开它了。”
“怎么不见舅舅？”
“这事你不知道不稀奇，晋阳太守贪墨渎职暗地里还与黑山贼勾勾连连，御史告发之后其已被擒获。万岁要刑部提审此人，玄英授命去敖仓接囚车去了。”
黑山贼失势后，并州的多米诺骨牌正在一枚枚倒下。何驰不知道天子如何做的安排，那里各方势力犬牙交错，一旦生乱必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何驰及时掐断思绪，今天来找少谦套近乎并不是为了唠家常，他捏着小药瓶凑到少谦身边。这个外公一直有高血压的症状，在古代高血压可是富贵病，现成的试验素材着实难找。
天色微明时，神机营救出动了三百人，铲子、车子来来回回，一条土路顷刻便被填平了。负责监视的探子看着那条笔直的土路心生疑惑，明明昨晚的时候这里的路还是S型的。现场那些被炸开的碎石块已经被人装上小车运走了，唯一留存的证据就是一棵被飞石砸断树干的大树，那一抱粗的白色切口不会说谎，昨晚这里一定发生过大事！
“何荆州！”
大殿外闭目养神的何驰长叹一声，硝化甘油炸弹可算把大鱼炸出水面了。
两枚黄色火药炸弹，炸出了两个宽约三尺、深达一尺三寸的坑，龟壳形山石被炸飞摔成了四瓣，另一块石头直接被爆炸崩上了天，一棵大树被它直接砸成两段。
“如果等地面冻得再结实一点，避免松软土质吸收爆炸动能，炸出来的坑还能更大一些。”
何驰嘴巴里叽里咕噜的碎碎叨叨走进殿内，天水王虚情假意的拱手恭贺道。
“本王要恭喜何大人，终于制出了能撼天动地的东西。”
“王爷误会了，我何驰最近迷上了烧丹炼汞，昨天下料不甚突然丹炉就炸开了，这也值得王爷开心吗？”
“呵呵呵呵……烧丹炼汞？”
天水王捋着胡须，何驰这般说辞，只要不是个傻子都不会相信的。
“且不知何大人是在炼制什么良药？竟然能弄出惊天动地的声音。”
“哎呀！王爷，这冬天老人最易……”
何驰用右手食指朝着自己脑袋比划，同时眼睛扫过几位王爷的反应，药品出炉自然是要寻人试药的。恰好今天早上撞到了一个合适的病人，现在何驰不怕王爷们发难，必要时只要把那名病人推出来就可轻松过关。
“最易什么？”
王爷们收敛着锋芒，除了提问的陆欢外，陆东淼和陆罡都不正眼瞧他。何驰也不知道王爷们突然放低姿态是为了哪般。王爷们也不痴傻，并州那么大一块肥肉那是现成的利益，相反现在攻讦何驰讨不到半点好处。朝堂上表现的弱势一些，并不妨碍他们在外面“开疆拓土”。
“何驰！天水王问你话呢，你左顾右盼干什么。”
“陛下且容我放肆两句，这冬天老人最易起床时突然气短胸闷、心疼、头疼。您再看看天水王这么大年纪了，虽然是老当益壮，但是总有一个不测。”
陆欢两眼一瞪，何驰立刻指向另一边。
“中山王的年纪也大了，这太后总会有些不适对吧。”
“放肆！”
“陛下恕罪，我何驰也是拳拳赤子之心、殷殷桑梓之情。谁家还没有个老的，真到那时如果有药能医的话，岂不是一件积阴德的好事。”
“哈哈哈哈哈哈！”
陆欢今天是吃了开心果，他已经大笑两回了，稳稳踱步到何驰面前陆欢忍住笑意问道。
“何大人说的那味药，该不会就是炸了丹炉的东西吧？”
“王爷高见！正是那一剂良药，我今天还带来了！”
朝臣们一阵惊愕，何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药瓶，陆欢小退半步脸上笑意全无。
“大家不要惊慌，我统共就带了一小粒。刚才在外头我见少太师头疼气短，便给他服用了，现在就是一个空瓶子。
天子左右扫了一眼发现没有少谦的影子，这家伙年纪奔着八十五岁去了，如果一个不慎当真有可能死在上朝的路上。
“少谦何在？”
天子一提这人，立刻就有小太监去礼部值房询问，群臣等了不到一刻只见少谦阔步来到天机殿内！少谦的状态让所有人眼前一亮，自从南阳郡之后，少家就陷入萎靡之中，少谦的状态也是每况愈下。到了冬季只是偶尔来朝堂上露个脸，在礼部负责的工作大多与编修书籍有关。
但是今天少谦的变化很明显，一双眼睛就大了几分，而且一路走来步伐稳健，俯身的动作也是极为顺畅。
“少谦拜见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着少谦的声音，天子也是疑惑。莫非何驰真的搞出了什么灵药，可是昨晚的爆炸已经被神机营记录在案的。这炸飞顽石的东西，吃进肚子里不会炸烂肚肠吗？
“少卿平身。”
“谢万岁。”
“朕听说，你吃了何驰炼的药？”
“回禀万岁，老臣已经一大把年纪了，每日上朝都感觉心力不济。尤其入冬之后这脑壳就胀痛不止，不仅起床时头晕目眩，有时候胸口总像压了一颗大石头闷闷的疼。今天何荆州给了老臣一颗白色小丸让老臣压在舌下，于是老臣就照做了。”
“那效果如何？”
“回禀万岁，入口之后先甜后辣，一刻之后顿觉神清气爽。不光耳朵听得清楚了，脑子也比平时灵活了不少。”
众人的视线回到何驰身上，何驰不等天子开口，就直接双手一摊说。
“抱歉，只得了那一颗，刚才吃了现在就没了。”
搞医学科研就怕这样，出了一剂有效药，就会很快被人当成万灵药使唤。何驰手中的硝化甘油还有大约二十毫升，给少谦服用的不过是沾了一点点硝化甘油的粉丸。真要批量生产，只凭剩下的二十毫克材料就能搓出三四十颗小丸。可是硝化甘油终究是危险化合物，哪怕是做成小丸也有爆炸的风险。
陆欢还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何驰则在暗自窃喜，只要保持住这份神秘感就可以起到威慑作用。之后早朝期间再无人提起此事，“神秘炸弹”的热度暂时被压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