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不死的!”
许怀安看到老乞丐回来,连忙向他伸手打招呼,老乞丐呵呵笑着来到卦摊前,问“什么事”。
“后面的东西怎么都搬走了?”
“那当然,今天早上找到的住处,我们立马就挪了地方。你不是嫌弃声音吵嘛,躲你远些免得扰你清梦啊。”
“好歹留几个,这么大后巷就住我们两个人。”
“你这人也是怪癖,人多你嫌吵,咳咳个没完没了。现在清净了,你又嫌人少。”
“要不你再寻个租户来,住的人多晚上睡着了心里踏实。”
老乞丐摇着头,许怀安脸上挂起了纠结的表情。人多人少都不好,最好是有点人气,这样可以相互照应着,晚上人多了也不怕贼偷来光顾。卦摊前的两人相互斗嘴,远处一个落寞的身影正向何府走来。
伍子成也算是典型的志大才疏,何驰一晾他,他就变成了标准的无头野鬼。再加上囊中羞涩的缘故,现在伍子成的处境一点不比那些乞儿好多少。太后和天水王是两个上位者,伍子成作为一个微不足道的棋子,他是决然不可能越过重重阻碍去太后面前打小报告的。何驰有心矫正一下他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今天这么来回的空折腾过后加上身无分文,到了午时肚子一“咕咕”伍子成的傲气也就垮了下去。
“这是什么鬼差事,就没这么使唤人的。”
伍子成委屈巴巴的揉了揉饿憋的肚子,如果向何驰低头那这身傲骨还要不要了!一天十文钱工资,住厢房还没人服侍饮食起居。想想之前在姜国舅府上眠花宿柳的风光,又看看自己现在这般落魄,一股悲怆之情油然而生。
“本以为投天水王府能得重用,岂料竟是明珠暗投!”
伍子成思来想去最后挪步走向何府,天大地大饿死最大,大冬天一顿不吃饭手脚都没了力气,两顿不吃再加上头顶没有片瓦遮风,这一夜铁定冻死在路边。
“伍先生这是想明白了?”
等伍子成来到何府,午饭都已经收了,唐雨溪双眼扫过伍子成,他虽然还维持着表面的光鲜,但是俨然已经是饿了三顿的模样。
“有理说理!你们总要管我吃饭吧,我可是太后派来的!”
“你饭点不回来又能怪谁,这大冬天饭食过一道风就凉透了。”
一提到“饭”字,伍子成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唐雨溪冲元春使了一个眼色,元春便上来迎道。
“伍先生跟我来吧,厢房已经给您预备好了。”
“且慢,有吃的没有?我为了跟你家何荆州上朝,从早上到现在可一直空着肚子呢。”
“灶上还有半碗饭锅巴,柜子里还有一盘水煮肉片,等下我去帮你热一热。”
伍子成听到有肉吃,瞬间不再矜持,唐雨溪看他这样变脸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果然何驰算的没错,这种不成器的家伙就要结结实实敲打一番!看着伍子成抱着肚子进去了,唐雨溪脸上挂笑往后面走去,却不想当面撞上了一个浑身散着煤灰味的家伙。
“看来小姨心情甚好。”
唐雨溪正在暗喜之时,何驰突然从后面杀了出来,把她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
“师父,你怎么卡着点回来的?先说好厨房里只剩一个人吃的东西了,你要吃饭还是往外面去吧。”
“小姨你越来越像一个管家婆了,小小年纪可不能这样势利,到时候不招人喜欢的。”
“师父这话说的好奇怪,我还要招谁喜欢?”
“当然是招刘侍郎喜欢啊!”
何驰半逗半认真的对唐雨溪继续说道。
“你可要听劝,这管家的事讲究一个外宽内紧。凡事别放在脸上,松一松笑一笑,换个说辞就立刻能让别人喜笑颜开。”
“我要怎么个说法?”
“就比如刚才那句话,这个时候你就要学会避重就轻。师父回来的晚误了饭点,你就要说师父你回来的可真早,晚上您想吃什么,趁现在时候尚早我安排人去准备。”
“那要是你回来,说还没吃午饭该怎么办?”
“遇到这样的情况,小姨你就要说以为你在外面吃过了,我去后面厨房里看看还剩什么,要是不剩了就提早张罗晚饭。这一轻一缓,哪怕厨房里已经没东西可吃了,别人也不舍得怪你呀。”
唐雨溪觉得挺有道理,但是她心中有个疙瘩,这师父突然教这些话术究竟意欲何为?何驰神秘的笑着,不等唐雨溪发问,他就快步朝着厨房里走去接了元春的活计。冬天当然要吃热的,何驰就用仅有的锅巴、米饭和剩菜做了一碗咸泡饭,最后亲自端到了伍子成的厢房里。
伍子成脸都气歪了,但何驰一路笑着将那碗咸泡饭递上。
“恭喜伍先生回心转意。”
“何驰你故意整我是不是,今天为什么不去上朝!”
“伍先生误会了,昨天我何驰领了君命,昨晚到今早我一直在忙着这件事。别说先生没吃饭,我到现在还是饿着肚子呢。”
“何驰,咱们明人不做暗事,我知道你的能耐。你既然无心用我,只管进宫和太后说清楚,然后放我离开另投他人,何故像如今这样作难我。只怕将来这事说出去,你的脸上也是无光吧!”
“伍先生此言差矣,我是真的想用你啊。但是我何某君命压身,那叫一个时间紧、任务重。贸然用错了人,我这项上人头可就不保了。”
何驰笑着将咸泡饭端上,然后小退半步对着伍子成说道。
“先生请先用膳,吃饱之后我们慢慢说。”
“你休要诓我!”
“岂敢,岂敢!”
伍子成的怒气泼在何驰脸上,何驰只笑着退出了厢房,这一趟下来属实把伍子成整迷糊了,他实在想不通何驰的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难不成之前那般刻薄是真的在考验自己?!
“师父你这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唐雨溪也是奇怪,何驰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眼看一天打雷、一天放晴,唐雨溪也拿不准他对伍子成的具体态度。
何驰亲推着唐雨溪来到院外,他小声说道。
“小姨子不懂,这叫做PUA!”
“屁什么?”
“不是屁!这是用人的一种方法,你且看着、学着就行了,我保准让这伍子成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一碗咸泡饭只有四五口东西,伍子成吃了一口热乎的,浑身立刻涌起一阵舒坦,正在他擦嘴的时候,何驰带着元春进屋,元春收拾走碗筷,何驰则拱手向伍子成走去。
“先生息怒!”
“何驰你究竟打算如何?”
“先生有没有想过,为何如今儒家兴盛,法家衰微?”
“昭国外儒内法,此乃御民之术。法家和儒家本该平起平坐,但儒家善长歌功颂德,文章辞藻华美堕人心智,法家忠言逆耳,久而久之就不受人待见了。”
“错!大错特错!”
伍子成眼睛圆睁,唐雨溪和元春贴在窗口,两个观众围观之下,何驰开始了他的表演。
“我只以为伍先生能有什么高论,实则皮毛之论耳,何其肤浅!”
“你说我是皮毛之论?”
“当然是皮毛之论,法家衰微乃是无人为继!天下广阔,家法门规何其多,处处是法、样样皆规,却唯独弱了法家传承。黄亭先生一生守本,实则中了儒家之计也!”
“中了什么计?”
“儒家推崇有教无类,实则就是抢生源。一个孩子刚刚启蒙,他哪里分得清什么是儒什么是法,对他来说别人说是儒就是儒,说是法就是法。给你们法家之书冠以儒名,若无人申辩久而久之也就成了儒学。偏偏黄亭先生选择弃而不争,不是正中儒家下怀吗?”
“有……有道理……”
“反过来说!如果法家能救民于水火,被救者岂会拘泥于所谓儒法之争。到时候先生你拿出一本《论语》说是法家经典又有何妨,尊卑礼法也是规矩、也是法,说的人多了它也能是法家经典。儒法之争实则是声量之争,声量之争就是惠民之争!哪一边人多,哪一边就会赢,多简单的道理!”
“有道理!有道理呀!”
“何驰想请先生救民于水火,不知先生愿不愿意承黄亭先生之志,以身入局为法家延续传承。”
“我……,不知何荆州要我做什么?”
看着伍子成入套了,何驰拱手向前,义正词严的说道。
“我恳请先生,放下傲骨潜于溪流之中,为懵懂孩童启蒙开智。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些孩童幼年拜入先生门下得先生传承,将来未尝不能在天机殿上替法家一鸣。”
何驰玩得好一手PUA,一碗咸泡饭加上几句胡话,就骗了伍子成去当支教老师,他从伍子成的屋子里出来整叫一个神清气爽。现在水电站的规划落地,水电站旁的新村也将开始同步建设,支教老师的人选也已经被圈住。
在一系列设施落地之前,可不能让那群孤寡闲下来,填充他们的精神世界同样十分重要。伍子成正是一个可用的教书先生,给他提点待遇让他开始教孩子们读书写字,也是一个稳妥的方案。当然何驰也有其他方向上的考量,如今只是一只蝴蝶扇动了翅膀,究竟能不能引起飓风,还要看伍子成和他的学生有多大能耐。
外围的事处理的差不多了,何驰从后门出了何府,阿福带着其他三人正在等待。
“我不在的这些天里,你们各司其职。伍子成愿意授课就让他授课,他要躲懒你们就全当他是个摆设。乞儿街被我闹过之后,他们大概不会来自找麻烦了。如果实在有压不住的情况,就去衙门里找糠大。有需要救治的孩子直接送去琅琊医阁,钱不够了直接报我的名字,不管得了什么病症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也要给我好好看病,没钱了只管赊账便是,等我回来就去把账补上。”
“遵命!”
何驰拍了拍阿福的肩膀,又朝着走入后巷的老乞丐拱手作别。此间再无牵挂,何驰可以安心闭关修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