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石在运筹帷幄,太子也没闲着。
陈术带来了新式武器,而根据他的受训经验,要掌握火器就要先练胆子。没有见过血的新兵和杀过敌的老兵有着本质上的不同,火枪和火炮也是同理,射击时腾起的烟雾和爆炸声会让人本能的闭上眼睛,巨大的炮声会让人两耳失聪,不光是负责射击的射手要练胆子,使用冷兵器负责填补队形空缺的军士们也要有足够的胆量接住那隆隆的炮声。
“列阵!”
火器营的士兵早已千锤百炼,在众人的围观下一百名士兵开始列阵。火器营之所以能在山脚村打出惊人的伤亡比,火器之利是一方面,还有合理的阵型规划和有序的火力配合。那些铁架子车就是专门为他们设计的战术屏障,当火器与车辆融为一体之后,他们就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钢铁长城。
最先登场的是三架小炮,每架十人负责,当他们推炮进入射击位置之后,后方三辆铁架子车立刻跟进,六辆车组成面向敌人的扇形布局,小炮中间夹着抬枪,抬枪后面伏着霰弹枪射手,霰弹枪射手之后是长枪与刀盾,仅仅一百人的规模就已经撑起了千人的声势。
“开炮!”
三门小炮先后吐出炮弹,在火炮装填的间隙,抬枪齐齐开火打出一轮齐射,抬枪之后是霰弹枪,它轻巧灵活作为补充火力替队友争取时间。如果敌人顶着霰弹枪冲到了车前,迎接他的就是一柄柄雪亮的长枪,刀盾兵护在车辆侧翼不让敌人有可乘之机。只不过一轮射击,对面的“军阵”就已经破落不堪,用作目标的稻草人和长盾斜倒在雪地上,火器的破坏力已经一览无余。
简单的演训让众人心潮澎湃,车阵和火器的组合让人耳目一新,它们的杀伤效率可以让其单独成军,也可以与大部队混编起来使用。你可以把它当成龟壳,在后方部署枪矛弓弩,让来犯之敌无机可乘。你也可以把它当成推进的支点,轮替射击逐步推进瓦解敌人的阵型。你还可以环车成阵,在荒野之中立起一座扎手的城寨。又或者卡住关键隘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太子、乌罗和张云都默默点头,在他们心中这火器和车阵被定义成了新颖的辅助兵种。
若他们的想法被西域诸国得知,那些国王一准呕血气死在洛阳城下。如今的地球上也只有昭国敢把火器当成辅助兵种使唤。在人口只有几万的小国,平均战争伤亡百来人的情况下,一百发子弹就足矣改变一个国家的命运。面前一百人的军阵在任何西域一国眼中,它都是标准的灭国之军。
“收兵!”
太子看了个尽兴,这才是大多数男孩对于武器的正常反应,刘协跟着太子离开,陈术恭送之后令旗一挥,下令“收兵回营”。是人就有私欲,借着给士兵们练胆听听炮声的借口,太子完整的观摩了这次演练。太子也是个孩子,这一年他出京城、走河南、驻河北,可谓有风也有浪。
河南的山匪只能算新手村任务,河北的房氏绝对称得上区域BOSS,哪怕太子身后有姜氏和天子撑腰,房石也不是他能轻易对付的段位。
房石动兵之前,他就用各种手段扰得邯郸城郊鸡飞狗跳,如今房石带着楚绥进了邯郸城,乌罗和张云时刻都是一副神经紧绷的模样。今晚的枪炮声算是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太子一行人“押送”房石和楚绥进京,留下的火器营正可震慑宵小。
“卫巧拜见太子殿下。”
卫巧已经成了邯郸刊印工厂的排版员,她到邯郸后就被秦虑安排与李文红、杜杏儿住在一处,然后就被两位师父“顺手”带入门。因为眼利手巧的特质,她尤其适合排版的工作。
“平身吧。”
太子带着刘协从卫巧面前走过,来到书桌前站定。
如今还朝在即,太子身边的随行人员中,跟随还京的由大学士李岩安排,负责留守的由张云和乌罗管制,刘协的门客由秦虑、东六和张进负责内外管理,如此安排也算是面面俱到了。
刘协毕竟还是个孩子,秦虑劝他不必带着门客来来去去。一来刘协年幼威信不足,会给人过于张扬的姿态。二来何驰派给刘协的门客都有些陋习在身上,回京只是暂时的并无许多差事要办,有陋习的人最是可能被有心之人盯上。倒不如就把这些门客留下还能有所作为,只等刘协走远之后,秦虑、东六和张进就里外配合着把不服管的人调教上一番。刘协自然是答应的,这些时间下来不堪用的只是个例,有些事他拉不下脸来,那自可以用能拉下脸来的人去做。尤其是那个冥顽不灵的三孙子,一来一去已经吃了大半年白食,是时候给他开开窍了。
一众人的安排都有了,可是这个卫巧既不是天子钦点的随行人员,也不是刘协的门客。不仅如此,别人还献田有功。
“卫氏献田有功,吾本意带你回京,接受父皇召见。不知……”
“小女子本是飘零之人,先遇何荆州解困,再受太子大恩取回祖业。如今不过借着祖上之德献了些薄田出来,实则寸功未立,岂能入京受赏。”
太子眉头一低,刘协却上步向太子拱手,似有话要说。
“直说便可。”
太子直截了当,刘协也不卖关子,他点头转向卫巧,说道。
“卫姐姐何言寸功未立,鹿肠山破黑山贼有一份功劳,勘破楚绥名讳之秘又有一份苦劳。”
“破黑山贼的是刘将军,勘破楚绥的是何荆州,小女子是既无功劳也无苦劳。”
卫巧不争寸功,刘协也是无法,太子心里更没个章程,身边的李岩总是端着书叨叨,对于卫巧的安排就是四个字“赏罚有度”。这赏多少算是有度,赏多少又算是无度,所以李岩说的就是一句废话。
太子向刘协递了个眼色,刘协应下之后向卫巧说道。
“卫姐姐响应国策,这就是最大的功绩。我等随太子巡黄河施仁政,早已言明有功必赏。”
“可是……”
“刘协请卫姐姐切勿推辞!姐姐若不受赏,我等自然知道是姐姐高风亮节、心系国家,却耐不住世俗之辈眼界低微。黄河两岸隐田无数,若不整顿久而久之百姓就将无田可耕。”
刘协强行进逼,太子顺势接上,两人真可谓无缝衔接。
“卫氏献田有破局之功,上应国策,下荣祖宗。如若不赏,置吾于何地?”
“小女子……”
卫巧被这两个弟弟一言一句逼得不得不低头,刘协看准时机引着卫巧说。
“姐姐还不速速跪谢太子殿下。”
卫巧也没了主意,一跪一谢之后她的脸色已经涨红,还不等刘协再说什么,便连声道谢退出房间然后一溜烟的跑了。太子和刘协对了一眼,两人同时长舒一口气。
这两人好歹出来走了大半年,经历的事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如果现在连个卫巧都拿不下,估计刘协都要怀疑自己的能力了。有时候高风亮节之士还不如势力小人呢,关键时刻小人物就有小人物的妙用,施了九牛二虎之力好歹这赏赐是许诺下去了,只等回京奏明之后再发一道圣旨来。
太子在书桌后坐定,他看着一边已经收拾好的书卷,又转眼看了看刘协说道。
“大刘你是不是早几天回去,吾可准你请几天假,这样你提前回京还可以趁着过年回一趟江夏。”
“谢殿下关心,刘协重担在肩,此次回京城是带着东西回去的。”
“是何种宝贝,取来给吾看看。”
“殿下见笑了,刘协能有什么像样的宝贝。此次回京,刘协心中存着三个疑惑,需求何师指点。”
“这还不是宝贝?当真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吾出来走一遭,心里也装了三惑,非要找父皇好好解上一解。”
“殿下心中之惑,与我心中之惑是否一致?”
太子哈哈笑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说道。
“先不忙交代!不如我们先兵分两路,待到时机成熟之时再合兵一处。”
“殿下妙计!”
太子和刘协连夜梳理着各自的功课,不知不觉夜已三更。
京城的街道上寂静异常,好一场大雪盖地满城皆白。姜睿姜国丈稳坐在自家客厅,河北两族的新仇旧恨岂是轻易能解开的。它并非始于姜彦斌遇刺,它也绝不会因为太后派了一个内庭太监去羞辱房石而结束。
街道上响起了马蹄声,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路的尽头驶来,它在雪地上碾出两道车辙印,最后停在了姜府正门。马车停稳后车夫掀开了垂帘,一个身材适中的中年人从车上探出头来,他的眼睛节节走高,最后钉在了已经生出白发的姜府匾额上。中年人的眼眸中几轮闪烁,他忍不住抽泣几声下了车,转身从车上抱起一个结实的包袱,然后冲着那驾车的车夫鞠躬致谢。
“驾!”
车夫不做言语驾车径直离开了,寒风之中中年人缓缓朝向正门,他一张口却是一声呜咽。
门后的两个管事听到了动静,立刻让家丁抽开门栓,大门一开十多名奴仆便涌了出来。
“恭迎少主回府!”
不等姜彦斌反应过来,一条狐裘披挂就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两个伺候在他身侧的小仆想要从姜彦斌怀里接下那灰布包袱,却被姜彦斌一把推开了。
“爹……呢?”
“老爷就在客厅里等着你呢。”
姜彦斌抽了抽鼻子,一步步走回了熟悉的家。从正门到客厅没有多远,姜彦斌的脚步却是越走越沉,来到客厅只撇见姜睿的影子,他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回来就好,你终于有点人样了。”
“我……错……了……”
应是许久没人交流的缘故,姜彦斌吐字都不甚流利,姜睿看着泪如雨下的儿子,长叹一声吩咐道。
“先下去歇息吧。”
“谢,父亲。”
两个管事一左一右把姜彦斌搀了起来,十多个人护着他往后面去了,姜睿坐在客厅里看着空中时不时落下的雪花,一个人痴痴的说着。
“先养好精神吧,这事还没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