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大局已定的大好局面,却是埋伏着各种不稳定因素,此刻的京城不过是表面平静,内里就像硝化甘油一样只需摔一摔、碰一碰就有可能爆炸伤人。
房石顺势而降实力未有折损,太后刻意羞辱并且放了姜彦斌明里暗里都抬了姜氏一手,此刻房氏一族一定积压着怨气,房贵妃入宫之后一定也是冲着姜皇后使力。而在京城内房石一旦撞上姜睿,那就有天大的好戏看了,两族积怨已久若是因为一言不合当街互撕起来也无甚奇怪。
这京城里面在练蛊,后宫之中也在练蛊。如果没有外力干扰,姜氏压房氏一头是板上钉钉的事,而现在唯一能影响整个结果的变量正握在关中诸王手中。
天边日头渐低,一天又要过去了,田螺收拾起自己的琴匣,丫鬟夏红递上盲杖。坐在二楼的陆东淼紧了紧披风,他带着侍卫先一步下楼离开。等到田螺来到门口,刚送完北顺王的掌柜又拱起手将田螺送出了门。
“田螺姑娘辛苦了。”
“掌柜的接下来五六天恐怕我来不了了。”
“不劳田螺姑娘费心,这事衙门已经通知过了。”
“如此便好。”
京城之中即将有大事发生,外行人只想着看热闹,内行人却担心一旦巨震来临必是片瓦无存。
北顺王的马车上,田螺抱着琴匣坐在一侧,陆东淼紧裹着衣服半眯着眼睛惆怅道。
“京城不就是这种地方,谁能逃得出去呢。”
“王爷的病好像更重了。”
“每年都是这样,只要挨过三九就好了,居士无需替我操心。”
陆东淼的心中也是愤懑,正需智囊谋划大局运筹帷幄之时,自己的“病”却越发严重了,每到三九天气想要活命的话,就只能苟在自己府中的暖阁里。动一动就喘的厉害,喘的越厉害冷风就吸的越多,吸了冷风就是连续的咳嗽,这样一顿循环过后人还能活着呼气就算是万幸了。
田螺听着陆东淼的轻咳声,开口轻轻的说。
“琅琊医馆里有一物名为阳气,听说呼吸不畅之人可以用它捞回半条命来。教坊之中有人心惊气短,去那里吸上一天回来就好了。”
陆东淼皱了皱眉头,他作为王爷怎么可能不知道氧气的事,太后吸氧提神早就不是新闻了。可那是何驰弄出来的东西,关中王爷们岂能不带着防备,要想取氧气还必须走官方渠道,一旦去了琅琊医馆,就会在天子手中留下存档。
如果长久依赖上了……
“咳咳咳!太后用的东西,本王自是消受不起的。”
田螺听着那咳嗽声眉头紧紧撺了起来,这东西能有多贵呢,教坊里的人都能用的到,陆东淼堂堂一个王爷岂能缺这点小钱。可陆东淼的性子执拗,鲜少有人能劝得动他。
马车平稳的向前行驶着,突然一股狂风席卷而来,树上的雪都被齐齐扫落,好多行人脚下打滑,车夫立刻停住马儿跳下马车,侍卫和车夫一起使力把马车稳稳固住。这股怪风来得快去的也快,不到几息街上就恢复了平静,刚才被风扫倒的人站起身来,抖去了身上的脏雪咒骂两句继续赶路。
田螺的耳廓微动,天空中好像传来一阵鹰啼,那声音由远及近最后消失在半空中。昨天好像也是这个时候起了这样的怪风,田螺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天动异像。
“王爷,到了。”
车外侍卫一声轻唤,陆东淼微微睁开眼睛勉力坐稳身体。田螺听着那微弱的鼻息心中也是纠结,等了许久陆东淼才吐出一句。
“居士珍重。”
“王爷珍重。”
草草别过之后,马车便载着陆东淼回府去了。空中又响起了鹰啼声,田螺眉头微皱,这声音仿佛是有人刻意为之,也不知道是哪位奇人异事居然能飞在九丈高空。
“天上有浮舟吗?”
田螺朝着夏红问了一声,夏红抬头左右看了两圈,回道。
“没有啊。”
“这倒怪了。”
田螺只以为是自己多心了,便不再多问转身往里进。结果主仆二人还没走过嘈嘈学艺的前厅,就有一个婆子冲着面走了过来。
“前门的把门把住了,可千万别让人出去!”
田螺脚步一收,趁着婆子错肩的时候问道。
“敢问婆婆,可是后面出了什么事?”
“许是进了个小蟊贼,田螺姑娘快些回屋去吧,这事您就别管了。”
田螺竖起耳朵听着动静,突然一阵锐利的弦音划空而至,一院子的琴瑟哑然失声,众人全都停顿下来竖起耳朵听着那声音来自何方。古代琴弦多用筋、皮、藤、麻、鬃,故环境太过嘈杂就会盖住弦音,乐者手指上也必须练出功夫来才能弹得动。
“……这张琴就送给田螺姑娘了……”
屋顶上一人细语,随后便是一阵狂风,一人逆风着从屋顶降到地面,几步来到田螺的房门前,将一个轻巧的竹匣依放在门口。然后一张双翼顺风借着廊柱上到楼顶,再借楼顶往外一跃,狂风一追一扬,那人便蹿入空中不见了踪影。
教坊之内狂风骤停,四下皆是惊叫声,田螺的耳朵已经追不到任何声响了。
在铸造技术不成熟的时代,金铁为弦就只是一种想象,它不仅要同时克服延展性和柔韧性这两道关卡,更要能分出音阶高低,这就需要一个匠人拥有卓越的冶炼技巧的同时还要精通乐理。
田螺摸到的这把竹琴虽然极致简约,但上面的七根金铁弦着实难得,只轻轻一拨琴声便是透墙而出。田螺随手弹了两三下,就已经把一院子的耳朵招了过来。
北顺王有惊无险的回到了府邸,他被两名侍卫搀下马车一步一停的往里走,右手还拿着手帕使劲挡着寒风,这一喘一咳若是不凑巧撞了呼吸,那整个胸口就会如同火燎一般难受。
三人没有多绕路,直接上到暖阁,侍卫将暖阁的门一开,突然一股新鲜空气就冲了出来。北顺王只觉如沐春风,他贪婪的吸了几口大气后,这才缓缓坐稳在躺椅上。
“什么声音?”
其中一个侍卫耳朵利索,他立刻捕获到了暖阁里的怪声,循着那怪声找去,发现那声音的来源竟然是一个靠在书柜旁的陶罐子,罐子口有一块青砖半压着,罐子里有阵阵白烟腾起。
“这不是厨房里用来装梅子蜜饯的罐子吗?”
“王爷,这里还有一张写了字的纸。这府里许是进了歹人,属下这就去拿问下面那群吃白食的。
北顺王呼吸平顺了,他看了一眼发出滋滋声响的罐子,又看了一眼那张纸,一下就猜到究竟是谁来过。能上天入地的人,除了他不可能有第二个,于是便像认命一般伸出手拿过纸来展在面前。
“氧字读痒。罐中所燃之物为氧气蜡烛,乃是小侄闲来无事试做的小物件,听说王叔咳喘难愈,特献上此物供王叔疗养之用。若需购置,可回函来询,小烛三十贯、大烛一百二十贯,附带同类型……类型空气……净化室内循环装置,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陆东淼正是舒坦的时候,他无心去生何驰的闷气,挥了挥手遣退两名侍卫,自己舒展身体就在暖阁的躺椅上趁着这股舒心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