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铜柜独乘一车,二十个禁军合力才将它抬入琴扬宫中。
太极宫宫门前也停着三架马车,琴扬带回来的东西且多且杂,仅仅是各种绣品就足矣让太后应接不暇。绣楼里出产的中档绣品,虽然质量较之裳衣局出品的玩意儿有些落差,但是每一件绣品都兼具灵感与巧思。太后自然是爱不释手,她耐着性子一卷一卷摘开看过,再耐着性子一卷一卷的收回去。
“太后,这放羊图好漂亮啊。”
彩云忍不住赞了一句,太后点头轻轻的抚摸着那一群白色的羊儿说。
“一缎一世界,缎缎皆不同。别人这才是真的用心,你们可小心些,这里的每一件都是孤品。”
宫女们应着是,恰在此时团圆进了内殿,他在屏风拐角猫着,等着太后喊他。
“万岁是怎么安排何劳碌的?”
团圆跨步出去,向太后一跪说道。
“回太后,万岁还未做安排。”
“琴扬也没有安排吗?”
“也是未做安排。”
太后眉头一拧,显然有些怒了,她放下手中的绣锦对团圆说。
“这两个家伙倒是会躲清闲,若是传出去了只怕外头还以为我们皇家有意刻薄。你也不需要去等旨了,明天就去安排,出了什么事让万岁来找我老婆子问罪即可。”
“太后息怒,奴才明天就去安排,保证妥帖!”
太后深吸两口气,平顺心情之后,再问。
“洛晴楼里怎么样了?”
“出大事了!”
“翻不了天,近前说来。”
团圆起身近了两步说。
“那何驰几句话就把房石激得老泪纵横,一个老爷们就嗷嗷号,哭的像个孩子一般。”
房石的哭号声压着房氏一族人的脑袋,有几个年纪大的也被带出了眼泪来,金晏斜了韩义一眼,韩义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哆嗦。这何驰的饭真是不好吃,七八十岁的人上了餐桌,还被他戳出好多眼泪来。
头马一失余下的尽是乌合之众,何驰冷眼扫过压得房氏子孙大气都不敢喘。
“拜见万岁!”
“免礼,洛晴楼里怎么样了?”
“何荆州请房石进了洛晴楼,不到一刻只听房石嚎啕大哭,哭声楼外三四十步依然清晰可闻。房氏一众人没了锐气,好多人也是掩面哭泣。”
天子和尤素齐齐一惊,这房石的年纪可是不小了,上八十岁的人了,一哭一闹要是死在洛晴楼中该如何收拾。不过这何驰也是真有手段,只用一招不到一刻就让房氏二百多人泄光了锐气。
别说天子疑惑,关注这场洗尘宴的势力不在少数,宫内有皇后、太后,宫外有各位王爷、官员和姜氏。
姜彦斌抓耳挠腮想不明白,他本是想着若是何驰遇到危险,就立刻带人去解围的,怎么传回来的消息和他设想的情景出入巨大。
“撤了吧,都回去休息!”
姜睿听到这个消息,他瞬间就知道房石已经被何驰拿住了。
“父亲,要不我们再等等。”
“何驰固然有些手段,先声夺人攻其不备或可得一时之利,可是为父不认为他能长久拿住。”
“要是何荆州真拿住了呢?”
“等他真的拿住再说吧。”
姜睿没好气的怼了儿子一句,看着姜彦斌离开,姜睿的心中不免产生了危机感。要是何驰真的拿稳了房氏!那就该轮到姜氏挠头了!
“这人要是出生在河北,那还了得!可怕呀!”
姜睿紧了紧衣服,避着寒风回了屋。
没有了会飞的小狗送冰激凌,陆笑的生活瞬间失去了九成九的乐趣,吃过晚饭后她惯例支开两个丫鬟,呆呆的守在后窗期待着那销魂的三个字响起。左等右等,却是没有一寸动静。乏了躺不下去,困了闭不上眼睛,起身出来在院子里走走,她突然看到了挂在枝头的一抹银霜,那厚实的质感像极了冰激凌。
“小姐!这雪可不能吃!”
陆笑捏了一块雪就往嘴里送,这一举动可是吓坏了两个丫鬟。陆笑实在想吃冰激凌,捏下一点尝尝雪的味道,在吃到一嘴冰晶之后她也不想再吃第二口了。
“五子戏雪!”
何驰上的第一道凉菜就是一道视觉盛宴,巨大的盘中五个豆腐小人加上两个冰激凌做的雪人儿是为主景,它们脚底下还有一层厚厚雪糕铺成的“雪地”,看到这盘中之物房石眼睛都已经直了。
“不瞒房石公,这道菜是我想出来的。但我实在手拙的很,只能是把御膳房的刀工师父请来替我修这五个小人了。于是才有了这五子活泼可爱的模样。”
韩义和金晏在一边罚站,主桌上那么大一个凉菜,可食用部分却是极少,其他桌上陆陆续续端上堆成雪人模样的“雪球”。众人看着盘中雪十分诧异,一个年级较小的抢着尝了一口惊呼“好吃”!
何驰借着那好吃声,说道。
“好吃就快吃!这夏天吃辣,冬天吃雪,也是一种享受。但是切记不可多吃,多吃了喉咙可能会受不了哦!”
冰激凌这种甜食的吸引力不言而喻,何驰请房石先动筷子,房石也不推辞,舀起了一个雪人脑袋送入口中。
“每每看到这种奇思妙想,老夫对何大人都是感佩之至。”
“我看房石公对吃大有研究,不过我料定你猜不透后面一道是什么菜。”
“那老夫可否斗胆一试?”
“房石公只管猜,不过既然要猜就要挂起彩头。这样吧要是房石公猜中了,我下场舞剑助兴如何。”
“好!那就请何大人给个题面吧。
何驰酝酿两息,题道。
“回家。”
房石眼睛转了两圈,突然一拍手,说道。
“这五子能在雪地里戏雪,家中必是衣食富足五谷丰登!老夫就猜五谷丰登如何!”
“妙极,房石公果真了得,看来我必是要下场舞剑助兴喽。五谷丰登速速上来!”
何驰一吩咐,后厨立刻端上荷叶包,何驰也不墨迹,直接上手撕开荷叶,裹着荷叶清香的“五谷”杂粮就露了出来,松子、核桃、白果、花生和菱角包在荷叶之中一起蒸煮,荷叶一开那“五谷”的香气就肆意弥散在大堂内,韩义和金晏还饿着肚子被这香气一熏他们的口水就涌了出来。
“琉璃山药!醋溜百叶!鸡丝百叶!”
“藏书肉!红烧肘子!炭火烤鹿肉!松鼠桂鱼!”
韩义已经开始后悔接这份差事了,他和金晏强忍着腹中的饥饿看着那桌上的人大快朵颐。
何驰示意刘协夹菜,刘协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何驰看他思考入迷也就任他去了。
“多谢何兄替我遮掩。”
房石突然凑近来了这么一句话,何驰摇头摊开双手说。
“房兄何出此言啊?”
“那五谷丰登应该是后面才上的,何兄故意出回家为题,让我猜中这才提前端了上来。老夫上了年纪,偶尔玩一次游戏求胜心切,何兄既然舍得让我赢,老夫心中甚是欢喜呀。”
“那我让房兄再猜一个?”
“玩心已过,就不猜了。”
“是怕输对不对!”
房石与何驰已经开始同辈论交,何驰也不拘束,只“哈哈”一边介绍菜品一边陪酒,那其乐融融的样子当真像极了一家人。等到下一道菜上桌之后,何驰突然左顾右盼起来,房石看到何驰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忙问。
“何兄在找什么?”
“房兄你看酒菜已全,有食无乐何以为宴,此时应该有歌舞助兴。刚才我挂了彩头,理应要下场舞剑助兴,可是这剑……我没带来。”
何驰一说出“剑”这个字,十几道警觉的目光便打在他的身上。房石脸上表情不动,立刻拍着何驰的肩膀说。
“老夫有一把随身宝剑,若何兄不嫌弃,便拿去使唤。”
“咱们先说好了,就暂借一用。”
“何兄实在见外了!来人,取我剑来!”
金晏和韩义只心说着不好,洛晴楼中一股寒风一滚好多人都冷静了下来,房氏族人也不知道房石是想借着赠剑试探,还是何驰在得寸进尺。
奴仆去车中取剑,在大堂一侧起了三扇屏风,田螺盲杖点地一寸寸挪到琴案旁,夏红娴熟的将那青竹琴取出置于桌上。何驰神神秘秘的用手掩着嘴巴对房石说。
“房兄勿怪,天甲乐师名花有主,我好不容易请到的,可不敢让她漏了真容。”
“何兄请来的琴师,想必定然琴艺超绝。”
“那自是一绝,今天这一曲一舞包您满意。”
房石双手一拍,大喊了一个“好”。
场面走到这里莫说楚绥看不懂,整个京城就没几个能真正看懂的。何驰与房石真的在称兄道弟?还是在互飙演技?要是互飙演技,就是明着演给天子看得,那也太离奇了些!两个人明明第一天见面,怎么就能如此行云流水、天衣无缝!
“老爷,宝剑取来了!”
管事将房石的佩剑双手递到近前,房石一挥手说。
“你应该呈给何兄才对!”
管事应着转身来到何驰身侧,何驰也不拖沓伸出左手将佩剑摘在手中,右手拔剑出鞘就着大堂里的明亮,仔仔细细端详起了佩剑的剑身。
“真是一把好剑!那某就不吝献丑了!”
何驰将剑鞘压在桌上,右手端剑走了下去,利落的往大堂正中一站挥剑而出,一道隐隐的剑鸣声就传入了田螺耳中。