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乞儿街见了血,南阳何氏也等来了清算之日。
此刻何氏宗祠外立着十二名青衣侍卫,琴扬公主端坐在宗祠之中品着刚刚沏好的茶。经过风风火火的一夜奔波,她赶在天明之前来到了位于新野城郊的何家宗祠。何显才本是要被洪兴押去宛城大牢的,孰料半路有人来报,琴扬公主已经过了汉水要在新野提审此案,故而一众官员连同囚车半路转向连夜往新野赶来。
不过说来也巧,由于何赖兵临吉祥村,所以严银作为主持大局的一子落在了距离新野最近的地方。天刚蒙蒙亮就有青衣侍卫前来报信,严银便带着吉祥村的百名乡勇冲破何赖的封锁,直接扑到何氏宗祠门前。
“南阳郡郡丞严银,拜见公主千岁!”
“严郡丞请进来吧。”
严银抬头看了一眼宗祠里面,宗祠之中大门敞开着,三道门中只坐着一个身着男子衣着的琴扬公主。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女子装束不便骑马,所以琴扬干脆换了何驰的衣服一路北来。这样的做派倒是果决,连同撑场面的车队和一大波薅的羊毛都被她甩在了身后。
严银进了两道门,眼看这第三道门他万不敢再往里面进了,毕竟这儿没有纱帐屏风作为遮蔽,再往里进就有失体统。
“你们不必惊慌,本宫不过是替夫君清理门户罢了。”
杵在门口的严银不知如何接话,琴扬这盛气凌人的姿态更像是兴师问罪。纵使只有十二名青衣随行,但在此处其撑起的气场堪比千军之势,此番英武之姿让许多男儿愧之不及。
门外响起马蹄声,一名青衣走过严银身边拱手禀道。
“公主,何密已经抓获。”
“带上来!”
两名全身着甲的将校提着何密进入何氏宗祠,琴扬知道自己闹出这么大动静何家人早就醒了,此刻日上三竿该来的都已经来了,只是他们窝在后面不敢冒头罢了。
“何密!”
“小人在。”
“你唆使百姓诬告官员之罪还未彻底清算吧。真是耍的好手段,玩的好一个假死法,自以为撑着何驰的面子就免了皮肉之苦,交了点钱赎了发配之罪你就能高枕无忧了!!!”
“公主恕罪,近日这些事小人并未参与,都是何显才自作聪明!”
“那本宫再问你,之前往鄱阳湖发的粮船可有你的一份?”
何密心中一咯噔,一边是求生欲,一边是家族名誉,最终何密一咬牙叩首道。
“公主明鉴,之前调粮之事我实不知情,只是赖公要征集族中存粮去江南贩卖。我家在汉水之中并无一艘舢板,全族上下都由家公一力决断调度,我们哪里知道他要调集粮食去干什么。”
何赖在后头听着何密的话,心头一紧一串连咳就跳了出来,琴扬听着后面的动静冷笑一声说道。
“你们怕是不死心吧,夫君的一张纸看似重如千钧,落在你们身上却没有三两重。要修桥铺路,也不曾派人来直接强征。于是你们就有恃无恐,越发的猖狂起来!”
“公主明鉴!我是被何赖与何显才拖累的,我真的是被他们拖下水的呀!求公主明鉴呀!”
琴扬恫吓几下何密就被吓破了胆,之前是陆记,现在是琴扬,这陆家就没有一盏省油的灯。琴扬恫吓何密破了何家的大族金身,何赖要么与何显才撇清关系,要么就抱在一起受罚。
“那等何显才来到这里,你敢不敢与他当面对质?”
“敢!当然敢!我定要把那混厮骂的狗血淋头!”
“其他人呢?”
琴扬高声一起,后面涌来了好多脚步声,何赖的身体已经抖如筛糠,他是被几个年轻叔伯们强架着前来拜见公主。
“公主明鉴!”
何赖大口吸着气,这半年来的风雨比得上半辈子的折腾。眼看他心率憔悴的样子,琴扬只心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一切罪孽皆是自找的不痛快。
“我们族中……对案情知之甚少,如是有凭有据……我等岂能不服。请公主明鉴!”
“好,本宫也希望是有凭有据,如若不然本宫也断不会轻饶那些尸位素餐之徒。急也不急这一刻,你们就陪本宫等着吧!”
大路上不停有军士赶来,新野城外黑云森森暴雪将至。
“大昭大行皇帝谕,准和。”
魏炅宣读的圣谕仅有两字,这两字之中蕴含着万种不甘,昭国几乎以全胜之姿同意匈奴议和,在好多将士看来这就是怯懦与妥协。改革与科技升级需要时间与空间,梁山和平顶山的开发计划是五年之计,关中是十年之计,而匈奴是时长二十年的大计。
“冒顿谢过昭国大皇帝!昭国大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冒顿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回复,昭国与匈奴正式停战建立邦交,即日起开放边境互市贸易,且设有官方机构向匈奴兑售盐铁。钨金钱即将作为贸易专用货币进入匈奴的边境市场,兑币官署的管辖区域也将进一步北扩。
这个结果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不说昭国的文臣武将,就连西域诸国也是反响平平。昭国先有浮舟后有火器,何驰最近表现反常一定又在搞什么大杀器,匈奴南下的难度随着时间推移只会越来越高。而就在冒顿感谢大行皇帝开关互市的现在,二十挺抬枪已经封入木条箱之中,昭国的第一批对外军售正式完成,钨金钱的贸易货币属性正式生效。
昭国立国百年,皇室成员有种两极分化的态势,不争气的太不争气,争气的哪怕天生没有条件也要自己寻找突破点。一些躺平咸鱼懒在京城,哪怕有了封地也不愿去封地就番,相反琴扬公主这种天生不可能拥有封地的人,却偏偏有着极强的领地意识。在她与何驰的婚姻敲定之后,南阳郡就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对于这种合理安排何驰并不会反对,天下都是陆家的地盘,要怎么分还不是天子一张黄绢的事。琴扬公主入主南阳郡像极了某种世界线收束,历史上的南阳郡长期处于南北分治的状态,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宛城都是归属司隶直辖。南阳盆地就是一个类关中格局,东、北、西三面都有天然屏障,南面又有汉水和襄阳作为呼应。天下第一郡绝非浪得虚名,被朝廷分走一部分卸掉它的天然屏障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它若被何驰完全掌控,并且关起门来一个听调不听宣,那么坐在天机殿里的大黄皮子都要抖上三抖。
故荆州之内不封王是有一定道理的,趁着琴扬下嫁分一半给她治理也是天子和太后默认的事,这样南阳郡的北面屏障就牢牢握在了皇室手中。既然已经获得了众人默许,琴扬也愿意接这个摊子,可巧何显才送上立威的机会,她当然乐得接下来。
“拖出去枭首以儆效尤!”
一股阴冷凝在眉间,谁也没有料到琴扬公主会做出这样的判决,但是何氏族中无一人敢应声,几县官员连同洪兴在内也冒不出半句话来。最后还是严银站了出来,向琴扬谏言道。
“臣恳请公主息怒,如今铁证在前此人断不可活,但仍需例行议罪才可动刑。”
“好,本宫就给你们议一议!”
琴扬目光扫过一众人,冷声说道。
“南阳何氏阻挠检地,其罪一。河南检地为何举步维艰,还不是南阳郡有这群榜样立着!夫君念他们同姓同根,岂料却是越纵越娇,越发无理起来!”
“公主息怒……”
“还没完呢!”
琴扬公主从椅子上一站而起,里外三百来号人呼啦啦的跪下,直呼息怒。
“诬告官员其罪二,围剿盛德米铺其罪三,引狼入村其罪四!此系南阳何氏全族之罪,连坐之下无有完卵。如今你们是想走国法!还是走家规?”
琴扬走到何氏一众宗族老小面前,她冷冽的目光之下年纪小的孩儿惊哭了起来,何赖与何密抖如筛糠,一丝一毫的心火都没了。琴扬冷笑一声,继续说道。
“若要走国法我怕夫君的面子上挂不住,若要走家规那从现在本宫就开个先例替你们肃清门户,以免将来闹出大祸殃及全族!”
“……”
“拖出去!”
洪兴上步食指一点,四名兵卒上手拖人,何显才被拖到宗祠门外,一名青衣侍卫一剑封喉几息之后他便没了动静。
“启禀公主,人犯已经伏诛。”
琴扬冷哼一声,背向何氏老小说道。
“夫君习惯纵你们,本宫可不会纵着你们。今天宗祠前行的是家法,明天再犯行的就是国法,你们不要逼本宫下这决断。”
何赖重重叩首,呼道。
“谢公主不杀之恩!”
琴扬不接这一声声“谢恩”,她阔步出了何氏宗祠上马扬鞭北去。姜奇带队紧随其后,一众官员善后的善后、随行的随行,此间之事不到半日便宣告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