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作者:似水非流年 更新时间:2024/12/13 0:50:02 字数:3137

田螺一曲弹罢,掌柜立刻端来茶水,百廻楼大堂之内哈气之声此起彼伏。

“结巴”的视线在百廻楼里外扫了一遍,然后长叹了一声,这一声叹息似是饱含沧桑。小二看这人眼睛里都已经滚起泪珠,心中的疑惑更大了。

“公子您是上楼雅座,还是下面大堂?”

“你不是……认识……我了?”

小二直挠头,说不认识眼熟的要紧,说认识还真就找不出一模一样的人物。

“这位公子您变化可能有点大,咱眼拙的很,许是之前认识的。但您长久不来,小的脑袋笨自然就给忘了。”

小二说着囫囵话,反正横竖都是得罪不起的贵客。再看“结巴”都已经快急死了,小二只见他一巴掌抽在自己不灵活的嘴上,气鼓鼓的吐出三个字。

“姜!杨!饼!”

“姜?杨饼?饼?”

小二突然眼前一亮,一拍手问道。

“您莫非是姜国舅?”

姜彦斌都憋出眼泪来了,他一个劲的点头,小二笑着转身朝里面喊道。

“掌柜的,姜国舅来了!”

百廻楼里认识姜国舅的人不少,田螺的耳廓微动听着门外细微的动静,楼上两名北顺王的护卫也向下张望。姜国舅遇刺之后这人就和人间蒸发了一般,现在他再次露面已经彻头彻尾换了一个模样,任谁也无法把面前这个健康的中年人与之前形容枯槁的干尸挂上等号。

姜彦斌一步步往里进,无论面孔生熟都一一过礼,礼仪走了一圈姜彦斌又发现这屋里屋外一般冷暖,皱眉往几处桌角看了一遍,发现只有田螺脚边有一炉炭火。

“冷!加……加炭!点……都给我点上!”

掌柜点头答应立刻吩咐小二去办事,伸手做请笑着将这位贵客迎上了二楼。一楼里多了好些“闲言碎语”,有人问自然也有人答,姜彦斌复活的消息不胫而走。

姜彦斌被天子关入冷宫,那真是结结实实的从谷雨关到现在,经过累月的疗养此刻已是脱胎换骨。这口吃的毛病也是少与人交流的缘故,只要假以时日多动动嘴巴就能恢复。

“国舅想吃什么,尽管点。”

姜彦斌看着扩出三页的菜单已然没了主意,从进去到出来这大半年百廻楼又新增了好多菜品,于是干脆和之前一样用手一划拉直接喊着“上菜”。这架势似是要把大半年没吃的东西全部补回来!

“国舅稍歇,我这就命人下去准备。”

“掌柜,那伍子成……怎么了?”

掌柜先往下吩咐了小二,转回来在姜彦斌面前接话道。

“国舅许是刚从山上清修下来,这伍先生已经投了何荆州。好像是受了大难转了秉性,听说何荆州让他去教孩子们读书习字,他就和那群孩子吃住在一块儿。来我这里买酒也只是买最便宜的黄酒,今天恰好厨房里有一条隔了夜的五花肉,我就让他带回去打打牙祭。”

姜彦斌听到何驰,眼睛里散出光来,他立刻追问道。

“那何……荆州在哪?”

这一问就问住了掌柜,他抓耳挠腮想了又想,才开口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前几天听说他大闹乞儿街。后来就没消息了,可能伍先生会知道。”

“他住……哪里?”

“就那南面工棚多的地方,当头的第一个院子。听说是何大人租下来的,用来安置孩子们。”

听到这一句姜彦斌再也坐不住了,他双腿一站就要下楼,掌柜紧追着说。

“国舅爷,何大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您此去也未必能找的到啊。”

“酒菜……我回来喝。”

“那我等您回来!”

姜彦斌脚下生风的走了,看这身体素质简直换了一副皮囊,田螺的箜篌声都被压住了,四下尽是各种讨论声。当初只剩一副皮架子的姜国舅,现在竟然如同重活一世般生龙活虎,人人都猜着他这是去哪里疗养了。

“完了!完了!祸事了!”

伍子成跑回暂住地已是满头大汗,自己摸鱼把债主摸出来了,何驰这里如果呆不下去流落街头,以后一准被债主拿住打死在街上。回到院子里的他一脸的惊恐,小五和小六发现他手上多了一条五花肉,又看伍子成满头大汗的样子,不免升起了疑惑。

“先生,你偷东西了?”

“呸呸呸!先生我行的端、坐的正,这是百廻楼掌柜仰慕我,送我的一条肉。你拿去好好料理了,午饭让大家沾点荤腥。”

小五接下那条五花肉摇了摇头说。

“这点肉不够吃啊。”

“那就熬猪油吃。”

“伍先生,咱们这里一百二十口人,您这肉只有不到六两,每人连个油渣都分不到。”

就在伍子成和小五掰扯的时候,十个孩子已经聚到了窗口,那一双双眼睛齐齐扎在五花肉上已是挪不开半寸了。

一辆朴素的马车驶出内城,车上坐着三个人,全是单衣薄衫的打扮。

“冷!冻死人了!”

大黄皮子第一次真正的微服私访,为了能够真正的和百姓打成一片,尤素、李福和一只大黄皮子都换了民工的衣服,那粗麻硬布根本不贴身,风从裤腿里嗖嗖的往里面灌。本来大黄皮子还想仗着自己身板硬朗,学着何驰大冬天穿单衣,结果这还没下车就已经喊起了“冷”字。

尤素很想把天子劝回去,但是今天大黄皮是铁了心要体察民情,以尤素的能力十有八九是劝不动的。

说来说去都是何驰惹的祸,在街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杀人,这件事真的可大可小。如是拿住了实据杀几个人犯子,那正大光明的去司隶衙门自首,不过是走一个过堂的事,这样隐性处理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再加上乞儿街上的事司隶衙门都不屑上报,坐在朝堂上的天子哪怕有心去捞何驰一把也捞不到。

“万岁,要不让车夫把衣服换下来?”

坐在车里的三人还没赶车的车夫穿得好,李福也是随机应变出的主意。

“朕还不至于被冻死!”

大黄皮子抖擞精神,他左看李福、右看尤素,发现两人都是愁眉不展的时候,竖起一根手指说道。

“冻不死人的,朕就去一炷香的时间,时间到了我们就回来。也算是体察民情,这事司隶衙门都不屑报必有异常,朕总不能自己蒙自己的眼当个睁眼瞎。”

马车缓缓停在路口,从这条小街往里进就是乞儿街的入口。

冻死人并不是一个形容词,雪后的洛阳有赶去百廻楼听曲的风雅之士,也有为了口粮奔波的苦命人。何驰大闹乞儿街的事渐渐传开出去,在乞儿街外街上一位母亲决定带着女儿去碰碰运气。

“你们真要去呀,我可听说那何驰邪乎的很。这几天琅琊医馆里出了一剂新药,专治疗心疼头胀,七十几岁的老妇一丸下去就能生龙活虎。听说就是那何驰用孩子精血炼的药丸,他们还把孩子闷在小棚子里抽血挖肉,哎呦可吓人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再来一番添油加醋就是万里飘香,愚昧迷信如同跗骨之蛆,何驰强跳科技树已经超越了很多普通人的认知。神机营和天子可以理解他的行为,但是在普通百姓眼中何驰这人已经和神鬼之力、巫蛊之术高度绑定。封建社会上下层之间是严重割裂的,哪怕何驰主动放低姿态亦无法免俗。

寡妇拉过身边的女儿,皱着眉头用手背贴了贴孩子的额头。母女二人入冬之后就是有一顿没一顿,大雪之后她又失了活计,现在孩子被冻得发了低烧,若寻不到一个依靠母女二人必然撑不过今年冬天。

“可我们着实已经走投无路了。”

“要不我介绍你去里面伺候人,一天少说百文钱呢。”

外街租房子的牙子岂是什么好人,乞儿街从街口开始就是一个口大洞深的陷阱,来这里讨生活的人往往是越穷越陷、越陷越深。更不用说何驰闹过之后,里面正打饥荒呢,横竖有新货就成,已是来不及挑长相了。

“不!只求兄弟告诉一声他们在哪里,我们娘俩大不了就是一死。”

“别啊,要死要活干什么,你先去里面伺候一天试试看再说。我先赊你半月房租,孩子我今天替你看着,准保饿不到她。”

看着房东要上手拉她,寡妇连忙拽着女儿出了街口,两人顾不得雪冷冰寒径直跑出百步才敢停住。乞儿街上不成文的规矩,出来容易回去难,你要是硬着骨头出来了,自然要软着膝盖进去。这母女二人毫无疑问已经上了乞儿街的黑名单,想再回去除非这女子舍得卖一身皮肉。

“万岁您看?”

“跟上!”

天子跺了跺脚,带着李福追了上去。乞儿街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刚才天子和李福几次想要混进去,熟料脚尖刚过那条线就被牙子之流的人物缠上了,东一句西一句反反复复追根究底。龙潭虎穴不好闯,恰好遇到这对母女去投何驰,天子想着正可以顺藤摸瓜找到何驰从乞儿街上救出来的孩子们。

无论何驰因何动手,他终究是在京城里杀了人,此等性质极其严重的犯罪行为一旦被人拿住话柄别说琴扬的婚事吹了,恐怕何驰的脑袋也难以保住。脓包如果发出来大不了就是把脓包挤了,有些事就怕这样隐而不发,如果有可能天子还是想把这件事摔在朝堂上,听个响也可避免有人借机生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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